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从奶奶房间出来，穿过堂屋走到大门前的初静念，意外地看到顾丰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

    他什么时候在这的？不知道刚刚里面的话他有没有听到什么？

    “你怎么就回来了？叔叔阿姨他们呢？”她问。

    回来前她有给他发消息，一是要他不用担心奶奶，二是希望他多陪陪叔叔阿姨。他们肯定会问奶奶的事，而能详细解答的，也只有他。

    不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们回去了。”顾丰说，“我把病例和检查资料都给他们了。”

    “阿……”她点着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刚哭过的眼睛，躲闪着看向其他地方。

    “要回去？”他问她。

    “嗯……”她点头，然后借着他这个话，“那我先走了。”

    转身刚走两步，听到他的声音，“静念……”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始终没有转过头，只轻应了一声：“……嗯？”

    “谢谢……”

    听到他的声音，背对着的她嘴角微微上扬着，轻轻点头：“嗯。”然后没有回头地走了出去。

    谢谢……真的好多谢谢。

    他似乎，只能对她说谢谢。

    ……

    过了一天，她坐在沙发上抱腿，眼睛盯着手机黑漆漆的屏幕，没有人打电话来，也没有工作信息。如此安静又清闲，还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其实从昨天开始她就没工作，手里的活全部停止，移交给别人，因为她“被上司请假”了。

    所以她现在就有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复工的“假期”。

    但她盯着手机看却不是因为这个，她是在想，昨天的话她是不是说太多了？自己明明谁也不是，却管着人家的家事。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外人。还是个认识不太久的外人。

    叮铃铃……叮铃铃。

    一直静默的手机屏幕，跃然出现他的名字。

    她接起。

    “早，有时间一起吃早餐吗？”电话里传出他的声音，略带着轻松，这是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的了。

    “……嗯……好。”他的反常让她迟疑。

    “我来接你，你把地址给我。”

    听着他的话，她照做。挂上手机后，她盯着屏幕发呆，还在想着刚刚电话里的他是怎么了？

    当再次见到他的时候，虽然他的脸色还是不好，看样子也还是没有睡，但整个人的那种状态却好了很多。

    “想吃什么？”当她走近他时，他对她说。

    “都……可以。”他的主动让她有点不适应，看着他的脸、眼睛，想要探究，他现在这种神采到底是因为什么？

    “既然都可以……那就介绍一下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顾丰迎着她的眼睛，说，“ ……这附近你熟。”

    变相地向着她的喜好，让她无奈一笑。

    她想了想这附近有什么合适的餐饮小店，然后点点头道：“好。”

    就这样，她带着他来到这附近的一家店，点了些东西，两人就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你喜欢吃这个？”顾丰舀着碗里的红豆粥，问她。

    “嗯……还行。”她撇了一眼他碗里的粥，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声，然后低头吃着碗里同样的粥。

    顾丰轻轻搅动着自己碗里的粥，这是她特意选的店，因为这家店的主打招牌就是红豆粥，而他，从前很喜欢吃这个。但自从分手后，他就没有再吃过了，因为里面的回忆实在太多，多到他不想再想起。

    她看着顾丰看着碗里的粥迟迟没有吃，她感觉到了点什么，说：“……这里的小米粥也挺好喝的，要不……”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他舀起一口红豆粥吃了下去，让她下面的话没有止于此。

    “很好吃。”他抬起头来说。

    她嘴角轻轻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吃着。两人都沉默地低着头，各自吃着同样的粥，却是想着不同的事情。

    他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初静念撇了一眼他那碗红豆粥：早知道应该换其他的。

    “今天……你没有工作？”忽然他问她。

    她抬起头来，看他，如此笃定，不像是随口询问，“为什么这么说？”她猜测着，便直接问他。

    然后她看到他低下头，没有马上回答，她便确定了他是听说了点什么。

    原来今天叫她出来，是为了这个。

    当初静念想通了他为什么会来时，心里像是有了底一般，神情松了松。

    “我看到一些消息，说……你停职了？”顾丰说着，想起他今天早上郭帆发来的消息，【静念没事吧？】

    顾丰刚洗漱完，拿着手机看到郭帆这没头没脑的问题。

    郭帆：【你看看同学群和朋友圈。】

    然后，他就在一些共同的社交群里看到了，也知道郭帆为什么会有这些疑问，同学群和朋友圈几乎全部都在说江义生日被人拒绝的事，还有人把拒绝江义的人的背景资料扒了出来，甚至和投资圈不大相关的他的工作群也出现了这个消息，原因是长耀总裁结婚周年宴顾丰带去的初恋女友，和被扒出来的消息不符，“初静念”在校期间没有谈过恋爱，而顾丰身边的人也不是她，因为当时的照片也被人扒了出来。

