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泽铭竟然会讲笑话，这是许如讳完全想象不到的事情。尽管他说的笑话有些冷，节奏也有些笨拙，但她还是在心里惊讶了很久，像是从未见过同在车里的这个人一般。要是杜泽铭在开会的时候，对着所有严肃的股东突然间讲起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场面一定很滑稽。许如讳皱了皱眉，将自己嘴边的笑意掩下去。杜泽铭完全不知情，他还在专注地讲着自己的笑话。

    这天依旧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天冷了来酒店住宿的客人也少了很多，没有那么多的胡搅蛮缠。更何况，将那些事情说出来后，听话的人少不了要对人评头论足一番，许如讳本身就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评价，思考了一会儿干脆闭嘴不言，任由车内的尴尬持续着。这种尴尬又不是什么难捱的东西，习惯了就好。她在心里这么默念着，将视线投向窗外后又转回来。

    “你真的不忙么？天天来接我，会让我觉得你很闲。”

    “忙。只是，一天之中仅有的那么一点放松时间，我不得不抓住。”

    许如讳挪动了嘴唇，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吃甜品么？听他们说公司附近有家新开的甜品店，味道很不错。改天一起去吃吃看，怎么样？”

    “不想，很远。”

    “那我带给你。下班了吃，正好。”

    “随便你。”

    她跟杜泽铭的对话似乎总是这么无意义，可偏偏这种无意义的东西组成了他们的日常。

    杜晓雅自从放假回来就颇为黏着许如讳，在家的时间也变得更多，不是陪着她同杜耀明一起去医院，就是拉着他们到花园锻炼。许如讳是一个很懒于运动的人，然而在杜晓雅的软磨硬泡下竟然也变得勤快了起来。碍于妹妹在场，杜泽铭很少有能跟她独处的机会。临近年关时，好不容易说动杜晓雅带着父亲出去转转，杜泽铭拦住出门准备去超市置办年货的某人，请求式地问了一句：

    “跟我走一趟，好吗？”

    往年都是由岑芳负责购买年货，他们这些小辈看情况陪同，如今只能他们自己来了。然而大街小巷热闹的人声中，许如讳只能感觉到萧索。

    “我要去买年货。”

    “我知道，带你去个超市而已。”

    “今天不忙？”

    杜泽铭苦笑着出声：

    “你这话，听起来就像盼着我忙一样。”

    “我确实盼着你忙。”

    行吧，是他自讨没趣了，他就不该多嘴。

    “走吧，去超市。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坐上杜泽铭的车，许如讳望窗外望了很久。如果她早知道杜泽铭口中的“超市”是个搭了半小时车都不一定能到的地方的话，她半个钟头前绝对会义正词严地拒绝，然后拎包往附近的超市走。

    让许如讳颇为意外的是，工作日的时间，这个超市的人竟然还有点多。她侧身躲过一个大妈风风火火的猛冲且惊魂未定时，杜泽铭推着一辆购物车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

    看来今天的杜泽铭确实是很闲了，还能陪着她一起逛超市。

    超市里音乐放得很大声，许如讳挑完瓜子花生时，喇叭已经播完了《好运来》。就在她以为超市要重播时，喇叭居然放出了粤语版的《祝福你》。许如讳低着的头猛然被抬起，露出一双很是震惊的眼睛。此前再熟悉不过的旋律，然而细细想来，距上一次听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至今已经十多年。杜泽铭取走她手上包装好的瓜子花生，见她还在怔愣，嘴中的笑意淡了淡，在她旁边小声地张口道：

    “我听阿姨说过，你小时候过年都是在南方过的。所以我想，你一定很怀念这首歌。”

    像是一下子醒过来，许如讳用吃惊而又欣喜的眼神望向他。但随着音乐走向高潮，眼泪逐渐泌出，人开始哭起来。

    记得小时候，都是她带着自己买年货的。因为过年了，她变得很好说话，要什么零食都能拿一些。别人都在喊着妈妈妈妈，别人都有妈妈，可她的妈妈不见了。没有人，再也没有人会那样爱她了。

    许如讳哭得很厉害，却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杜泽铭挡住别人好奇且同情的视线，手足无措地道着歉：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哭。如果早知道，我就不带你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许如讳拿出口袋里的纸巾收拾自己的眼泪，直到再也哭不出来才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向他。

    “没事，还有，谢谢你。”

    她哭过了，也哭够了，像母亲说的那样，人活着是要向前看的。她早该向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