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陈千俞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香囊,半晌没有说话。

    “我是说”,郑均为垂下眼眸,有些不忍看她:“我要离开严州了。”

    陈千俞倒没有特别难过,对此她早已习惯了。人世间所有的东西,不管得时难不难,失去总是很容易的。

    “以后有人翻墙进来,你记得喊人,别傻傻坐着,别再一个人去偏僻的地方,一走神什么都忘了,还有……”

    “其实”陈千俞抬头看向郑均为,打断了他的话:“认识你之前,我日子也照常过着,之后,也一样。”

    郑均为深深地望向陈千俞,想在她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勉强和倔强,但是没有,面对这张波澜不惊的脸,他突然觉得,或许在她的生活里,自己不过是一个闯入者。

    想到这里,他长出一口气,恢复了平时的笑颜,不再多说什么。

    “那我走了!”说完,不等陈千俞反应,郑均为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陈千俞想问他的名字,但是想到此生可能再无交集,便也觉得无甚必要了。

    于是方才伸出去的手,最终关上了窗。

    还真是没有一丝留恋啊,郑均为从立柱后面钻出来,看到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嘴边凝固着一丝苦笑。

    回到仙清居后,见时候还早,郑均为便点了几个小菜,让小二取来仅剩的一坛桃花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等酒的功夫,他掐指一算,不知不觉间竟在严州逗留了大半个月。

    其实他早该走了,若不是那日去官舍摘桃花时正巧遇上了陈千俞,他此刻或许已经在利州了,又或者在寒州,总之不会在这儿。

    桃花酿上来,一杯入喉,微甜,有淡淡的桃花味,但还是有些辣了,不知她喝不喝得惯。

    “哎?明天是不是三月二十一?”

    郑均为正自顾自地喝着,隔壁桌两个男子的对话传入他耳中。随后他的余光瞟到这男子一身黑衣,瘦得厉害。

    “是啊,怎么了?”对面的青衣男子随口问道。

    枯瘦男子神神秘秘地往前凑了凑,挤眉弄眼地说:“冠云亭。”

    青衣男子一脸愕然,随后笑了出来:“那都是未婚男女去的地方,你有家有室的,凑什么热闹?再说,你有帖子吗?”

    “你看,这是什么。”枯瘦男子从胸前摸索了一番,随后将掏出的东西拍在桌子上。

    郑均为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便也侧过脸去看,只一眼,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便涌上心头。

    这帖子,怎么倒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自小有一个毛病,什么事都要弄得明明白白,不然就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他翻了个身,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一慢三快,已经四更了。

    更声一落,他一下睁开眼,陈千俞的桌子上!

    前半夜他去找陈千俞时,她的桌子上正放着这样一张帖子。

    冠云亭是严州城外的一座亭子,起初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近几年,由于官府极力促成男女婚配,这里便成了一处未婚男女相看的地方。

    陈千俞款款走下马车,递了帖子,正要进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千俞。”那人拴好马,大步流星地走到陈千俞面前。

    “姐姐?”看到周绮文出现在这里,陈千俞很是惊喜,拉起她的手,前前后后打量着她今日的装束,不住地赞叹:“姐姐你今日当真是意气风发!”

    周绮文得意地甩了下身后的马尾,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俏皮。

    两人携手走了进去。

    今天园子里格外热闹,男男女女三两成群,有说有笑,走走停停,倒显得四处都是人。

    “没想到冠云亭竟是这样的。”陈千俞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感叹道。

    “是啊,年年是这样,只是没想到,今年你母亲竟会放你过来。”

    陈千俞笑了笑,她倒是觉得没什么,这其中的纠结,怕是只有她母亲自己知道。头几年母亲在意父亲好歹是官身,怎么都不让她出入冠云亭。

    而今年,陈千俞想起方才出门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却又一脸的不快,世事到底是由不得人。

    “事先竟不知,姐姐也会来,我还以为……”

    “还以为如何?”见陈千俞话到一半不说了,周绮文停了下来,笑着问道。

    两人此刻刚好站在一棵柳树下,陈千俞看着面前一身红衣,张扬肆意的周绮文:“还以为姐姐心中只有来青阁。”

