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沉睡在海洋深处美好的人间倒影,就像月亮的幻象一样。

    剧场醒目的公演海报随着转暗的彩灯定格在王子身殒的湖边,浓厚夜色追寻着水仙女的身姿跃入水底,跃入了蕴含各种可能性的镜中世界。

    亮堂的聚光“啪”地熄灭,结束了一轮对戏的舞台随着一声“Cut”拉上了厚重的帷幕,收工下班的剧组工作人员三三两两走出了排练厅,严谨得一丝不苟甚至倔强到标点符号的导演无视了香喷喷的午饭邀约,屁股都没挪一下地端坐在导演椅上回听刚才几场重头戏的录音。

    这时候千万不要去招惹他。

    敏锐地嗅到了透露着拒绝访问的气场,深知强迫症上司抠起细节来连自己都抠的助理小姐脚下一歪迅速转了弯,端着下巴四处眺望后将目光对准了第一排还没有走,摘下眼镜舒了舒眉头的养眼翻译家身上。

    富加宫贤人的膝上堆叠着德沃夏克的原著、做满注释的笔记以及一小本捷克语字典,最上面是翻过很多遍的台本,打开的书签标记处搁置着刚放下的笔。

    本以为年纪轻轻就颇有成就的帅哥翻译家多少会有点傲气,私下可能和电视杂志上完全是两个人设,转投纸片人前这种现象她都见怪不怪了,结果进击的翻译家不仅排练时聚精会神,连休息都在埋头工作,除了应酬也不大参加剧组的娱乐活动,他似乎是个很顾家的人呢。

    不太记得清了,好像是这样的吧,走到富加宫贤人面前的助理小姐纠结地挠了挠头。

    “富加宫老师,不好意思午休时间还麻烦你,是关于最后一版剧本台词校对的事。”

    “没关系,我也正好在修改措辞。”

    从座位上站起身,接过了几页新文稿的富加宫贤人露出了温和又礼貌的笑容,拿不准自己有没有打扰到人家的导演御用苦逼跑腿人松了口气。

    “纯粹的文字和音画还是有一定区别的,这是我初次尝试接触新领域,没有什么经验,剧目还是著名的童话歌剧,尽可能还原原著表达释放大家的演绎情绪就最好了。”

    “不不,老师言重了!我觉得老师的翻译很好啊,童话不就是充满浪漫和幻想的戏剧吗,将现实的不可能引为可能,我就是因为喜欢实现这种孩子们理想的不可能性才当了导演助理的。”

    好像很认同富加宫贤人以往的风格,瞬间进入粉丝状态的助理小姐开始侃侃而谈起她的伟大抱负,眉飞色舞的样子和吐槽上司时相去甚远。

    “将现实的不可能引为可能吗。”

    这才是童话的本质。

    阅读修改后新结局的目光顿了顿,他看着手中之物的目光慢慢柔和了起来。

    雷电形状的书签孕育着希望的金色,满满的字里行间浮现出一个人影,她会贯彻着稀奇古怪的想法,会偶尔带着小孩子心性和他打闹,会联合雷鸣剑一起谋划他绝对想不到的生日惊喜,会在看到梅赏的踩雷作品时表情丰富地向他描述那些可以作为逆天反面教材的八嘎推理。

    成熟并不意味着要抛弃天真向社会的残酷靠拢,童话描绘了不同年龄下内心自然的天性,它头戴橄榄枝的树冠,也许幼稚但充满勇气的色彩,并不专属于孩子的想象,存在于每个人即使长大了也依然能够做回自己的那片净土。不用刻意去迎合他人的眼光,富加宫贤人倒是希望从不让人操心的五木亚弥能够多依靠自己一点的,即使放任真实情绪耍耍小脾气也没有关系,亚弥可以拥有这份肆意幻想的纯真过自由快乐的生活。

    她应该会喜欢看这样的故事吧。

    “谢谢你的肯定,我想我会继续加油的。”

    圈出了几条浏览后需要再润色的语句,最后确认了一遍语意的翻译家整理好顺序递还了剧本,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谈起志向就停不下来的助理小姐赶紧刹了车。

    呜呜,富加宫老师的脾气真好啊,外界的一些拱火黑评果然不可信。

    礼貌的温声细语与吹毛求疵的毒舌形成了强烈对比,助理小姐都要流泪,她毫不怀疑明天她会因左脚踏进摄影棚而被开除。

    “啊,富加宫老师,你的电话响了,那我先去整理您修改后的文稿了。”

    挂在座位大衣兜里静音亮起的屏幕在助理小姐眼前闪了闪,她目光一扫就移开了视线。

    飞羽真?没见过的名字。不过谁说名人通讯录里一定要有一群相同圈子的名人的,人家也是有个人朋友圈的嘛,这就不是自己该关注的隐私了。

    溜了溜了。

    一想到待会说不定又要被上司呼唤,她冲接起电话的翻译家鞠了鞠躬,随后迅速离开了现场。

    “贤人,在忙剧院的文本工作吗?”

