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帮人顶了班，经理特地给了许如讳半天休息时间，今天的她只用上半天班。许如讳拉着同样还未上班的小金鱼，说要去外边请她吃饭。小金鱼推了又辞，连说不用。

    “不行，我一定要请回你！”

    “为什么？”

    “朋友交往，就是要有来有回。”

    等到了分别的时候，才能各自痛快地离开。

    两人在一家黄焖鸡店坐定，因为小金鱼爱吃黄焖鸡，许如讳便听从她挑了这个地方。

    “许姐，你吃辣吗？”

    “微辣就行。”

    “香菜吃吗？”

    “不吃。”

    “好嘞。”

    姚瑶在收银台跟老板点菜，将要求一项一项地确认完后，这才放心地回到座位。电视被挂在墙壁上，声音开得很大，人很难不被它吸引过去。

    “DMS集团地方加盟店拖欠员工工资，驿站派件业务已经停摆......

    “据闻DMS集团内部出现重大分歧，股份将会进行重组调整.......”

    主持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许如讳猛地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上的转播画面。小金鱼也跟着回头看去，听了几分钟后咕哝道：

    “酒店应该不会受影响吧。”

    这顿饭谁都吃得不开心，闹得这么大，说不定转眼饭碗就不保了。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各自沉默地走着，脚步声越听越沉重。回到酒店时，许如讳就听到同事们在议论纷纷，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值班的那四个小时里，赵安然时不时瞥向她，她看过去时，同事眼神里的担忧满到溢出来。

    “会没事的。”

    许如讳听见自己机械地张口说着安慰的话，但忧虑的心悬在半空，下一秒便要跌入底层的深渊。她不知道杜泽铭会怎么解决这件事，商业的事情她一知半解，根本帮不上忙。再多关心劝慰的话语，此时对他来说都是多余的负担。再者，她也不觉得那些话有用。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的压力都是巨大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将希望寄托于他。更确切地说，她对杜泽铭的能力抱有极大的信心。

    但杜泽铭此刻确实焦头烂额，他手头可用的流动资金仅能勉强应对目前的业务周转，若是跟他们摊牌，在不能及时拉到新投资的情况下，不仅他要下台，而且DMS很可能会面临被人收购的局面。据手下人汇报的情况来看，已经有很多家公司在虎视眈眈了。

    驿站拖欠工资的事情让他暴怒，麻烦尚未得到解决的同时，公司把持着股份的老人要求将事情掩埋。他总经理的地位岌岌可危，而父亲已经放权任他自己做决定，绝不会插手的态度更加扩大了他的不安。关于DMS变动破产的言论甚嚣尘上，快递员糟糕的工作环境、不合理的绩效制度以及极限的工作时长在新闻媒体的添油加醋下被大幅度曝光。各种不利的消息肆虐，各地区的大批人员被煽动，纷纷开始了罢工。

    无独有偶，昨天杜泽铭才得知，子公司的负责人是某个股东的亲戚，不仅掌管了一个大区域内DMS的所有快递业务，甚至开始抢夺其他地区的业务。该负责人还以公司的名义借了不少的外债用于投资，然而投资失败、账面亏空、向总公司吸血的同时，底下的员工工资被压低，甚至大量拖欠着，罢工的主力军就隶属于该子公司。股东碍于姻亲关系不让他插手，声称会自己将空缺补上。但杜泽铭不傻，强硬拒绝且沟通无果后，事情便发展到了今日的局面。

    杜泽铭找来信任的一批人开了一个小会，将DMS的情况做了一个全盘综述后，在会议室里听着各个部门的分析。

    “看似大家都很正义，但这种情绪只是一时的，它们所造成的同情效应绝不会长久。”

    “确实如此，说来有些冷血，但实际情况是，大部分消费者不会关心事件的后续。他们只担心，自己的快递费会不会跟着上涨、物品是否还是包邮。”

