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巨石都已经碎裂，这座阵法的中心位置，坐着一个生如死灰的少女，她把身旁的少年扶靠在肩上，然后视线看向别处，

    除却尚存性命重伤昏迷的三人，已经死去的韩舟却因为最后肖苍的魔体引爆，连尸体都没有留住。

    她伤心的扯了扯嘴角然后跟种子系统说了一句。

    ‘‘开始吧。’’

    种子系统是最了解宿主的意愿，它照着江枝的想法施行。

    曾经说过珠壳的作用远不止保护，现在是时候让它派上用场了，珠壳蕴含着强大的灵力，按照种子系统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一下子能救治他们，一个是江枝收集的草药有限，只能说是大致足够，第二个是种子系统的精力有限，倘若耗费过度，种子系统将会影响到主人的精神力。

    但是有了珠壳处境就不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从刚开始巨石阵外的鬼灵偷偷在阵外观摩，到最后的昏天暗地，鬼灵打盹。终于在月亮挂起的时候，种子系统告诉了江枝，他们的性命暂时保住了。

    江枝虚弱的点了点头，轻声笑了几声，青衣又沾了好多血迹，系统哭唧唧的，

    ‘‘小主人，你怎么样了。’’

    江枝真诚的说，我要是说我没事你也不会相信，所以我可能……要死了。她说完这句，眼神中看不清她心里怎么想，她抬头看了一眼青空，语气非常随意。

    她像是在交代遗言‘‘系统，只不过最后还是要麻烦你能别那么快离开去绑定新的宿主，请你帮我照看他们一二。’’她的指腹轻轻触摸手中的红绳。

    ‘‘系统，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真像以前我在北冥宗看到的，可是我以后却不想再看到了。’’

    语毕，系统终于没忍住大哭起来，小主人，是啊，月亮可真圆，

    可是黑沉沉的天空了连星星都没有看见几颗，哪里有什么月亮。

    灰白世界之中，江枝独自一人前往奈何桥，她的背影弱小落寞，一整个身上都只有死气。就在这时，前方一个女子站在不远处，她依旧背对着少女，后边的右手依旧戴着一根破了的红绳，少女的目光凝集在她的身上。

    女子的声音幽冷空洞，好似山间朔风冬日寒冰，你难道就想这样认命了？是吗，难道你忘记你答应过道瀛的事情吗，你难道忘记了自己当初的梦想了。

    江枝闭了双眸：‘‘我不认命那又如何，生死自有天命，不是我这个蝼蚁能决定的。’’

    白衣女子听见她这么一说，喉头一噎：‘‘你这个人……怎会如此一根筋。’’

    所有人都会在遭受世间苦难后更懂得生命的宝贵，可是她却仍旧没有一点想活着的希望。或者说，从一开始道瀛救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认命了，哪怕到后来她依旧一点都没变。

    白衣女子恨铁不成钢：‘‘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自己为何受万鬼臣服，难道你就舍得陪你帮助了你那么久的系统。’’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何况没有我，生活也还是一样过。’’

    江枝叹息一声，掩住眸中的情绪，声线冰冷。反正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了就死了，系统也会再次选择新的宿主，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不会再给别人带来不幸。

    曾经的她确实妄想过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是后来她才意识到有些人一些事本来就是注定的，她天生灾邪，注定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死了也挺好的。

    女子看她这样，叹息了一声，最后留了一句。

    死了便死了，那你有想过晏笙的处境吗，如果你死了，他会怎么办。我知道你自然会说晏笙已经没有事，其他人也已经靠着种子系统活了下来，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最后他会随你而去。

    白衣女子手袖一辉，灰白空间内投入眼帘的是黑衣男子抱着江枝的身体痛哭，周边都是黑气，额头上的红印也渗出黑气，这是他要强行入魔的情景。

    江枝刚准备喝下孟婆汤的时候，握住碗的手忽然一颤，汤汁洒落在地上，继续听着白衣女子讲述，如果你宁愿求死，那么他就会紧跟你的步伐，因你活为你死。

    终于江枝的眼里有了一点光亮，她言简意赅的说道。

    ‘‘谢谢你。’’

