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过了仲夏,冰凝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原本一餐食的四菜一汤被人换成了一菜一汤,甚至时有变质的情况发生。

    冰凝盯着下人端来的饭食,没有动。

    她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这几日,府里倒是热闹起来了。”

    丫鬟站在冰凝身后为她打着蒲扇,炎热的夏日,冰凝的屋子里自然是没有布置冰盆的,丫鬟道:“过几日就是博阳郡主的寿辰了,自然是热闹的,只是,咱们这里却这般冷清了……”

    冰凝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这院里的丫鬟见我如此,能走的都走了,我倒是不解为何你要留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古就是这个道理,不是么?”

    那丫鬟白净的脸上不施粉黛,面容虽不甚精致,却难掩眼角眉梢的一丝傲气,她冷冷道:“走又能去哪里呢,无门无路的,不是看主子们的眼色,就是看那些管家,家生子们的眼色。”

    “哦?”冰凝依旧呆呆地盯着窗外,面上似乎没什么动容,“这么说,你长有一身傲骨?”

    “傲骨?”丫鬟噗呲一笑,“那值几个钱,我不过是看你与常人有几分不同,想靠着你搏一搏前程罢了。”

    “可是,显而易见的,你输了呀。”冰凝收回视线,歪着身子趴在窗台处,将头枕在了自己手臂上,“倒是可惜了,前些日子你还千方百计劝我挽回公子的心……是我无用了。”

    丫鬟眼底划过一丝埋怨,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她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姑娘这话还为时尚早吧!姑娘的师傅许是路上耽搁了,待你师傅来此,必不会让姑娘再受这等委屈!”

    “你这是给我宽心呢,还是给你自己宽心呢?”冰凝回过头,有些戏谑地看着丫鬟,“师父虽说她会来的,可是时至今日,我却也迷惘了……”

    丫鬟一跺脚,语气间有些急切:“姑娘这是什么话!你师父会不会来,你最是该心中有数才是,旁的人说三道四几句,你就迷惘了?那要奴婢看来,你们师徒情谊也不过如此!”

    冰凝听得神色一滞,一张素面由白转红,再无话可说了,只好偏过头,不再去看丫鬟。

    转眼,博阳郡主寿宴那日,热闹的气息弥漫着整个郡主府,不仅如此,郡主还放出话去,要满城同庆般的热闹,因此街上有不少郡主府的下人当街抛洒喜果子和铜钱。一时间,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大红色的绸带挂满了整个郡主府,鞭炮声声不绝于耳,喧嚣声由远及近,缥缥缈缈传进冰凝的耳朵里,整个府中,连下人们都步履匆匆,人人面上皆挂着喜色……

    除了,冰凝所在院落的主仆二人。

    小小的院落之中,冰凝被几个小厮推搡在地,她的丫鬟更是直接被人压去了柴房。

    哗啦啦——

    八仙桌上那唯一成套的一组茶具被摔得粉碎。

    蔡嬷嬷一双枯瘦扭曲的手,对着冰凝指指点点:“这……这……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冰凝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她冷眼看着蔡嬷嬷:“我再说一次,这东西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蔡嬷嬷抻过脖子,贴近冰凝,“难不成,姑娘想说这东西是自己跑到你园子的?”

    一只古怪的人偶被摔在地上,上面画满了扭曲的符咒。冰凝不用细看,也知是自己又被算计了。

    厌胜之术一向被世人所忌讳,更何况事情发生在了郡主府,冰凝若不能将自己摘得干净,恐怕这事情便不能善了了。

    “嬷嬷,您也是这府里的老人了,今日是郡主寿宴,事情怎会发生得这样巧,难道您未曾想过?”冰凝直直的望着蔡嬷嬷,她知道蔡嬷嬷是博阳郡主的陪嫁嬷嬷,她说上一句话,比得过旁人说上十句。

    只是蔡嬷嬷听了此话,却沉了脸:“我只是一个下人,只需将自己的所见禀告给主子即可,到时候主子们自有公断。”

    如此回答,便是不愿帮忙了。

    冰凝低下头,沉吟片刻,掸了掸衣袖站了起来,她总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她冷静说道:“我要见郡主!我要见郡主!”

    冰凝的话音刚落,远远地便传来一声娇嗔:“是谁要见我姨母!”

    那声音如莺啼般清丽婉转,即便是嗔怒也带着七分的绵软。

    薛氏虚扶着博阳郡主,正款款而来,一共跟过来的还有陆炎生,自那件事之后,冰凝已经许久未见过他了,她透过层层的人群,看向陆炎生,好像是希望从他脸上看出某种情绪,然而,陆炎生察觉后马上偏过了脸,不再抬头。

    冰凝的脑海短暂的出现了一片空白,然后,她突然笑出了声,那笑声苍凉而尖锐,全然与悦耳无关。想当初,她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离开了莫二奶奶啊……

    她是真的傻,就凭他那张与赵峥相似的脸,就违逆了她的恩人!她甚至已经记不清,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意乱情绪让她做出了那般糊涂的决定!

    “……你可知你的所作所为,便是我立刻下令将你处死也不为过。”博阳郡主手扶着心口,俯览众人,这话像是对冰凝说的,又像是故意说给府里的人听的。

    按说,此事便是审,也该是私下审才是,闹大了,对博阳郡主无任何好处,但对方如此急切的想将事情下定论,其中曲折,令人不禁联想得更多。

    “你虽是薄义寡恩之流,又做出此等下作之事,我却不能无所顾忌,念在你送我这圆心镜有功,我遣你出府,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话,被博阳郡主说死了。冰凝听了,笑声凄凉更甚。

    原来如此,原是如此啊!竟是看上了大奶奶送她的宝物!

