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墙是这家店的回忆，从创始之初到现在。

    老板说，店能持续走下去，靠的是顾客，顾客能一直来你的店，靠的是员工。所以每一个在这里工作过的人，都是为这里添砖加瓦的人，也是这个店能维持到现在的一部分。

    看着角落不起眼的地方，众人合照中的她显得瘦瘦小小。那个时候她不肯拍照放在这里，怕被人发现，其实就是怕被顾丰发现，等辞职要走了，她才拖着老板和大厨，还有当时一起在这里打工的其他员工一起照了一张合照。现在看着这张合照，感触良多，同时更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很傻。挂在这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是也没发现吗？

    转头看着和她一起仰头看照片的他。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刚刚为他们服务的服务员小妹凑过来，指着初静念的照片说，“你的变化好大。”

    “是吗？那你是怎么从这么多人里认出我来的？”初静念说。

    “还不是大厨老拿你训叨我，说我这也做不好，那也不如小念……这样的。”服务员小妹抱怨。

    “原来我这么得大厨喜爱啊。”她看着墙上站在她身后的圆脸大厨，面露一笑。忽然看到他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笑容微微一收，“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和我认识的初静念不太一样。”顾丰嘴角的微笑是他的习惯，不知道的人却很容易误会，就像现在这样，他带着一抹淡笑看着她，说着好像熟知却又不熟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她了解他，现在这种状态便会误会他有别的意思。

    服务员小妹悄悄离开，虽然她之前就站在他们两人中间，离开时还撞到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悄悄”早已不见踪影，但不妨碍她给两人腾空间。

    虽然那刺耳的声音让两人都回头看了一下，但并不影响他们继续交谈。

    “哪里不一样？表里不一？”初静念说。

    “呃……”顾丰张张嘴，哑然，然后一笑，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不好回答的坑。

    顾丰看着现在的她和照片上从前的她，回过头说道：“算是。”

    两人的谈话在别人听来也许会非常怪异，一个直接，一个耿直。

    但两人看着彼此，却是相视一笑。

    这世上，每个人的面目都不止一面，经过岁月的打磨，还会换上岁月赐予的新面具。

    从前与现在，内心与表面，这并非是贬义词，至少在这两人心中，现在所表达的并非是贬义。

    在临走前，她跑到外面旁边的小型商店买了两瓶桔子罐头和干鱿鱼丝，并留言：

    袁大厨：

    不知道您现在是不是还爱吃这个，少吃点，脸会越来越圆的！还有，您的汤还是那么好喝！

    老板：

    不知道您的牙现在怎么样了？记得以前您牙不太好，但就是喜欢吃废牙口的，希望不要把牙崩掉了。

    然后她把东西递给服务员小妹，要她交给大厨和老板，当然也不忘给这个小妹妹也买了些零嘴。

    收到礼物的服务员小妹开始推脱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了，一脸开心的样子。

    看着那青涩又单纯的笑脸，小女生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吧。

    初静念转身对上他的脸，虽然他马上的转身绅士地给她让出一条道，但刚刚那一瞬间她还是在他脸上捕捉到了点什么。

    她走出门，他跟在后面，她放慢一点脚步，直到两人并肩，说：“你刚刚想说什么？”

    顾丰听到问话，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迅速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惊讶于她的观察力，因为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有她转身的那么一瞬间，感觉不合适就收了回去，如果她不问他不打算说，可没想到就是那一瞬间，她察觉到了。

    “只是觉得……你性格有点可爱。”

    她的脚步停住。

    他走过她身前，跟着停下来，转过身：“我的意思是……”

    “跟我原来你看到的性格相比，刚刚纸条上的性格有点可爱？”她打断了他的解释，帮他回答。

    顾丰本已经想好了解释的措辞，但没想到居然被他要解释的人先说了。

    听她说完，他点了点头。

    她一笑，转身朝她车停的方向走去，“你开车来了吗？”

    看着初静念现在成熟却仍然瘦小的背影，回想她刚才的话，是想告诉他，她并不会误会吗？

    “没有。”他说。

    “那我送你……”初静念的话还没说完，顾丰的电话铃声响起。

    顾丰接起电话，看见他脸上渐渐神色不对。

    “怎么了？”看到他挂了电话，她马上问。

    “家里出了点事，要去趟医院。”他踌躇了一下要不要说，最终还是说了。

    “我送你吧。”她看向自己的车。

    “好。”事出紧急，顾丰没有犹豫地上了初静念的车。

    在车上，她第一次见到他焦急的神色，眼底的惶恐不安，和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都在透露着他的惊恐。