    工作群里：【听说这个用假身份接近长耀总裁的人，已经被停职了！】

    事情披露，看样子是从那天生日宴之后就开始不断有流言蜚语，然而她却一句也没说过。

    “嗯，消息很正确。”她承认，抬起头一笑。

    顾丰看着她那一脸轻松的样子，轻微皱皱眉，“你那天，就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顾丰说着，声音渐低，转而说，“很抱歉，这件事要不是因为我……”

    “你觉得不是因为你，就不会发生了。对吗？”她打断他，微笑，“那你也未免太小看你那位大学室友了。”

    听到这话，顾丰看着她。

    “你觉得他那天为什么会当着那么多人面向我表白？我的回答会是什么，江义他其实很清楚，但他仍然这样做了。”她说，“不是我不给他面子，而是他故意逼我这样做的。”

    她看他微微蹙起眉头的样子，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知道吗，江义知道我喜欢是谁。……他一直都知道。”

    果然看到他眼睛很轻微地睁大了一点，眼神一点一点加深：这是很细微，却很惊讶的表情。

    她继续说：“叫上了同学，朋友，还有一些投资圈的人……还有你。这个圈子就那么大。在我拒绝过他不下五六次的情况下，弄这么一出……你觉得，他想做什么？

    “为了让我在拒绝他时，能彻底让他死心……还同时，让我在拒绝他后也不会太好过。”

    她又问他：“当时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狠了？”问完一笑，“他摆了个鸿门宴给我，我就回他个终生难忘的生日。”她放在的桌上的双手相互一拍，然后展开，道，“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都做了选择——谁也不欠谁。”

    顾丰正视面前的这个人，真的与他印象中，完全不同。

    两人都吃了点餐点与粥后，顾丰开口：“我……打算尊重奶奶的意见。”

    低头喝着粥的初静念，动作一顿，持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缓慢放下，才抬起头看向他。

    “我想了想，之前…是我太以自己为中心思考了，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地……完全不考虑奶奶的感受和想法，一意孤行地想要奶奶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

    “那……叔叔他们也同意？”她声音低低地问。

    顾丰摇摇头，说：“我还没有告诉他们。”顾丰低头看着手边的白瓷碗，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里面的粥，没有看到对面那只白瓷碗旁边的手，正慢慢攥紧着。

    “如果叔叔他们不同意呢……”

    “……不管怎么样，我会尊重奶奶的意见。”他这才抬起头来，但抬起头后他就怔住了，因为他这才看到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还有那双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她的表情看上去平静，但那眼里的那抹哀伤，却像是涌向他一般，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她看着他，“为什么你突然间就……放弃了？”

    温和，而责怪：他感觉到她在生气、难过，但却没有说一句重话。这一刻的顾丰，才真的确信，面前的这个人，是真的喜欢着奶奶，喜欢着那个素昧平生，对她来说认识不过一两个月的老奶奶。

    “……我不是放弃。”他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为了我自己，而折磨奶奶。”本来早已想好的顾丰，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令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她看着他，表情平静而冷漠，只有放在旁边攥到指节发白的手，宣示着这只手的主人现在心里有多么的不平静。

    他的话，让她无法说出一个字。脑中回想着他的话，慢慢蹙起眉头，除了不甘心，似乎……她无法反驳。

    顾丰的手越过桌面，覆在她紧攥的手上，想给她一点慰藉，却发现大夏天，她的手却是冰凉的。这冰凉的触感，和着她的眼泪，一起砸在他的心头。

    ——————大刀一剁，一分为二——————

    音乐……

    红酒……

    美人……

    一个正端坐于桌前，穿着精致的女人，紧张地等待着一会约见的人。

    秦潇看了眼手机，才过了十分钟，是她早到了，但这十分钟里，她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紧过了。

    昨天的事让秦潇心里很内疚，今天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过去的电话，约他见面，希望能当面道个歉，但她还没说太多，他居然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她便约了他在这里见面。

    精致的餐具，幽静的音乐，面前摆放的是醒过的红酒，一家高档酒店内，秦潇望着，不久，便在入口处看到她心中期盼的那个人。

    秦潇立刻站起来，拾起笑容，迎接走过来的他。

    “……坐。”秦潇对着走到面前的人说。

    顾丰很自然地在秦潇对面落坐下来。

    “要吃点什么？”秦潇招来服务员，递给他菜单。

    “我都可以。”顾丰只淡淡道，没有接递过来的菜单。

    秦潇收回，揣测着顾丰会喜欢的点了一些。

    剩下两个人后，秦潇反常地拘谨起来，她看了眼对面的顾丰，轻声道：“昨天……我不知道会弄成那样……抱歉。”

    “嗯。”顾丰听到，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点着头，没了下文，让气氛一时陷入沉默的尴尬之中。