    “若是危及到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说不定会更希望快递公司把工人的价格压得更低。”

    听到这里，杜泽铭开了口：

    “也就是说，与其担心大众舆论，倒不如稳住现有员工并招徕更多的新员工。”

    公关部的人很适时地补充道：

    “我们会对外打广告，原有的邮费价格不会增加，同商家的合作条件维持不变。”

    杜泽铭表情未变，说不上来是满意还是失望。

    “快递行业最重要的就是各个快递点、中转站、运输链的员工，这类人员基数大、需求量高，中上层管理人员的流失，如果在大方面控制住整体的管理的话，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所以，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在于，安抚罢工人员，尽力吸纳更多新成员的加入，巩固员工基本盘后就能稳定投资商。”

    “那么这次公关的重点在于员工，而不是大众。”

    “公关没那么重要，眼下，投资与资金，才是最大的问题。关于这方面，你们有什么打算？”

    他转头看向低着头的众人，哪怕他们提供了不少的方案与思路，但没有一样可以完全保证DMS的安危。也就是说，跟股东们决裂的风险与后果，他们很可能承受不起。杜泽铭沉吟了半日，对着秘书吩咐道：

    “通知各位股东，开始谈判吧。”

    会议开始，双方唇枪舌战了半天，见杜泽铭的态度咬死不变，涉事股东几乎是恨铁不成钢：

    “泽铭，你真的要这么固执？真的要不管公司的死活？就为了所谓的公平？

    “他们的劳动能创造什么价值？就这种谁都能干的工作，我给他们开这个价有什么错？要是随随便便一个工作都能月入上万，要那些高材生博士干什么？

    “什么能力的人开什么样的价，小铭啊，作为生意人，我们总不能不赚钱的。你要是都给他们改了，那可是一大笔支出，怎么赚回来？亏本的生意，那还叫生意吗？那叫慈善！你不要太天真了！理想主义者，可当不好老板呐。”

    杜泽铭直视着他的眼睛，面上一派冷然。

    “我还是那句话，薪资结构要调整，子公司的人要被严肃处理，该进去的人进去，该吐出的钱与权全都得吐出来。没有盘旋的余地。”

    “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他们一行人转卖了手上的股份，纷纷退出了公司，而后又很快地成立了一家新的快递公司。该公司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将DMS旗下的部分业务抢走，投资商也被拉拢过去。如此迅速，看起来像是蓄谋已久（扯淡瞎写的）。

    杜泽铭在回购股份上失去了很多，公司有大量资金出走，然而新的投资并没有汇入，外界唱衰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新加入的股东又在公司里争权，对手公司的收购人员甚至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扬言，DMS不日将求着他们收购。薪酬的重调确实起了作用，也确实招揽了不少新的基层人手，停滞的业务重新步入正轨，但如果下个月再没有新的投资商作为他们的后备，DMS将真的要考虑并入其他的公司亦或是宣告清算。他很焦急，却也只是在办公室里独坐，对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他想要喝酒，但胃已经承受不起，更何况他曾对某个人暗自许下过承诺。他不吸烟，可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缓解自己心中的焦虑。长夜漫漫，出路如同外面漆黑的云一般，暗影重重，寻不到一点出路。

    好在杜耀明终于出手了，他带着人亲自拜访，到各个公司去拉投资。虽有坎坷，但杜耀明的威信与风评如定海神针一般令人信服，他们成功拿到了投资，公司也得以正常运转。看着这样拉下脸皮求人的男人，杜泽铭不可能不感到愧疚。他觉得，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才让劳累了一生的父亲去求了人。他貌似，真的没有做生意的才能。杜泽铭想过辞职下台，然而逃走了还能有谁来担起DMS呢？责任，杜家的责任是他永远无法舍弃抛却的，他不能让公司毁在自己手里。

    可是，这条路要怎么走呢？

    他不知道。谁又能来引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