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奶奶和顾丰妈妈，还有后面的顾丰爸爸、星月、韩吉他们……
初静念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从没有想过的场景。她看向顾丰，又再看看奶奶。
“奶奶……”她鼓起勇气，又一次朝奶奶叫了一声。
她开始有些害怕，害怕奶奶会不会生气。她还没有来得及自己告诉奶奶，却在这种情况下让奶奶知道了……
“小念。”奶奶看着她，回叫一声。
“……哎。”她挤出一丝笑，应着，但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去吃饭了吧，我叫了他们一起。……来。”奶奶走去冲她招手。
“奶奶，又见面了，您还记得我吗？前段时间我们见过的。”秦潇上前一步，对奶奶说。
奶奶看向秦潇，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你也来吧。”
面对奶奶冷淡的态度秦潇有点尴尬，她看了眼顾丰和其他人那些貌似是顾丰的家人的人，再看了眼面前的顾丰奶奶，秦潇微笑着点点头。
“不知道奶奶想吃什么？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饭店，我带您去怎么样？”秦潇殷勤地说，主动走过去伸手想扶奶奶。
奶奶伸手推掉了她的手，带着惯有的笑容，说：“我身体好着呢，不用扶。饭店，顾丰他爸定好了，也不用。谢谢你啊，姑娘。”
奶奶礼貌又带着笑容地对秦潇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步伐缓慢。秦潇的手有点尴尬放下。
初静念看着，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说出一句话来。
顾丰妈妈看了眼初静念，然后和奶奶一起走出去。
……
酒店包房内，众人围了一大桌子坐着，除了顾丰的爸妈和星月、韩吉他们，还有他的继父母们也都来了。
眼前的场景，也是顾家这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
今天奶奶打电话给顾丰爸爸和顾丰妈妈叫他们过来，然后说了一嘴，要他们把各自的另一半也一起叫来，大家一起吃吃饭。没想到，这人还真就都来了。
他们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豪华酒店，来的时候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大家都落座后，奶奶看了眼桌上，便说：“菜这么多了，大家吃吧。”
奶奶说完，但却没有人动筷子，都不说话，气氛稍显沉重，都知道是因为，星月和韩吉互相看了一眼对方，交换了个眼神，又互相看了眼自己爸、妈，然后都选择了低头，抠手指。
“怎么了，怎么都不动筷子？”奶奶说。
“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假情侣是怎么回事？”顾丰爸爸看着前面一动不动地开口，没有对着谁说，但明显是在问两个当事人。
然后顾丰爸爸又看了眼自己的母亲，“住院也不告诉我……又是这样。”
顾丰爸爸颓丧地低着头，忍不住冷笑一下。
“叔叔……”初静念开口。
“这件事是我拜托她帮的忙。”顾丰打断她，抢在前面说。
“拜托？帮忙？”顾丰爸爸皱眉，看着儿子道，“然后呢，你要干嘛？我们逼过你吗你撒这种谎？”
“好了……”奶奶打断儿子，“叫你们来吃次饭，罗里吧嗦的。人好不容易聚齐一次，安安生生吃顿饭！”
“妈……”顾丰爸爸满是怨气地叫了一声，就被自己的母亲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没有再把下面的话说出口。
“我说吃饭，谁要是在这顿饭吃完以前再说什么，就出去！”奶奶拿起筷子，也不管旁人，夹菜自己吃起来。
平常柔和的奶奶，这个时候却气场强大，让一桌子晚辈不敢吭声，都默默低着头吃饭。
顾丰爸爸开了一瓶酒，闷头喝了起来。
这顿饭吃到尾声，但也只有奶奶吃了一些，等奶奶放下筷子，其他人等着，都知道，今天叫他们来是有事要说，因为太不寻常，但都不知道是什么事。
“今天，感谢大家给我这个老脸，都来了。”奶奶看了一眼他们说道。
“妈，别这么说……”顾丰妈妈开口道。
