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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出鞘

    黑色的大殿中,通明的烛火下,一个身体孱弱的青年正在读书,在他身边有两名侍卫,一个侍卫修剪着灯芯,另一个侍卫小心地为其添茶。

    “王,夜已经深了。”其中一个侍卫壮着胆子说道。

    “是啊,又是一个漫漫长夜。”子任若有所思。自从继任狼王,他便将自己洞府中的书山搬到了大殿,这里是历任狼王办公的场所,也是他的亲人曾呆过的地方。

    “王,长老院的那些……那些叛徒怎么处理?”侍卫想要求情,他知道只要王肯网开一面,那些反对王的长老们并不一定会死。

    “意见嘛,总有不同的时候,不能说意见不同,便是叛徒了。”子任放下手里的书,“可是,若是我这一次饶了他们,难免会令族人觉得我软弱可欺。毕竟,以往任何一代王的决定都不曾有过被质疑,你说对吧?”

    侍卫连带着有些紧张,还有些混乱,他没听懂王的意思。

    “既然他们不认可孤,也不认同孤的政策,那就将其驱逐出巴塞尼好了。”子任说完,端详起眼前与自己对话的侍卫,“我记得你,是先狼王子牙的部下吧?”

    侍卫的心跳陡然加速,他立刻跪了下去,将头深深低下:“臣有罪。”

    “呵呵。”子任突然笑出了声,“这话怎么说的,你怎么就有罪了?”

    “臣……臣不知。”侍卫知道他此刻该说点什么,可事到临头,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起来吧,不用这么惶恐。说起来,你也是历经几代狼王的老臣了,还做侍卫倒是有点委屈你了。”子任摆了摆手,让侍卫退了下去。

    大殿,又重新变得安静。留下的侍卫熄了大殿的烛火,子任去了侧殿安寝。到了后半夜,子任被风声吵醒,树叶不安分的沙沙作响,他就那样睁着眼,直到东方亮起第一束光。

    阳光照耀在孟娴云的脸上,使得她看起来又明艳了几分。她身后紧跟着森娅和香茗,三人均停在狼王大殿的上空,作着最后的商谈。

    香茗有意让森娅再考虑一番,她劝道:“森娅公主,你真的想好了要杀掉你的兄长么?”

    森娅手握着弯刀,显然是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她点点头:“我知晓你是好意,可我杀他,并非是为了夺位之恨,事实上,我根本不在乎狼王的位置。我杀他,是因为他背叛了族人,与蟾族狼狈为奸!他屠杀长老院的旧臣,又将族人的子嗣送与他族亵玩……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就超出了可以宽恕的界限,就算他是我的哥哥,我也没有资格说原谅!否则那些狼族幼崽如何安息,那些奋勇赴死的勇士又如何安息……”

    香茗听后不便再多说什么,既然森娅公主足够坚定,那届时事情便会少些波折,如此一来,任务尽快完成,对大家都好。

    孟娴云带着两人缓缓落在大殿前方,她看了一眼森娅:“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和香茗为你挡住大殿外的护卫。你且亲自动手吧!”

    三人一落地,立刻被大殿外的侍卫发现了,但有侍卫认出了森娅,所以一时间没人动手。森娅就那样,握着她那把长长的弯刀步入大殿。而孟娴云和香茗在殿外被侍卫团团围住,众人皆在观望。

    刀尖划在平整岩石铺制的地砖上,有刺耳的金属声传来,大殿中埋头书案前的男人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王座之下,一排排烛火左右摇曳,那是森娅浑身散发的杀气在四溢。

    森娅曾幻想过千百次,等她杀回来之时,该对这个曾经的兄长说些什么。好久不见?叛徒受死?还是压根儿什么话也不说了,直接结果了他的性命?

    “五妹。”子任轻轻开了口,他的眉眼依旧如往日般温和,以至于没有人能想到,这样如玉的男子可以转瞬之间对自己的族人倒戈相向。

    森娅满腔复杂的情绪在此刻化为单纯的悲痛,她即将杀掉她的亲哥哥,这个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聊以慰藉的,是她不会孤单,杀掉她的哥哥以后,等覆灭了蟾族和罗伊族,她就可以随家人去了……

    “你现身此地,这一刻蟾族必然已经得到了消息。”子任收回视线,看向眼前摇曳的片片烛火,“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你就不该回来。”

    “四哥放心,待我取了你的首级,紧接着,就会去往蟾族腹地了,当然,罗伊族自然也不会放过。狼族一向恩怨分明,虽说如你这般苟且偷生之流永远不会明白,但幸运的是,我还活着,只要我不死,狼族就不会倒。”

    “四妹这话,未免太狂妄了些。蟾族如今占据天时地利,既手握控制着妖族的毒药,又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乾坤,你又能有多少人手?这些人手又能抵御几时?”

