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像(二)

    慕成谙被扣在赵婶处直至丑时才得以脱身。为了满足赵婶的八卦之魂,她不惜编出自己要与红衣小白脸私奔,今日特回来告别的狗血桥段。

    看着已兴奋的倒在案桌睡大觉的赵婶,慕成谙右手打出响指,一道紫色灵流顺着赵婶儿的太阳穴钻了进去,没一会儿今夜二人话谈的场景便一一漂浮于半空,走马灯似的簌簌而过。

    慕成谙伸手一抓,那些片段顷刻如雾般被打碎,化作一片灵粉悄然散落。

    总得清除掉赵婶儿今夜的记忆,她才能安心离开。

    一切收拾妥当,慕成谙欲推门而去,刚迈出门半步,余光看见赵婶家墙角的简笔画。

    少女浅浅勾起唇角,凌厉冷漠的眼眸中少见的闪过一抹暖色。

    幼时养父母忙于劳作,常将她与慕如意放在赵婶家照看。她自小好动,拿草木灰将赵婶家的墙涂得斑驳点点,赵婶虽吓唬她要与养母告状,但从未有一次真告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还保留着。

    慕成谙看了眼熟睡的妇人,默了一瞬后咬破自己的手指。

    三滴血珠荡在半空,后被一道灵流蘸取,于裂缝的墙面上描出一笔符,金色灵符闪动片刻后隐入墙体,没一会儿简陋的草皮房中间隐现出一道小型护阵,九瓣莲花倒映着金紫色符文旋转落于地面,隐入其中。

    她自小学东西极快,这小型护阵是她照着东阳赵氏的护身大阵做的改变,就算学不到神,学个形放在这里对付寻常小妖也足够了。

    轻轻掩上门,慕成谙乘着夜色往家赶。

    与此同时,天水村后山荆棘丛,一道浓重的黑色雾气在荆棘中极速穿行。

    那东西灵活如泥鳅,虽然只是一团黑气有形无实,却隐约可见头尾。荆棘丛中被煽起簌簌风声,宛如逃命一般于丛中乱窜。

    不一会儿,一道浅浅的水流从后缠绕追击。水流如同藤蔓一般匍匐于荆棘丛根底,看似温和,然水过之处寸草不生,夜影下幽深的荆棘丛以难以预料的速度结起寒冰,蔓延千里,而后顷刻消亡。

    黑气此刻确定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眼见尾巴即将凝上寒冰,更是不要命的向前逃去。前方还未被寒冰冻住的荆棘丛也与黑气一起颤抖着,发出“撕拉撕拉”的诡异之声。

    眼看着黑气即将逃至荆棘丛中心的洞府,准备一跃脱逃,却不想那慢悠悠的水流似乎厌倦了追逐游戏,瞬间由一股变为多股,如万支箭矢强势破空而出,“嗖嗖嗖”几声便将那东西的半条尾巴牢牢钉传送阵前,只留前身疯狂挣扎摆动。

    幽深暗夜,一场追逐战悄无声息的结束,伴随着漫天的死寂与杀意,听得一声轻笑。

    “觫鬼魔,魔界的暗魔。以鬼入魔,靠食人欲望为生。”

    一红衣曳地的男子赤足踏于被冰冻的荆棘之上缓缓走来,眼中含笑,语气却阴冷无比:

    “当今魔域,原来竟比上古时期强了百倍不止,区区暗魔也敢来食天魔的欲望。”

    盂南阙眼睛微眯,仅隔空收缩手指,那觫鬼魔便如同被扼住咽喉般扭曲蠕动,连同周遭的荆棘丛一并发出凄厉的嘶哑声,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觫鬼魔原身为鬼,根本没有死这一说,它自也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挣扎了一会儿便任天魔捏着它,反正打散了还能重聚。

    “呵。”

    盂南阙歪头,依旧是那温润的模样,然眼中重瞳溘然出现,下一刻,觫鬼魔发出悚栗的尖叫嘶哑,炸裂的黑气滔天漫溢,想要抓住最后一机会逃脱,却被万道水流拖拽回来。银色水流从各个方位在黑气中穿行,不一会儿,细弱的水流不断变粗,黑气不断变少,直到将那觫鬼魔蚕食殆尽。

    天魔舔唇,一抬手一股粗壮的黑水缠绕隐于他掌心。

    吃掉觫鬼魔后他感受着身体奔涌不息的魔气。眉心处的刺痛已愈发轻弱,与他身体里充盈的魔气正相反。

    魔气大涨后,盂南阙的神识开始减弱,魔识疯涨。这小小村落中的恶、欲、痛,怨瞬间化成万道挣扎嘶哑之声闯入他的神台。

    小小天水村,还真是藏龙卧虎。

    ......