奶奶用眼神示意顾丰妈妈不用说了，看向星月爸爸，“还有小胡，麻烦你也跑一趟。”
星月爸爸摇摇头。
“叫大家过来呢，是有事要向大家说明一下。”奶奶开口，“我呢，这段时间住院了几次，你们也知道。可能……也没多少时间了。”
“妈，你能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吗？”顾丰爸爸本来就带着气，听到自己母亲说这种话，只当是老人家说丧气话，但一转头看到儿子的神情，忽然想到这段时间他的反常，瞬间顾丰爸爸的脸色不好起来，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医生……怎么说？”
顾丰爸爸见奶奶不回答，左右看看，看了眼初静念，又把眼神给向儿子顾丰，看到他沉默不言的样子，刷得一下，顾丰爸爸的脸色惨白下来。
顾丰妈妈也不相信地看向顾丰和初静念，还有自己的好友关姨，见都是一副低头不语的样子，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见他们不说话了，还有那难看了脸色，奶奶便知道他们已经懂了，继续说道：“我今天想说的呢，就是你们不要管，什么治疗，开刀，”奶奶摇着手道，“谁都不要劝我。
“今天，要不是小念说，不告诉你们，等到时候我走了你们心里会不好过。不然我还不打算告诉你们呢。”奶奶又看向秦潇，“小丰和小念呢，我知道，是为了我才撒的谎。姑娘，你也不要怪她，当初是我把人认错了，她也不是有意的。”
秦潇直到来到这里感受到他们的氛围，就一直没有再说过话。现在，她更是面色尴尬。秦潇抿着唇，扯着嘴角，向奶奶摇摇头。
秦潇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她偷看向顾丰……顾丰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过她。
“妈……您说什么呢，什么病啊，有您说得那么严重吗？”顾丰爸爸说着，面上想轻松一点，笑一下，但却只扯了一下嘴角，便笑不出来了。
顾丰爸爸清了一下嗓子，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您不要说的这么吓人，什么走不走的，我叫人安排给您最好的医院，去检查一下，您这看上去很好啊。”
顾丰妈妈也说道：“是啊，没准没什么事呢。”
“你们觉得这两个是傻的吗？”奶奶看了看顾丰和初静念，“他们为什么不说啊？又为什么要撒谎来安我这个老太婆的心？”奶奶一笑，道，“没事，人都有一死嘛，又没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别给我搞什么检查，不然我老太婆现在就走，离你们远远地，落个清静。”
“什么清静不清静的，现在还说这个？走，现在去医院看看，这都出院了，能有大病？”顾丰爸爸不相信地站起身来，说着就要拉着奶奶回医院去。
“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啊？”奶奶一甩儿子的手，提高音量。
“您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了啊！”被甩开的的顾丰爸爸情绪一下子炸了，大声吼道，“以前您要怎么样都随你！要打我要骂我也都随您！哪怕您不认我这个儿子，没关系！但现在……是不是也要分个轻重缓急啊？！”
“我的事不用你管。”奶奶冷冷地说。
“不用我管……，我是您儿子您还记得吗！？什么事都不要我管，住院不告诉我，生病不告我。现在……现在通知我？？？”顾丰爸爸声音哽咽了一下，看着奶奶问，“我到底哪里让您这么讨厌我？”
“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能自己做主了？”奶奶反问，“我生你养你，我不要求你别的，你自己的人生，”奶奶又看向其他晚辈，“你们的人生，你们自己做主，我不管。但我的人生，你们也别管！而且我又不是去做傻事，我就是想安安静静过完后面的日子，不想折腾，不行吗？”
奶奶也激动地提高声音。
“不可能。”顾丰爸爸冷静下来，斩钉截铁地回道，“我没看到医院给的结果，而且你们都没告诉我，我不会认的。什么病这么没有回转的余地？就算是再凶险的手术也是有成功几率的。我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算了的。”