    “实不相瞒,我手中已有解药。”森娅从怀中掏出一个灰色的布袋,她想起了孟娴云的话,而后一把将布袋扔到了子任面前,她笑着说道,“这解药在之前的战场上的确发挥过重要的作用,虽然最后还是败了,但若是没有这解药,狼族的伤亡怕是会更甚。不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雕虫小技都不足道也。”

    子任接过布袋,疑惑地望向森娅:“你这话是何意?”

    “这东西,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森娅手握弯刀,对子任感慨道,“你该庆幸可以死在我的手里,不过可惜,你看不到狼族复兴那日了。因为,你不配!”

    王座之下的烛火开始猛烈地摇晃,子任双手微颤,他立刻站起身来:“等等!蟾族背后的那两个高人非同寻常!仅靠你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取胜!”

    “呵呵呵呵……”森娅举起弯刀,“四哥,你真该看看你现在贪生怕死的模样!”

    “你真的……能下得去手么?”子任一步步走向王座,他眼角通红,“父亲,母亲,哥哥,他们都走了……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啊!五妹,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否则你真的以为当日你能无声无息地逃出去嘛!”

    “你以为花言巧语就能逃过一死?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片面之词就心生不忍!”森娅咬着牙,举着弯刀的手颤抖着伸向前方,“就算你是真的故意放走我又如何?你背叛狼族怎么算!你清洗长老院高层又怎么算!那些被人杀掉取乐的幼狼又怎么算!”

    “我只是想大家都活着有什么错!我只是想减少伤亡有什么错!”子任扭曲的脸上滚下两行热泪,他捂着自己的头,歇斯底里地吼,“可是你不懂我!就连你都不懂我!那些长老院的老顽固整天想着再起战事!可是狼族已经耗不起了!你知道部落还有多少余粮吗?你知道各个部族青年男丁还剩多少吗?你知道这几年已经死了多少人了吗?你知道对面那两个高人伸伸手指就能灭了所有人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蟾族想消磨狼族的意志,想侮辱咱们,那送几个幼狼怎么了!为了保证更多人好好地活着,送一部分人去死有什么错!你告诉我,我错了嘛!我哪里错了!”

    森娅被吼得愣在了原地,她的头脑有些混乱,她想理清自己的思路,可汹涌的情绪来得太猛,她一时找不到什么证据能反击子任的话。

    “那些……那些死去的战士……”停了半晌,森娅声音沙哑着说道。

    “那些死掉的人已经死了!”子任崩溃地挥舞着双臂,他的脚重重的地踏在地上,“可剩下的人得活!你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了!你要我怎么办!你杀了我,你问问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心里装着所有族人的王!”

    森娅的手一抖,瞬间迟疑了。是啊,子任若是死在她手里,而她最终也会献祭自己的生命……那狼族怎么办……

    正在这时,“唔嗷……”一声幼狼的哀鸣突然在大殿上回响。

    一个半人半狼的身影快速冲到了子任面前,森娅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一时并没有防备,等回过神时,那身影已经伸出利爪,用黑色的爪子瞬间贯穿进了子任的胸膛。他用一双满是仇恨的眼直盯住子任的双眸,握着子任跳动着的心脏的手不带一丝犹豫骤然缩紧……

    噗……子任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眼前人影憧憧,子任渐渐有些看不清了,可来人的味道还萦绕在他身边,是的,味道不会骗人。

    一个还不到百岁的狼妖,已经懵懂地靠着自己的天赋学会化型了,这个孩子果断,狠决,擅长抓住一切可以把握的时机,似乎有几分当年父亲的影子……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腔奔涌向外的鲜血,他想他大约是要死了,可是他的视线努力地凝聚向眼前的这个孩子,突然觉得不再慌张了,如果是这个孩子,或许可以引领狼族的未来!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只有勇敢还不够,只有一时的聪明也不够,他艰难地扭动着脖子,灰蒙蒙的视线只隐约看到周围堆成小山的书籍,他伸出拇指,将一抹鲜血蹭在那孩子的额头:“愿智慧与你同在,我的子侄——蒙牙”

    蒙牙的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直到他的叔叔子任倒在地上。

    “结束了,姑姑。”蒙牙看向森娅,“接下来您会铲平蟾族和罗伊族对吗?”

    森娅看着面前的孩子,内心受到的震动并不比已经死去的子任要少,她没想到,新的一代已经不知不觉成长起来了,二哥子牙的孩子在没人关注的时候已经靠着自己的力量化了型。

    “是的。接下来,我会铲平蟾族和罗伊族。”

    “那你会成为新的狼王嘛?”

    “不会,我会离开,永远地离开。”

    “你要去哪?”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成为狼王,一个心里装着所有族人的王。”

    “姑姑,我做错了嘛?”

    “狼王永不会错。”

    “那狼王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当你意识到自己的每一步都不能犯错的时候,就不会这样想了。”

    森娅摸了摸蒙牙的头,转身出了狼王大殿,她抬头看了看天,似乎第二件事,也有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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