    虽然仍旧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好歹梦中相识一场，她率先出声，

    女子笑了笑，别那么着急离开，我还没有和你好好的告别。

    她转过身来，唯一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她有了脸，让她惊讶的也是她这张脸，因为这张脸是她自己。这怎么会……她在心里道，

    ‘‘看到这张脸你就不想知道一些关于我和你之间的事吗。’’她把右手的红绳露了出来，是和她手上的红绳一模一样，因为在红绳一边坠有一颗白色铃铛。

    我就是你，但我不是曾经的你更不是未来世界的你，是此时此刻完完全全的你。

    江枝听得云里雾里，但尽管这样，内心仍旧有了不安。

    她说，她是另一半拥有六识的江枝，当她首次情绪波动或者恢复六识时，她就会出现在她的梦里，而今，第三次见面就代表着她已经六识恢复。

    还记得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你在受罚的时候，可是当时你只能拥有一些短暂的情绪，所以我也只能在你的梦中短暂出现，只留下那句－－这是你的宿命。

    你要努力活下去，尽管不是为拯救天下苍生活下去，不过现在的你肯定很奇怪为什么你能让万鬼臣服，因为你是天生煞命，你的命格注定是要为魔界复兴所牺牲的，无论多少次，哪怕你死了，这个结局你也改变不了。

    天生煞命这就意味着堕魔成魔是她的必然宿命，她的血能让世间万鬼臣服和忌惮却无法救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原本就是一个怪物，这让她想起了一本书中所说，魔界有一圣物形似玉坠，通身为白，名为坠痕。这是世间最为戾气浓重之物。它能将生死微弱之人起死回生，坠痕内魔力鼎盛，拥有无上至高能量，但因为已经封进少女身体，所以能量往往融进了少女的骨血。所以才会有后来大魔喜欢吸食她的血。六魂珠里的万鬼臣服。

    还有赤蛇一战少女意外重伤，失血过多，导致邪气外泄，赤蛇贪婪便想着把她的血喝干，最后却碰巧解开了了少女体内玉坠的封印。赤蛇死无全尸。当时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血能养世间所有邪恶，但是唯独那一次却让赤蛇身死，这一次她知道了。

    死去的唯一宿命是在世界的另一处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同样承受着和他们一样的痛苦。可是活着不一样，哪怕成为未来万魔之主，注定要与正道为敌，一切都是可以尽自己所能去改变。

    生死一念之间。唯有生方能看勘破死局，尽管她这一生注定要成为十恶不赦的人。

    *

    抱着少女的黑衣青年感受到怀里的人轻微挣扎了下，她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嘶哑而又难受，抬头望向少年。

    ‘‘晏笙，我回来了。’’

    少年喜极而泣，低眸看着她，额印的黑气消失，淡薄的唇微启。

    ‘‘我以为……你死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会害了你们，都是我的错。’’

    江枝唇角划过一丝苦笑，听着他如此自责，心里也难受，仍旧安慰他。

    ‘‘晏笙，所以你更要好好活着，因为只要你还在，他们就还在，倘若有一天我也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替我活下去，就像是我为了你一样。’’

    黑衣青年黑曜石般的眸子盯着她，沉默不言。

    ……

    蔡昱和张鑫他们醒了过来，江枝扶起他们自责的说了句，

    ‘‘对不起。’’

    受伤的三人同时没有讲话，张鑫扶着失去双臂虚弱的赵京京，蔡昱的眼尾泛红，愈发惨白的脸黯然神伤，他俯下身去捡起一地的尘埃。

    落地尘埃遍地黑，不见故人一身白。

    被碎发遮住黑眸的蔡昱看不到有什么表情，他蹲在地上肩膀颤了颤，手中握着黑灰。

    *

    张鑫和赵京京留在了空境，张鑫的理由是收心了，他们都知道一向最喜欢往外面闯的是张鑫。江枝离开空境的那一日乌云遍布，他们不知前往何处，张鑫过来送了他们一程，后来看见了蔡昱，他说，带着他一起离开，却没有说原因。

