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凝

    香茗将孟娴云拉出梦境后,强忍着周身麻痹刺痛的不适,连夜赶路奔回了七静岛缥缈峰,而彼时,玉面已经闭关休养了。

    玉面在金顶居受了伤,那顾九翻看玉面记忆时,显然是没有手下留情的;但若说玉面因此伤得多重也是夸大其词了,玉面闭关修养,主要还是为了与天君取得联系。

    自从顾九与玉面那一日见过面之后,整个七静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然而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又暗藏了多少波涛汹涌。

    顾九离开了七静岛,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合宁作为顾九的大弟子兼七静岛守门人看护着整个东海,顺便也将师弟凤天看得严严实实。

    未来会与孟娴云产生千丝万缕联系的东海境况如何暂且不提,孟娴云醒来之后,身体已渐渐恢复,她不再耽误,与雪团儿很快赶到了绿陵国滨郡,那里气候宜人,四面水域环绕,四处皆透着生机勃勃的意味。

    只是,在这份盎然生机之下,孟娴云见到的是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的莫羽。

    莫羽彼时身处茶馆,那茶馆里人声鼎沸,莫羽却一人自酌自饮,像极了一尊遗世独立的塑像。孟娴云同雪团儿来到茶馆,才刚刚入座,莫羽便道:“她死了。”那语气不悲不喜,很是反常,更像是在谈论着一枝花,一朵云……

    反常既妖,可孟娴云的心压抑至极,也顾不上其他,她追问道:“是如何死的?”

    “自到了这里,我暗中调查,加上有人证物证,总算是弄清了大致的事情经过……”莫羽抿了口茶,沉吟许久,却没有继续前面的话引,而是提及了另一件事,“小姐,此事之后,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在东海七静岛上,有一仙峰名曰缥缈峰,小姐,你去那里寻一个叫做玉面的人吧,记住,你定要让他收你为徒,如此我才能安心。”

    孟娴云听了心下诧异,暗道:莫羽怎会忽然提及此事?而且……又是东海!竟和那日唤醒自己的神秘女子说的一般无二,这恐怕不是巧合吧!

    孟娴云面带疑色,只是眼下却不好细究,她将自己生病的事按下不提,回道:“你一个人,教我如何放心呢,更何况冰凝的事到底如何,我还不清楚,还是先说说冰凝到底为何出事吧!”

    “好。”莫羽看似心不在焉地拨着茶,开始娓娓道来,她最先是从陆炎生的身份开始说起的。原来陆炎生不仅仅是富家子弟,更是权贵子弟,他的那位患有心疾的母亲不是旁人,正是滨郡赫赫有名的博阳郡主,而他的父亲陆宴亦曾是当地的权贵。

    在莫羽赶到郡王府明察暗访了五日后,第六日时,她在门口偶遇了一个衣着褴褛的和尚,那和尚凝视她许久后,将莫羽拦了下来,和尚手拿着冰凝的信物,和一张莫羽的画像,说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她许久。

    所谓冰凝的信物是一个草编的绳结,那绳结是莫羽某日信手编制,将其挂在赤闫剑上的,如今却只见绳结,不见了赤闫剑。

    “那把剑被挂在了郡王府的正厅墙上。”和尚说道,“她最后留下的话是,一定要为她报仇。”

    莫羽狐疑地看着那和尚,眉毛扬了扬,一字一顿道:“你可知,出家人不打诳语。”

    “贫僧不敢。”和尚手掌合十,原本清秀的一张脸如今看起来却满是沧桑,“这正是她的意思。”

    莫羽愣了愣,随后重重点了下头:“是啊,想必,这正是她的意思!”

    于是,两人就那样站在路边,莫羽将自己暗中调查的那些零零碎碎,和那和尚告知的事情一一比对,倒也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初到滨郡的人往往会感叹于这里的繁华,但绿陵国对于冰凝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虽她自小于绿陵的帝都长大,并不曾来过滨郡,但幼时却常听身边的人说起过这里。

    冰凝在雾隐山上时还不觉得,待到了滨郡,触景生情,她忽然想念起欧阳公府的种种了,不论如何那里终归是养育了她的地方,可是,姑且不说帝都与滨郡一北一南,且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了,她已经没法回去了。

    有这样一句话,说是越是做不到的事,就越是会放不下;同样的,越是得不到的人,往往那人就会在心里留下执念。

    初到郡主府时,陆炎生在母亲博阳郡主的默许下,每日与冰凝煮茶、赏花,因此,冰凝的日子过得倒也极为惬意,她的心渐渐地向着“陆炎生”靠拢的同时,也回忆起了许多年少时的时光……

    曾几何时,她与赵峥青梅竹马,自小她便以为自己会嫁与赵峥,赵峥虽不曾说过喜欢她的话,却也待她极好。军营里的人礼教不似外界严苛讲究,那些军中的大老粗们时常取笑她是赵小将军的小媳妇,彼时她还青涩稚气,每每听到这样的浑话,都要负气跑开……