顾丰爸爸也是不相信，说什么也要带着奶奶再去医院检查一下，说着就开始拿出手机找人联系起来。
啪！奶奶生气地站起来，一拍桌子，但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生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然后点点头道：“行，我也不是要你同意。你说对了，我就是通知你的，你怎么想不重要！”
奶奶说完，便离开桌子，往外走去。
她看着奶奶一个人出去，她便追了出去，她在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顾丰爸爸的伤心、难过，还有受伤，深深地受伤，被自己的母亲。那眼神，她忘不了，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紧了紧，就好像那种痛，她又感觉到了那般。
……
出了饭店门，她试探着说她送奶奶回去，而奶奶没有拒绝她。那一刻，她有点欣喜，也让她松了一口气。
送奶奶回了老宅后，在房间里，她轻轻推开那半掩的木门，“奶奶……”她轻轻叫了一声，然后便走到奶奶的跟前，蹲下。
奶奶一直是面带着微笑看着她，从上午那时起，到现在，一直都是。
“……奶奶。”她又轻叫了一声，“对不起……”她对奶奶道着歉，很抱歉地说，“骗了您这么久。”
她微微仰着头。
奶奶笑着，加深眼角的笑纹，略神秘地冲她说：“久嘛…也不是很久啦，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她疑惑地看着奶奶。
奶奶说：“上次你和小丰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奶奶抻着脖子，示意外面。
她一愣，这里？她想了想，好像只有奶奶摔倒那次，她和顾丰说话有提到过……
奶奶听到了？
“所以也不算很久啦。”奶奶继续含着笑说道。
“那……您摔倒……”也是因为听到了这个吗？想到这个，她的心揪着一疼，“那您还对我那么好……”说着，忍不住，她的眼眶就红了。
“傻孩子，我对你好，和你是谁又没有关系。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啊。”
奶奶的话，让她的眼泪瞬间涌出。
奶奶皱着眉头，又心疼又说不出话来地伸出手，去拭去她的眼泪。
她看到奶奶笑着，但眼睛也红了。
“你要是真的……该多好呀。”奶奶带着沙哑的声音低低说道，满眼的遗憾，满眼的不舍。
原来奶奶那么早就知道了，但这段时间奶奶却一直把她当成孙媳妇……
她笑了笑，握着奶奶的手，道：“没关系。”她轻声说着，“因为我喜欢他……是真的。就算以后您不在了，他也是有人爱的……有人在乎的，您不用担心。——他不会是一个人。”
初静念对奶奶保证着，承诺着，微笑着。但原本微笑着的奶奶却笑不出来了。
“那你呢？”奶奶听着她的话，缓缓蹙起眉头，“……爱你的人，在乎你的人在哪？”奶奶皱眉看着眼前向自己作保证的人儿，那么小的一个可人儿，但为什么眼睛里却含着和自己那么像的深情和苦涩？
奶奶对她说：“不要向奶奶一样那么傻。该放弃的时候，就要放弃。”
她以为奶奶是担心顾丰，所以她向奶奶坦白自己的心意。
但……她没想到，奶奶也是在乎她的。
她看着奶奶，放弃啊……苦涩一笑，“奶奶，您不是知道，有些事情，自己是做不到的嘛？”
她这低低的一句，让奶奶难受地仰起头来，深吸着一口气，轻声哽咽着：“傻孩子……”
她微笑着趴在奶奶的腿上，奶奶略带粗糙却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理着她的黑发，一下一下地……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头顶上奶奶的声音：“其实我觉得，小丰也不是完全对你没感情。”奶奶又问，“小丰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吗？”
“……嗯。”她轻声说，“我告诉他了。”
“他的回答呢？”奶奶停下手里的动作，问。
“他……心里没有我的位置。我也不想要一个空壳子。”她抬起头来，看着奶奶，实话实说。