    悠扬的音乐在耳边环绕，沉默之中无寂静，也让这份尴尬减去些许。等到点的餐食上来，两人也是沉默地吃着。

    秦潇打破沉默，说：“你奶奶她……”欲言又止，她本来是想问顾丰奶奶病情怎么样了？有什么是她可以帮忙的？但说到嘴巴又咽了回去，改成，“我本来是想去看奶奶的，但……下次你带我去吧？看什么时间合适？”又问，“奶奶喜欢吃什么？水果或者其他……”

    顾丰吃着面前的主菜，表情淡淡，听到秦潇的话才抬起头回答道，“不用买什么，如果你是真的关心奶奶，有人去看她，她老人家会很开心。但，如果是为了其他什么，那就没必要了。奶奶需要安静的环境休养。也不会有你要的东西。”

    秦潇当然听出来他话里有话，“我……”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缓出声问道，“……你觉得我不是真心的？”

    顾丰看着秦潇，顿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但我不需要。”

    不管是哪种，都不需要。

    他的话干脆利落，扎在秦潇的心里，她扯动着嘴角，表情牵强，问他道：“……那你为什么要来？”笑着，但有些僵硬，“你完全……可以不来，不是吗？

    顾丰轻扫一眼桌上的东西，看向她：“为了接受你的歉意。”

    秦潇懂了，那僵在脸上的笑这一刻无声地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

    之后，两人都沉默着，连音乐都无法缓解半分的沉默中，吃完了这顿饭。

    顾丰咽下最后一块食物，擦了一下嘴，礼貌地对着人说，“我吃好了，那……我先走了。”说完便起身，离开坐位转身离开。

    当他已经走出饭店大门，后面，秦潇追了上来。

    在旋转门出口处，秦潇拉住他的手，“你……是还在生气吗？”因为疾步跑来而喘息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这个样子……”一向强势的秦潇，此刻却一改常态，放低身姿面对面前的人说着。

    顾丰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拉住的手，才抬起头开口道：“我没有生气。人都是为了自己……很正常。”说着的同时他把手抽了出来，看着她，忽然问，“我和静念的关系，是你放出来的吧？”

    顾丰打听了一些八卦，第一次打听八卦消息的他，让那些师哥师姐们意外级了，在惊讶的同时，也都不遗余力地帮他打听并分享打听到的消息。

    而最后得到的消息是，早在这之前，就有关于他们是假情侣的流言传出，只是不明显，而从前天开始突然疯狂发酵，明显是有人在背地里控制的，借着拒绝江家继承人这一热消息一起往外推，来达到热度加倍的目的。

    “我只是想要公平。”秦潇对他说，“她借着和你的假身份，接近、策划，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只不过是……把这件事揭露而已，我并不知道你们是因为你的奶奶……”

    秦潇自责，但并不后悔，因为她是不知道，并不是故意的……但那个女人却是有意的……

    “舞会不是你要我去的吗？”

    这样想的秦潇，被顾丰这句话说的，突然哑然。

    “在这之前，静念并没有打算让我去，你信吗？”顾丰说，“我和她的假情侣，只限于在我的家人面前，她从来没有过向外传的意思。上次的舞会，也是因为你说那个舞会对她很重要，我才主动要和她一起去的，为的也只是想还她一份情。否侧，那天晚上去的，就只有她自己。你应该也听说了，她不是跟着我的邀请函进去的。”

    “上次在跆拳道馆，我看你和戴夫人在一起。我想你为了工作，在私下里应该费了不少心思。”顾丰看着秦潇，问，“那你见过她吗？”

    秦潇一句也答不上来。

    顾丰其实也只是猜的，但看到秦潇的神情，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工作上的事，就用工作解决。但如果你一定要耍手段……那也是你的事。”顾丰后面那一句语气放轻，轻到让人感觉没有丝毫感情在里面，只觉冰冷。

    顾丰走之前，像是想起什么事来，问她：“我能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吗？”他没有和几个人说过他新家的地址，就连设计院的同事也没什么人知道，毕竟是新房子。

    但问完后，顾丰想起来上次郊游的人里面，有应该知道他新家又最有可能说出去的人……

    “我大概猜到了。”既然有人选了，顾丰就没有再多留，他嘴边带着固有的微笑，对着还没有回答他的人说完，微颔首，就转身走了。

    秦潇看着他的背影一丝苦笑，一丝落寞，一丝惆怅。

    从前，她只觉得这个男生很有礼貌，很温柔，嘴边还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温暖又阳光。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温柔的浅笑，也能给人如此冰冷的感觉……

    “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有生我的气……”秦潇一个人站在酒店的大理石砖门前，看着那背影越来越远，低低呢喃，“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浅浅的笑，留在她的嘴角，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不是张扬的红唇，而是浅色是粉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