    慕成谙推开门,农户小院里寂静一片。慕成谙向北屋看过去,慕如意已经睡了,养父母那屋也熄了灯。

    夜风很静。小院子里晾了几件短打布衣,应当是老慕明日干农活时穿的,只是那衣服没拧干便搭了上去,此刻还滴答滴答的掉着水。

    一看就是慕如意的手笔。

    慕成谙挽起袖口去将那水拧净,然后在支起的竹竿上铺展开,又将衣服拍的更平整些。

    明日便要离开这里了,此生大约也不会回来。她心里并未有什么伤感,更没有什么不舍,只想还清养恩,再无牵挂。

    她与老慕家终归不是一路人,分别是迟早的事儿。

    他们从来都不懂,她也无需他们懂。

    月光照进小院,一层一层的银霜铺于脚下,慕成谙突然跳起来,踩住自己的影子,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她一下接一下的跳着,却不敢太大声,怕吵到熟睡的一家人,只得踮着脚。

    前两日赶了整整两日路,草鞋早已磨开了底,此刻一蹦,鞋底更是彻底与鞋头分离开来,成了一大簇扎着的乱草。慕成谙玩心大发,也不在意,干脆将鞋都脱了,光着脚在月光下踩影子。

    慕成谙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刻。玩儿了一会儿她依然觉得不尽性,索性又将一直绑着的头发散开来,在旋转中对月邀歌,在月光下跳着奇异的舞姿。

    这还是上一世盂南阙教她的,说这是上古时期神女才会跳的舞。

    夜晚寂寂,简陋的农户院落,少女不施粉黛,一身简朴布衣,光脚跳着神女才会跳的舞蹈。她旋转起来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渡着皎洁月光的银晖,圣洁而不可侵犯。

    盂南阙倚在院外的梧桐树上,眼眸中倒映着四个小小舞动的人影。

    吃了觫鬼魔后盂南阙的重瞳始终没有消失,肩上的黑气也愈发之重。弱水如一条黑色巨蟒盘踞在他的手腕,在他的皮肤表面游走,跃跃欲试的暗示他再多吃一些。

    这是堕魔前兆吗?他不知道。但他也并不恐惧,甚至还有些期待神袈树还有什么手段。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关了数千年,从未得到过信任的天魔即使堕魔也该被原谅,如果没有原谅,那他便要摧毁,让一切都俯首称臣。这才是这世间该有的道理。没什么可怕的。

    于是他放任魔意的肆意生长,任由重瞳以神魔视角审视这个世界,这是肮脏的与干净的交织、悲惨的与幸运的交织,善与恶的交织,苦与悲的交织......最终魔意更胜一筹,在他的神台灵府中叫嚣狂欢。

    要毁灭与破坏,并于废墟上永生。

    他乐的放任。

    直到,他看见了那个卑微的蝼蚁,竟会跳神女的舞蹈。

    在荒境数不清的涤神咒中,只有神女神谙的舞蹈能让他在无边的杀意中平静下来。

    出荒境后他曾短暂的可惜过,神女之舞姿此生无缘再看,他漫天生长的魔意也无人能控制。

    直到此刻,重瞳逐渐失去了窥伺世界的能力,而只能看见那四个小小的、跃动的身影。

    渐渐的,四个身影变成了两个。慢慢的,重瞳消失,肩上的黑气被打散,弱水从盘踞的手臂上退去,悄悄钻入他的心口销声匿迹。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漫天魔意的溃散,与上次她说信他不会堕魔后一模一样的感觉。

    盂南阙无法再忽视那恶劣女子的怪异。

    她为什么会跳神女的舞蹈,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盂南阙鬼使神差的从树上一跃而下,震落一地梧桐叶。他赤足走到院落门口,近距离观察着那少女。

    慕成谙没有意识到有人在看她。

    一场舞跳的她酣畅淋漓,心中快慰,只顾的自己而再顾不得周遭的一切。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笑过、放松过了。

    微微喘着气,她从一旁的井水中舀起一瓢水,浇在自己的双脚上。冲干净脚想再穿上她那破烂的草鞋,那鞋早已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

    她左顾右盼,直到一双节骨分明的手从身后将鞋子递上来。暗夜中,慕成谙被突如其来的手吓了一跳,忙捂住自己的嘴。回头一看,只见盂南阙拎着一双干净整洁也略大的草鞋,站在她身后,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不再装模作样的温润,也没有偶尔透露出的不屑与轻蔑。

    而是一种,诡异的敬重。

    慕成谙:???

    发病了?

    许是她呆愣着不说话,盂南阙竟然蹲下身来,脚腕上传来温凉的触感,紧接着粗糙的男子草鞋滑过脚心。

    “你,你做什么。”

    慕成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惊,再顾不得什么,慌乱的忙向后蹦,脚上的鞋也被她踹开。

    即使在上一世,他也只是给自己穿过衣服而已。让他蹲下穿鞋,除非他疯了。

    看慕成谙的反应,盂南阙的手也停在半空,回过神来后懊恼的皱眉。

    是啊,他在做什么。

    世间独一无二的天魔为何会弯下腰给一个蝼蚁穿鞋?

    就因为她会跳神女的舞蹈?

    盂南阙默了一瞬站起身,再次恢复一贯的温润与疏离,“你方才跳的是什么舞?再跳一遍可好。”

    舞蹈大同小异,或许是他看错了也未可知。

    慕成谙闻声呼吸一滞,终于知道他为何如此反常。

    这都是什么命!

    她上辈子只会跳这一支舞,还碰巧被这辈子的教舞者看见,她要如何解释?

    “咳。我,我累了,以后再说吧。”

    打不过就跑是慕成谙的生存法则之一。

    慕成谙光着脚欲跑,结果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扼住她的手腕,言语温润也强硬,

    “无妨,我将天魔灵力传输与你,你跳一夜都不会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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