奶奶一叹气，明白这种感受，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小丰这孩子，心思重，因为他爸妈的事，还有……他那死鬼爷爷，我一直害怕他不会再相信人了。”奶奶想起以前的事，“当初知道他谈恋爱了，别提我有多高兴了。想着，他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当时真是让我又惊又喜。但他却怎么也不肯带回来给我见见，我就有点奇怪，他不是那种选择一段感情开始，却不确定的孩子。所以我也一直悬着这颗心。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都看不到了呢。”
奶奶笑着，但那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又慢慢暗淡下去，“看到你时，我是真的太期盼了，期盼他身边能有个人，有个他牵挂，有个能让他好好生活下去的人。”
那个时候的奶奶，已经知道自己时间不多。
“所以那个时候见到你啊，才会那样问。我也就是试探试探，结果见到那小子也不否认，我就当真了。”奶奶看着她，柔说，“也怪我粗心，没想那么多。让你为难了。”奶奶伸手摸摸她的小脸。
她握着奶奶贴在她脸上的手，轻轻摇头：“我不为难，毕竟……我也是有私心的。”她又说，“其实，就算不是这次，我也打算告诉您的。我和顾丰谈过了，我想要告诉您，用自己最真实的样子面对奶奶。”
“他知道您担心什么，所以才会撒谎。我也知道您担心什么，所以我想告诉您，因为……”她微微一笑，“我会陪着他。因为……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她低下头，摩挲着奶奶布满岁月的手，轻声道：“当初，您说对爷爷的感情时，我能懂。您现在对自己的这种选择是为什么，我也能懂。
“——我会一直陪着他的，哪怕……我永远都不会和他在一起。”
她看着抬起头奶奶说，“我会一直陪着他，他生病了，我会照顾他。他不太喜欢我照顾，我就想办法让别人来照顾他，不让他为难。奶奶，我有一点小小的自尊，这个自尊，可能会让我无法作为恋人包容他，但我一定能作为朋友陪伴他，迁就他。
“直到……他找到那个能让他牵挂，好好生活的人为止。”她捏了捏奶奶的手，“您不用担心。”
奶奶泪眼婆娑：“你这个丫头，怎么那么傻呢……你自己也很重要啊。”
“嗯！”她点点头，看着奶奶眼睛里的泪花，她极力忍着，说，“但，奶奶，在您走之前……能不能再帮帮顾丰？
“如果是以前……顾丰和‘她’还没分手的时候也许还好，但现在，如果您也走了，他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让他尽力救救您吧。您是他最重要的人，如果他没有尽力救过，挽回过，那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他这段时间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失去了一个他很爱很爱的人，马上又要失去一个他那么在乎的亲人，我……害怕，我怕我以后拉不回他。
“至少……不要让他感觉是您放弃了留在他身边的机会好吗？让他感觉您也尽力了，尽力地想要留在他身边多一点，再多一点时间。……而不是想要早一点的远离他，抛弃他……”
她看着不说话的奶奶，极力地继续说：“叔叔，没了父亲，也只有您这一个母亲了。您让他们什么都不做看着您离开，您想过，他们一辈子会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吗？
“奶奶，接受治疗好吗？”她恳求着，身体不由自主靠近一点，“他们虽然看似在救您，但其实是在救他们自己。
“哪怕最后结果……，至少他们尽力了。”
奶奶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她也就在旁边静静待着，没有继续说什么。她知道她这个请求对奶奶来说很痛苦，但……她的私心还是让她说了出来。
而且，她也很想再试试，她不想这样放弃……
奶奶，您知道吗，我曾经很想有一个像您这样的奶奶，只可惜，出生不能自己选择，所以当看到奶奶你时，知道您是顾丰奶奶时，顾丰找自己帮忙时，我才会没有怎么犹豫地答应了他。
所以，奶奶，也让我尽力一下吧，和您认识的时间还那么短……那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