    那圆心镜明明之前说好了的,是借不是送……欺她至此,是见她被师傅抛弃了,身无依仗了么!可是,对此事的担忧,她原只对陆炎生一人讲过……

    冰凝想要问个清楚,说个明白,可还不容冰凝多想,博阳郡主半刻不肯在这院里停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去,只留下几个粗使的小厮推推搡搡,连收拾行囊的时间都未给冰凝留下,与其说是遣送出府,实则是赶出府罢了……

    冰凝孤零零站在街上,这下是彻底身心皆无归处了。可是她并不知晓的是,她的灾难才刚刚开始,很快她将跌入地狱。

    行至镇外的破庙,冰凝被人绑架了,再次醒来,她身处一间阴暗的囚室。

    “这是……怎么回事!”

    冰凝有些慌了,她挣扎不得,她的四肢被锁链紧紧束缚住,她迎着烛光,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咬牙道,“薛氏,你这到底是何意!”

    “何意?”薛氏照例一身华服,语气柔柔,“你以为姨母会放你这样一个威胁在外头?”

    “威胁?”冰凝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说到底,你们是害怕我的师傅会来寻我,所以斩草除根?”

    薛氏叹了口气:“你那师傅来与不来并不重要,不过是姨母做事一向谨慎罢了,所以我便得抓了你。姨母的意思本是想早日处置了你,可是……我确实舍不得这样做……我还没折磨够你呢!你可知炎生哥哥与我早有婚约?你可知他竟想要抬你一个毫无根基的贱人做平妻?”薛氏冷笑一声,“幸好,我来得早,来得巧,否则,与你这样的女人平起平坐,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之前的事,也都是你的杰作吧!”冰凝狠狠瞪着薛氏。

    “呵,你还真是天真!若无姨母授意,我如何为所欲为?”薛氏幽幽的望着冰凝,目光中却透着嘲讽。

    “郡主授意?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冰凝不解,她明明是来为她看病的啊!

    “姨母的心思,谁猜得透呢。”薛氏冷冷一笑,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她这张脸我着实不喜,先划了吧!”

    “等等!你敢!”冰凝的瞳孔陡然放大,她剧烈地挣扎开来,好似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嘶吼道:“不!你不能这样做!陆炎生知道了的话不会放过你的!”

    “你放心好了。”薛氏蹙眉,做不忍状望着冰凝,“他什么都不会知道的!”说罢,便背过身去,不再看冰凝。

    恐惧从未像此刻这般来的汹涌,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笼罩着冰凝,她忍不住盯着那刀,那刀并非是什么利刃,刀口锈迹斑斑,犬牙呲互,像是故意要更加人的痛苦一般,每一刀都硬扯着冰凝的皮肉……

    她的脸很快变得皮肉翻卷,殷红的血模糊了冰凝的双眼,以至于她的视野变得一片猩红。

    尖叫,挣扎,咒骂,哀求……无一有用。

    然而,这毁容的刑罚还只是薛氏的开胃菜。

    冰凝被薛氏挖眼,割舌,挑断了手筋脚筋扔在了一处荒郊的马棚里,在这里,她彻底成了附近乞丐们的发泄工具。

    难以想象,薛氏一个深闺女子竟会狠毒至此……若是一般的女子遭受如此折磨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但冰凝身含蓝颜花蕊,那蓝颜花蕊制成的药丸偏偏还未完全被冰凝身体吸收殆尽,冰凝苟延残喘,日复一日……

    她的存在本身成了莫大的折磨。死,是一种奢望。那些乞丐们为她灌下米汤,他们也舍不得她死,他们要她活,他们要她取乐。

    当一双双污秽不堪的手触摸到冰凝的身体时,冰凝由最开始的颤抖绝望,变成了麻木无感。没人知道那时的她,每天在想些什么。

    是后悔?是祈祷?是怨恨?抑或是……她早已无法再继续思考?

    她一日日的挨着,直到有一天,一个和尚走到了她面前。

    冰凝的眼眸本早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黑洞,她是看不见的,但是她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了她的心上,而那,是天籁之音。

    “阿弥陀佛。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啊……啊……啊……”此时冰凝的口中,只能发出这样一种单调而刺耳的尖叫。

    “我又来晚了。”和尚走近冰凝,她的周遭已满是污秽,蚊蝇成群,嗡嗡作响,蛆虫蠕行,令人作呕。

    “啊……啊……啊……”冰凝还在持续不断地尖叫着,好似想要耗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

    “阿凝……”和尚手握佛珠,面有不忍,他半跪在冰凝身前,“你救过我的命,如今,我便还了你吧。”

    说罢,他伸出手轻轻敷上冰凝的口鼻,冰凝会意一般立刻熄了声,不再尖叫。

    他手掌的温度异常灼热,他手掌慢慢收紧,最后严丝合缝,不透一丝缝隙,冰凝自始至终未挣扎半分。

    冰凝终于走了,离开了这个尘世。

    “施主,贫僧为你念一段往生经吧。”和尚席地而坐,怅然地看了眼天,然后口中默念,直至黄昏时分,和尚才起身抱起冰凝的尸身,将她埋在了一棵寻常的槐树下。

    和尚在那棵树下站了一天一夜,之后他潜回到了郡主府,从冰凝住的那间小院,找到了两件她仅存的两样东西——一幅画,一枚挂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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