    医院。

    停车，他像风一般地跑进了医院大门，初静念在后面跟着。

    一间病房门口，她看到顾丰守在一病床前，他眼底的惶恐不安瞬间平息，但紧紧蹙起的眉头还是没有一丝放松。

    她在门口看着，不知该不该进去，病床上的人看到了她，睁大眼睛，抬起手指了指她。

    她这才发现，病床上的老人居然是上次在医院遇到的那个老奶奶！

    缓缓走过去，初静念迎着老奶奶的目光走到跟前，“奶奶，我们又见面了。”她轻声说，握住老人抬起的手，同时看了眼顾丰。

    “你们认识？（你们认识？）”顾丰和初静念两人同时开口，看着对方。

    奶奶的笑声响起，两人同时看向床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人。

    “奶奶，你笑什么呢，怎么开心？”顾丰的眉头在这样的笑中终于舒展开了一些。

    奶奶？

    虽然多少有点猜到，但听到时她多少还是有些讶异。居然会这么巧……

    “看到孙媳妇当然开心啦。”奶奶说话有点慢，漏风的牙也让话没有那么清晰。

    孙媳妇？

    这句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愣。

    “奶奶……”她想解释，奶奶却不听她说话。奶奶拉着她的手对顾丰说，“我上次不是和你说我把糖给一个好姑娘了吗？”握着她的手在他面前摇摇。

    顾丰一副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那个抢我糖的人啊？”

    “多大人了，还为糖吃醋。”奶奶嘴里漏着风，责怪道，但笑意却是更深。

    奶奶就这样拉着她的手不放，一直把她当成顾丰的女朋友。她看向顾丰，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奶奶一口一个孙媳妇地叫着，她多少有点尴尬。

    后来护士把顾丰叫了出去，她陪着奶奶。

    顾丰奶奶很是喜欢她，拉着她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奶奶呀早就知道你了，就是他，不带你来见奶奶。”奶奶眉眼带笑，斥责着刚刚走出去的顾丰，“不然奶奶可以做好吃好吃的东西给你。”顾丰奶奶说完，不开心地翘起嘴唇，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着她，换上一脸笑，“不要怕见家长，奶奶很开明的，什么时候结婚啊要孩子，都不着急。”奶奶握着她的手拍拍，“只要你们两好，就什么都好……”

    奶奶和蔼的面容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能笑笑，但心底涌起一股温暖，这股温暖是从前她不敢奢求的。

    她在病房陪着奶奶，两人的关系变得很好，她也很喜欢奶奶开明又可爱的性格，等顾丰回来，看到两人笑在一起的样子。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顾丰进来看着这两人。

    奶奶和她，看了眼彼此，“不告诉你。”她说。

    顾丰看向奶奶，奶奶偷笑，也说：“不告诉你，这是我们的秘密。”

    出去一趟回来就被排除在外的顾丰很是无奈的看着这两人。

    陪奶奶待了一会，因为她下午还要开会，必须得走了。

    “奶奶，我下次再来看您。”

    “好，要记得来啊。”奶奶很的不舍得拉着她的手说。

    “我送你。”顾丰说。

    “奶奶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吧？”病房外她问起，刚刚在奶奶面前她不好问。

    两人并肩走着，见他没有回答，她迟疑道，“不好……吗？”

    “不太好。”顾丰声音低沉，说，“奶奶一直身体就不太好，这次忽然晕倒是被邻居发现送来的医院。……刚刚我才知道，她还有头痛的毛病。”

    顾丰责怪自己大意，低下头，眉头又紧缩起来。

    “以前没有头痛的毛病吗？”她问。

    顾丰摇头，“我没有听奶奶说过。”他听到医生说就在回想，但没有想起关于奶奶头疼的事情。

    “那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她问。

    “还不知道，要等检查结果。”

    一瞬间，她感觉他有些失血色，一种恐惧笼罩着他。

    他应该很爱奶奶吧？不然他不会这个样子，现在的他，她从未见过。

    两人走到医院大门，她回过头说：“回去吧，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说完转身，拉开车门。

    “静念……”他叫住她。

    她看他。

    “奶奶……不知道我跟她的事，所以……”

    “我不会说的。”她手扶着车门，冲他一笑，然后便上了车。

    车缓缓开动，看着后视镜中他眼底的落寞，那是说到“她”时涌现的。

    一阵难受憋闷感在心里发酵。

    他还没有放下那个人，而她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放下……

    番外：

    在她进面馆门时，那张桌子就跳入她眼底，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坐在那。

    还记得她打工的那个时候，他每次来，只要那张桌子是空着的就一定会在那桌坐下，无一例外。

    而今天，看着那张空着的桌子，他人却坐在了旁边的另一桌。

    她曾经问过老板，老板告诉她：人反复做同一件事情，无非是因为心底那忘不掉又舍不弃的东西。

    现在，他是舍弃了吗？还是因为增加了新的东西，让他无法再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