无尽虚空。
神袈树颓然的耷拉着树枝。
它无奈但又无法违反最初制定的规则。按照规则，若有人能点亮暮灯，它便该说实话放他走，只是，它是真的不信那家伙不会堕魔啊！
“天魔，你可以出去。但你需做到两件事。”神袈树没办法，只得拼了老命再给他下两道禁。
“请说。”
盂南阙此刻已换上那温润无辜的模样，哪怕心头血汩汩流着注入暮灯也毫不在意，俨然是胜利者的姿态。
神袈树咬牙根：“第一，不可轻易破杀戒，一旦堕魔，我会带你回来；第二，对你的主人好一些，只有得到她的真心，你才能真的自由。”
“她？”盂南阙低头看那地上的女子，疑惑道：“她既然能点燃暮灯，说明她信任我，我已得到真心。何须再得？”
“哦？”神袈树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终于得意，“那就祝你好运哦。”
“什么意思？”
神袈树没理他。只见白光乍现，无尽虚空迅速坍缩为一光点，堙灭在荒境大雪之中。
两日后，常羲圣地神嶷仙山。
师珩之面色沉重的看着属于荒境的那根生息石柱，此时那命柱已被烈火烤的通红。
天魔出世了。
沙沙——身后传来匆忙脚步声。
望舒女君：“月主，天法宗传信，东阳赵氏被一夜灭门了。”
“灭门？”师珩之蹙眉，“查到是谁了吗？”
望舒摇头，“没有。但听天法宗的意思此事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师珩之暂且放下生息石柱一事，向外走去：“圣地与魔域已休战数千年。若无证据，不可随意寻魔族的麻烦。”
“是，属下明白。”望舒犹豫，“但天法宗与巡灵司对此事不依不饶。尤其是巡灵司，他们想亲去魔域交涉此事。”
师珩之无奈叹气，“天法宗的弟子一向都是那个脾气。罢了，正好我有事与沈知拂相商，过几日我亲去与他说。”
————
东阳城郡主街上，只见一男一女头戴斗笠穿梭人群而过，途径东阳赵氏门庭时，女子脚步微微停顿，听聚集起来的小贩们谈论。
“一夜之间赵氏一族一百余口人全被杀了，当天夜里血腥味便浓的传到了大街上。巡灵司连夜来查，查到现在已经五日了，什么结果都没查出来。这世道要乱啊。”
“可不是么，东阳赵氏府邸内不仅有龙脉相护，还有护身大阵守着，能绕过这两样杀了赵家人，其修为境界应当早就强过上修界的尊者，难怪巡灵司查不出来。”
“哎，其实此事也有蹊跷。我有亲戚在巡灵司浣衣，说是东阳赵氏那护身大阵主图早在中秋夜就丢了，没了主图，府里的护身阵法就是个摆设。至于那龙脉，赵氏毕竟不是人皇，龙脉又不会真的护他们。”
“主图丢了？天爷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丢？不过丢了也得还啊，不然这偷图的就得死啊。”
“谁说不是。听说是那赵家二世祖被一魔女迷惑，将主图送给了她。后来那魔女被天法宗送去荒境，估计现在也死了。”
“魔女？我们与魔族不是已休战千年了吗？魔族中人怎么会来我们孚日泽？”
“谁知道啊，这世道要乱啊，说不定何时便要开战了。”
女子摸了摸腰侧的东西，略一侧头，身后的男子便跟着她朝城南方向走去。
近日里茶余饭后的话题都是东阳赵氏灭门一事，传言魔族来袭人心惶惶，就连天法宗也派了不少弟子到中修界巡逻保护。慕成谙带着盂南阙一路避开天法宗弟子，花了小一个时辰才回到城南破草屋。
“把鞋换上吧。”
慕成谙将手中的鞋递过去。他们冒着被巡灵司发现的危险去长街，便是为他买鞋。盂南阙没有穿鞋的习惯，这在孚日泽必会被当作怪物，给她带来麻烦。
盂南阙点头接过，“多谢。”
慕成谙看着他笨拙的给自己穿鞋的样子，默不作声的移开眼，“我先回屋了。”
慕成谙走后，盂南阙抬手招来不惑：“好看吗？这是鞋。”
“尼姑。”
盂南阙神色冷了下来，将它从手腕上挥开，“草鞋亦是鞋。”
人世繁华，尽管带着斗笠也能窥见其中一二。他一路走来见了许多人，这些人与他在荒境中捏出来的幻相完全不一样，他们会呼吸，会说话，会恐惧。数千年了，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些，还真是多亏了这个给他买草鞋之人。
这一边，慕成谙正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的如浆糊一般。
上一世她从荒境中出来第二日东阳赵氏便被灭门了。不过当时灭了东阳赵氏一族的不是魔族，而是她。准确的说，是她与天魔。现在看来明明结局是对的，但过程却处处透着一股诡异。这诡异之中，魔族充当着重要的角色。
慕成谙仔细回忆着上一世，但脑海中却并没有太多对魔族的印象。她记得魔族与圣地已休战千年，唯一一次起战还是圣地月主报私仇。除此之外，魔族并未进入过修界，更未插手过天魔之事。
为何这一世，魔族会如此早的出现？又为何会盯上自己？
自己不过一个凡人夫妻养大的普通修士，除了力气大点，心性坚韧一些，似乎也并没有过人之处。
慕成谙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的头都疼了都没想出个所以然。她现在唯一能确定便是自己悲惨的人生可能并非命运使然，而是落在了某个棋局中。若不是段枫是鬼而非魔，她真怀疑此事与他有关。
