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鱼回来了，许如讳在听到她说家人已经出院时笑了。总算有那么一件好事可以发生，无论如何都是令人愉快的。她吃着姚瑶从家里带的烧饼，唇齿之间都是芝麻的香气。

    生病的人恢复得很好，已经出院了。

    姚瑶说起这话时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开心，人也闷闷的，眉眼都是郁丧。许如讳忽然觉得，小金鱼没那么可爱了，因为她回家一趟后，说话做事都变得成熟了很多。烧饼还是好吃的，但许如讳已经失去了吃东西的兴致。她用附带的包装纸将烧饼装好，小心地放到一边去，然后看向欲言又止的小金鱼。小金鱼很明显想要聊聊，她要是一边听一边吱吱喳喳地吃东西，跟一只小老鼠一样，似乎也不太合适。金鱼酝酿了许久，终于吐出了它那带着苦意的泡泡。

    “我爸他又失业了，在家里待着的时候，我看他很不开心，人也变得很没精神。初中那阵子天冷，我爸失业后他带我去买羽绒服。跟我妈去商场久了，我见到衣服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标牌价格。哪怕打折了，一百多的衣服我还是觉得贵，跟爸爸说不要买，我也不冷。

    “我爸笑着哄我说，自己买得起，不要怕。我那时不怎么聪明，听我妈说他失业了后就直接跟他讲，爸你都失业了，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说起来也挺好笑的，我那时候甚至还担心起自己没有学费交了。

    “但是，我怎么想象都想象不了，那么高大的爸爸、那么坚强的爸爸，在我面前总是笑着说话的爸爸，有一天会为了一份工作低声下气地求人，求别人给他一份工作。

    “我其实也没见过我爸找工作的样子，但是，我自己找工作时觉得万事都很困难，更别说那种年纪下的中年人了。我妈曾经骂我爸，没有钱的男人算什么男人，那时候他也是被人炒了，在家待着，我妈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碍事。有时候我会想，男人是什么呢？到了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时，作为家里顶梁柱的一个男人，要怎么活着呢？

    “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男人也挺好的，因为他们不会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我身上。我家里有个弟弟，虽然还在读书，但是明年就要毕业走向社会，也要挣钱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身上的担子将会变得很重很重，因为家里很多人身体都不好了。我那年轻的弟弟啊，头上悬着一把利剑。

    “不过，我后面想来想去，发现一切的症结都在于钱。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姚瑶呼出一口长气，最后吐出属于她的、那种自身独有的成年人式的句子：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许姐你什么都不用说，更不用安慰我。话说完了，这样就可以了。

    “好啦，吃烧饼吧。这烧饼在我们家那边可出名了。最好快点把它吃完，要是受潮就不好吃了。”

    许如讳顺着她的心意吃起了剩下的烧饼，却渐渐尝不出滋味了。外面似乎下了雪，有好几个客人穿着睡衣噌噌噌地跑过大厅，站在酒店外的门廊边对着掉落的雪欢呼起来。这场雪下得有些美，顺着清冷的灯光缓缓下落时梦幻极了。但在前台处值班的两个人，心事重重的，没有一个抬起头专门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