    而此刻,她顶着一身鲜活的皮囊,与一个同赵峥模样相当的人一起,好像在做着一个华丽的梦。

    陆炎生的眉眼似他,性情却不似他。

    赵峥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赵峥最常对她讲的便是,他将来要如何征战沙场,守护一方水土和这土地上的人;而陆炎生喜弄风月之事,一双无暇而修长的手尤擅丹青,却拿不起刀剑。

    他们,到底是两个不同的人……

    可是,好在眼前的陆炎生是有血有肉的,是会说会笑的。

    日久本该生情。从雾隐山到滨郡,一路上他们朝夕相对,她本该渐渐淡忘那些过去,与眼前之人相望相守,但奇怪的是,她越是与陆炎生日夜相对,却越是想起赵峥更多。

    陆炎生细心地为她拂去头上的落叶时,她想着,若是赵峥必然不似他这般细致。

    陆炎生用一双天生含情的眼睛凝望她的时,她想着,若是赵峥哪里会像他这般多情。

    对此,她亦是时常懊恼,她对自己说,她真的该知足了,不该再频频回首过去了,陆炎生既然心怡于她,她就该一心一意待他。是以,她开始强迫自己埋葬过去,专心只看眼前之人,遂日子也倒渐渐变得和美了起来。

    再之后,时间的车轮慢慢向前,她偶遇了一个和尚。

    那和尚贫病交加之时,晕倒在了郡主府后街的门口,冰凝正巧出门采买,便顺手救下了他,不过,待那和尚病好之后,并没有选择远行,而是留在了郡主府,做了喂马的小厮。

    那和尚常对冰凝说,你救过我的命,我欠你一条命。

    冰凝听了这话,总是笑着摇头,她反问,但凡是个物件都还得,人命此物,你如何还得?

    和尚听了这话,沉默不语,口念阿弥陀佛。

    自那之后,又过了十数日,陆炎生的表妹薛氏入府,特来探望姨母博阳郡主。薛氏温柔似水,一言一行皆如风中花蕊,顾盼摇曳使人生怜,很快她便将陆炎生迷得神魂颠倒,冰凝因此醋意大发,但却也不好如何,只一味冷落陆炎生,又正巧此时博阳郡主心疾复发,加之莫羽等人迟迟未赶来,陆炎生因此与冰凝渐生嫌隙。

    冰凝懊悔自己会错了意,付错了情,竟没有看清陆炎生的本性,一时间她心灰意冷。而这时,一直在冰凝身边伺候着的丫鬟开始为冰凝出谋划策,巧言游说,无非也就是世间男子哪个没有三妻四妾,更何况如今只是表小姐从中作梗才至如此的言论……

    或许是对陆炎生心存期许,冰凝几番犹豫,将孟娴云赠与她的圆心镜暂交给了陆炎生,圆心镜提神静心,有缓和情绪之功效,冰凝借此机会缓和了同陆炎生的关系。

    只是在那之后,没几日,冰凝就出了事。

    锦绣床榻上,入眼之处皆是狼藉不堪,冰凝和她那日救下的和尚衣衫不整躺在一处,两人面色陀红,令人一见便遐想连篇。

    冰凝是被一盏凉茶泼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看四周,霎时间汗毛倒竖,明白了眼下的窘境,她不顾别的,只顾抓着陆炎生的手,问他,是否信她。

    陆炎生扭着眉,掰开冰凝的手,撇过头,不肯言语。

    这样的沉默久久横亘在冰凝与陆炎生之间,冰凝反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想她不必再难为他了,她早该知晓他的,他们之间的情谊是建于雾霭之上的楼台,一丝根基也无。

    至此后,陆炎生不再似以往殷勤,这倒让府里的下人们有了可乘之机,踩高捧低,是这些人惯会做的事。但冰凝不甚在意,她想,她本就只算是府中的客卿,待莫二奶奶来了,医好了博阳郡主,她的事也就了了。

    只是那和尚,却是糟了牵连。当天晚上,和尚就被赶出了郡主府。

    那晚,冰凝垂着眼,对那和尚感到有些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你看,如今你连个住处都没了。”

    和尚听了,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出家人,本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何况,是贫僧连累了施主才是。”

    “谁连累谁,都不重要了……”冰凝面若死灰,“和尚,你远远的走了吧。”

    “施主,这恐怕贫僧做不到,你救过贫僧的性命。”和尚双手合十,朝着冰凝拜了又拜,“待贫僧还了你,便自会离去。”

    冰凝听了这话,忽地笑了:“你这和尚,如今竟还想着这事。”

    和尚点了点头,神圣又庄严的模样像极一尊神圣入定的佛,他手持法杖,又拜了拜,才转身离去。

    冰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他是否听进去了她的话,更不知道他将去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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