“若需帮忙，可以讲出来。”
不知何时，盂南阙悄无声息的站定在她身边，他已看她皱眉许久。慕成谙闻声一顿，然后淡定的翻了个身：
“不必。”
她已经想好了。除非九死一生，否则她不会轻易借助天魔的力量。
盂南阙有瞬间怔忪，好奇的打量她。
“对了，你那只鸟记得看顾好，这里——”
慕成谙话还没说完，屋外便传来一阵凤凰啼叫的声音，这声音格外的大，没多久门外的叽叽喳喳的响起诸多鸟叫。好像都是不惑引来的。
慕成谙闻声一个机灵翻身而起，对着身侧之人道：“快让它闭嘴。”
盂南阙跟在她身后：“怎么了？”
慕成谙手忙脚乱的赶着不惑引来的鸟：“这里是孚日泽，不可能有凤凰。所有的妖都在妖族燕鸾都，突然出现这么一只，我们会被怀疑偷掳了妖族的尊贵大妖，届时很是麻烦。”
她现在还不能用这张脸见到沈知拂一干人。
“原来是这样。”盂南阙只稍一想便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只见他朝不惑一点，命令道：“那你此后便化作人形行走吧。”
不惑霓凰啾啾了两声表示赞同，只见它原地聚拢翅膀，一阵华光出现，不惑霓凰的羽毛便开始纷纷掉落，五彩流溢，煞是好看。
突然慕成谙想起了什么，抬起手，“等等，先找个没人的地儿。”
然而她说的又太晚了，话音刚落，不惑霓凰的化形便已结束，一个通体赤.裸的少年就这样大剌剌的站在她面前，冲她矜持的笑着。
“咳，你。”盂南阙似是也没想到不惑化形会没穿衣服，忙站起身挡在慕成谙面前，对不惑道：“你先蹲下，捂住些。”
看到不该看的，慕成谙耳根子红了个彻底，硬是强撑着淡定，此刻忙翻身跑回房内：“我去给他找些衣服。”
可慕成谙穷的丁当响，哪里会有多余的衣服。连她身上这身也是当初段枫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农妇衣物。她翻遍整个破茅屋都没找到一件蔽体的衣料，最后只能将不惑请进屋子。
“那个，你先去茅草堆里待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买衣服。”
慕成谙将茅草扒拉开，闭着眼给不惑指路。
“姐姐，你不用害羞。你在我眼中也都是赤.裸的，没事。”不惑刚学会走路，此刻乖巧的卧在一堆茅草中，只露出两个滴溜溜转的眼睛。
什么？慕成谙惊恐的看向不惑，他上一世怎么没告诉过自己！
然而那只傻鸟还没发觉气氛的不对劲，继续道：“不光是我，你在主人眼中也是赤.裸的。所以你看便看了，我们不亏的。”
慕成谙猛然转头，盂南阙似乎也没料到不惑会说出来，颇不自在的振了振衣袖，解释道：“它是神鸟，我是半神，你是人，我们自然...”
“够了。”慕成谙听话头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股羞愤涌上心头，烧的她脸通红，对盂南阙斥道：“你不许再看了。”
“还有管好你的色鸟！”慕成谙说完便拿起斗笠，逃也似的往外走。
慕成谙仓促出门，将一人一鸟留在原地，盂南阙有些无奈的转过头，伸出双指在不惑眼前一抹，“以后这种话不可再说十分无礼。况且女子身不可看，除非是她的郎婿。念你是只初犯鸟，这次便算了。”
盂南阙大多数时候喜欢戴温润公子的面具，不惑喜欢他这个模样，似懂非懂的点头，但很快眼前又出现慕成谙的模样，笑眯眯道：
“不过，主人，姐姐真的很好看，身材也很好，比大街上的女子都好，我仔细对比过了，她是最好看的，就是她的衣服没有别人华丽，头上也没有钗环，有点单调了……唔唔…唔”
盂南阙终于忍无可忍禁了它的言，这只色鸟，他就不该带它出来。
————
秋夜夜幕降临的早，慕成谙低头走在街上，生怕被巡灵司与天法宗的人发现。眼下这个时辰甚少有成衣铺还开门，她也没有多少钱，只与路边小贩匆匆买一套穿过的二手布衣便要走。
今日魔族入侵留言搞得人心惶惶，此刻长街上寂寥无比。慕成谙疾步穿过长街拐角，刚要拐出去便看见沈知拂一行人朝这个方向走来。慕成谙见状忙将自己藏身暗巷之中，贴着墙屏息以待。
“头儿，圣地月主即将下来修界，我们前往魔域的计划暂需搁置。”
是那个陈子凛。慕成谙眉毛一扬，她记得他的声音。
“东阳赵氏再混账也是修界之人，修界之人无故身死，巡灵司有责任查明白。就算是师珩之来了我也不会改变决定。”
沈知拂还是那个样子，声音冷峻，语气说一不二。
陈子凛显然不赞同他，“头儿，圣地与魔域已休战数千年，眼下魔域是何居心我们还不明白，若在此关头挑起争端，巡灵司和天法宗担不起这个罪责啊。”
“循例问询便能挑起争端？除非魔域狼子野心，想先开战。”
慕成谙听着沈知拂的声音，只觉气音虚浮，似是受伤之状。但她今日好像没听说有谁挑衅过巡灵司。
大概是报应吧。慕成谙想。
听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慕成谙也松下身子准备离去，谁知脚边不知何时跑来一只狸猫冲着她呜呜乱叫，还撞散了一旁的木架，沈知拂闻声迅速回头，手中青鱼剑朝她所在的方位破空而来——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