    毕竟之前陪她去苍岩寺,她每次只求财,从未见她求过别的。

    “妹妹啊”,周绮文拨开在陈千俞面前随风飘摇的柳枝:“来青阁对我是重要,但姐姐的大好年华,也不能这么白白辜负了。”

    “万一今日在这里……”

    见周绮文突然不说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身后的某一处,陈千俞便也回过头去看。

    只见一个男子身着白衣,背着一把古琴迎面走来,面色如玉却又透着清冷和疏离。

    陈千俞倏地回过头,却不防那男子经过时,周绮文大大方方地行了礼:“公子请留步。”

    男子果然驻足,不疾不徐地回了一礼,后又看向一旁的陈千俞,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俞儿?”

    陈千俞尴尬地笑了笑,叫了句:“云俭哥哥。”

    她正不知所措,便看见周绮文偷偷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她立马会到了意,站到二人中间:“这是绮文姐姐,这是云俭哥哥。”

    “陈千俞?”三人正说着话,听见有人叫自己,陈千俞四下探看,却见郑均为不知从哪里一下钻了出来。

    看到蓦地凑到自己身边的大脸,陈千俞吓得一个趔趄,郑均为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后背。

    云俭默默缩回伸出去的手,不料这一幕却被周绮文看在眼里。

    见陈千俞呆呆地看着自己,郑均为抬起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发什么呆,你怎么在这里?”

    陈千俞回过神来,朝他翻了个白眼,她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倒是他,昨夜不是刚说要走?

    见陈千俞不理自己,郑均为便索性绕过她,朝周绮文点了下头:“这位姐姐见过,不知这位?”

    他看向云俭,装模作样地问。云俭他当然见过,他不止见过,他还知道陈千俞喊他,云俭哥哥。

    “绮文姐姐”,陈千俞不着痕迹地将郑均为挤到一边:“云俭哥哥刚到严州,麻烦你带他四处转转。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说完,不等二人反应,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

    郑均为朝云俭二人拱了拱手,嘴角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几步小跑跟在了陈千俞身后。

    “你怎么在这里?”一直走到云俭看不到的地方,见四下没有熟识的人,陈千俞才停下来问。

    她并不想别人知道她与他相识,但他显然看不出,上次在仙清居是这样,这次在云俭面前也是这样。

    “巧了不是?”郑均为打开手中的折扇,若无其事地扇着风。

    看着他这幅模样,又想起昨夜他啰啰嗦嗦依依惜别的样子,陈千俞猛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你别跟着我,挡我桃花。”她丢下一句话,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这地方能有什么桃花。”郑均为想起昨夜在仙清居,隔壁桌那两个男人的露骨之词,于是伸手拉了拉陈千俞的袖子:“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千俞想喊他放开,但看到衣袖上那骨节分明的手,却狠不下心来挣脱,于是任由他一路拉着自己出了门。

    “会骑马吗?”郑均为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侧过脸问。

    “不会。”想起方才周绮文在马上的英姿,陈千俞不免有些遗憾。

    “我教你。”郑均为牵着马走到她面前,拍了拍马背。

    陈千俞有些犹豫。

    “我骑术很好的,早年间在学堂……”郑均为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住了嘴。

    “总之,你别怕。”他倾下身子,与陈千俞视线齐平,一双含笑的眼睛温柔地望向她,眼神里的清澈让她难以拒绝。

    这马都快赶上她高了,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陈千俞就像受了什么蛊惑一般,竟爽快应了下来。

    郑均为顿时嘴角上扬,说了句“得罪”,下一刻便把陈千俞抱到马上,自己牵着缰绳,慢悠悠地往城外走。

    马儿一颠一颠的,陈千俞坐在上面左摇右晃,双手紧紧抓着马鞍前面的桩头,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掉下去。

    “你上来。”陈千俞双腿死死夹着马腹,咬着下嘴唇对郑均为说。

    “嗯?”郑均为忽地抬起头,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上来。”陈千俞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都有些颤抖。

    郑均为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坐在了陈千俞的身后,二人挨的极进,他听到陈千俞长松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可以跑快些吗?”陈千俞忽然回过头,却瞥见郑均为正垂眸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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