    “嗯,今天是最后一场校对工作,再过几遍终稿就完成了。”

    悠扬的《月亮颂》形成了特殊的回声,扶了扶险些从手边掉落的笔记,富加宫贤人走到了后几排张贴着公演海报的墙边。

    “飞羽真的新作也在创作中吧,照顾小陆以及书店的营业本就两头兼顾,不要勉强自己,你总是对所有付出努力的结果都力求做到最好,我之前踏进出版社都能听到编辑部在议论关于神山老师从不拖稿记录的超能力呢。”

    “诶,我的事已经变成八卦周边了吗,说真心话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对我的新作关注度更高一些的,挖的坑就要填完,这可是小说家的原则,不算是我一个人的超能力哦。”

    向来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普通小说家神山飞羽真边将写完的新稿移到收银台一侧边蘸了蘸快要见底的瓶中墨水,玻璃笔尖滴下浓色的圆点,他望着水母涂鸦上眼泪晕开的痕迹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候的轻松语气也随之转为了担忧。

    “话说,你是不是和亚弥吵架了?”

    吵架?

    飞羽真突如其来的发问令电话另一端的富加宫贤人一头雾水。

    “我不是夸张其词,今天亚弥来书屋时情绪突然变得糟糕,话题聊到一半甚至哭了,把我吓了一跳。想想总该事出有因,可是由于剧院演出在即过于忙碌而忽略了身边的人,这不像你会做的粗心的事吧。”

    “我看亚弥的情况不太好,说了一堆我不认识的人名,还追问了很多奇怪的问题,虽然之后说着没事,但怎么看都不是没事的样子,得到我的回答后更像想通了什么似的急匆匆冲出了书屋,我一时也没来得及问她要去哪里。”

    “她很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会问我‘记不记得’这种问题不会是空穴来风,让我觉得最近一些看似正常的事实则有迹可循得透露着蹊跷。我仔细想了想,虽然每天做的事我都记得,但它好像变成了一个一个个零散的碎片,缺少了其中连接的部分。”

    “贤人,你说,我们会不会真的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神山飞羽真稍显迟疑地说出了他的结论。

    放回原位的纸巾盒外露的纸巾看得出来一张未抽,冰山一角剩下的“冰山”交错叠加在不透明的盒子里,就算去掉其中几张也没有人知道。

    若是蚕食记忆有好处,那么抽掉纸巾的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危机已经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潜伏在了身边,任何日常交往接触都存在被下手的风险,也许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顾客,也许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许是每天遇见的半熟面孔,和马路旁不起眼的行道树一样让人习以为常。

    ——请小心注意来自各种可能性的危险,剑士的行动难免会波及到身边之人。

    ——亚弥的情况不太好……我们会不会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回顾着近几天发生的事,心脏瞬间揪紧的富加宫贤人几步转回座位拿上了挂靠的大衣与装好的文稿资料,深色衣料的掩盖下,雷鸣剑黄雷露出了剑刃寒光的边角,提醒着他早上出门前被亚弥一股脑塞了满怀装备的场景。

    “给,雷鸣剑和黄雷三册,拿好了。”

    “虽然米吉多横行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但说不准凑巧也会碰上一两只,以前拿暗黑剑时的陈年旧伤都还没有完全好呢,我可不想贤人再受伤回家。”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很少看到她的眼泪,多年前的那场离别后她再也没有脆弱地哭过了,连通两个世界的传送门全由《五木亚弥冒险日记》决定,一旦驱动书出了问题或真有不怀好意的势力找上了五木亚弥,没有了每天回家能看见的身影,他不敢想象失去会怎么样。

    来不及多想,富加宫贤人和身边场务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出了排练厅。

    “……贤人?”

    “我在听,飞羽真,是我疏忽大意了。”

    “最近书屋的客流也不太理想,但愿只是我太紧张了,亚弥是我的朋友,我——小陆,怎么了?Lucky不见了?抱歉,贤人,我这里突然有点事,先挂了,总之,你要多留心身边的事。”

    切断的余音终止了通话,回荡在林间的只有清丽的鸟鸣。《月亮颂》的歌声已经听不见了,歌剧院半圆的屋顶隐匿在光秃秃交叉的树枝背后,仿若珊瑚礁围绕下紧咬双壳的巨贝。短暂思索了一阵五木亚弥能去的地方,富加宫贤人还是对着滞留在通话时长页的屏幕快速点了几下。

    调到通讯录的手才刚按落拨打键,袭至眼前的劲风就卷裹着燃烧的空气劈向了他,力量灼热的温度炭烤着近在咫尺的皮肤,幸好剑雕刻的花纹很明显,他凭着极佳的反应躲开了这不太熟练的攻势。

    一击不成,眼看雷鸣剑织就的电网就要挡住去路,蓝白相间的剑士按住了腰间塞壬的驱动书,翻开了她使用过不止一次的书页。

    雷之剑士的时间于眼前顷刻静止,抡举的刀刃对准了躺倒的咽喉,林间萦绕着沉默的肃杀气息,跳跃的荧蓝火焰像是坟墓顶头钻出的鬼火,拨打出一半的手机翻转着滚到了脚下,她提起的剑尖忽然不动了。

    手机屏上明晃晃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亚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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