    张鑫看着三人提剑离开的背影，心里滋味不好受，似乎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出来吧。’’

    可真的好遗憾，明明是六个人的约定现在却只变成了三个人。

    江枝他们离开之后在人间住了一段时间，刚开始三个人都很沉默，尤其是蔡昱，后来可能是时间冲淡了感情，三个人渐渐从悲痛的情绪脱离出来。

    出去之后，江枝才知道原来在她离开的三个月里，四大宗门和魔族大战，正道胜利，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不知去往何处，北冥宗仍然没有放弃追杀他们，他们来到了魔域。

    这是一个最明智的选择，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魔域从几百年之前就是魔族的领域，要想去往魔界必须先渡过忘川河，他们遇到一个船夫，听他自己说他已经在忘川待了差不多五十年了，他无聊来搭话，

    ‘‘看你们这副打扮，你们也是来魔域医治重伤的魔修的？’’他说，因为魔族大战许多魔修重伤没有草药救治，许多散修不顾正派的眼光特意来此照顾和治疗魔修。

    江枝从人间过来，自然也是听到了许多有关于正魔大战之事，正派以逍遥宗剑修为首，还有同样是修剑的沧澜宗，药修北冥宗，乐修离笙宗的四大正派对战魔族肖凌。

    传闻中肖凌这个人很神秘，在大战未开启之前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更不知道有这个人，仿佛这个人就是腾空蹦出来的。后来一战打响，正派首战以失败告捷，他的名字传遍修真界，却从未展露真容。这一次魔族战败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有传闻说他被魔族长老关禁闭了，也有说他遭到魔剑反噬死亡了。同样能勾起人们讨论的是他的大师兄－－浮光，首战以失败告捷的就是他带领下来的。

    让江枝很疑惑的是师兄怎会在如此重要的大战中自乱阵脚，还犯下掉以轻心的毛病被敌人重伤，这实在和平日一向稳重的大师兄的作风。

    江枝笑了笑，语气随和。

    ‘‘对，我们的确是想来看看魔域的情况，看着好能帮上一份忙。’’

    船夫看了她一眼，眼神和善，笑意和蔼。

    ‘‘小姑娘，看你年纪不大,肯定没有听过忘川河的故事吧?’’

    江枝来了兴趣，想着闲来无事离着魔域还有些路程，听一下也是可以的。

    戴着斗笠的船夫划着桨，笑声徜徉，和忘川下的怨鬼嚎叫形成鲜明对比。

    世人都只知道忘川河是容纳了六界魂灵途经奈何桥投胎之处，却从来都不知道在这忘川之中残魂犹在，一些带有执念的鬼是不会离开忘川的。他们有些是因为放不下还在阳界的家人，喜欢的人，有些则是因为死因不明不可渡过忘川，最终变成厉鬼搅乱忘川秩序，每年的九月魔域忘川中的结界就会变得脆弱，这样一说，过几天刚好九月。在这个月份，很少有人会来魔域和离开魔域。到时候许多恶鬼都会强行离开祸害众生，每年都让活着的人不安生。船夫不满，把对厉鬼的抱怨和喜恶表现的十分明显。

    过几日我也应该回家好生休息几日了，免得被恶鬼缠身，惹上麻烦。船夫感叹一声。

    江枝盯着浅绿的忘川河面，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六识恢复后她就对很多事物都冷淡了，忘川河很长，江枝也不好保持沉默，她继续问。

    ‘‘每当忘川结界变弱又怎样加固？魔界怎么做？’’

    船夫笑江枝的天真无邪，像魔界这样穷困潦倒、灵气稀薄的地方，能好好活着安生度日就已经不错了，谁还会想着管这麻烦事，又加上现在正魔大战刚落幕，就更加没有人会管了。

    ‘‘那不是会死很多人。’’

    死很多人也没有办法，被厉鬼抓伤也是常有的事。

    船夫停止了这个话题看着只有一小段路就到魔域岸上，就再讲了一件往事，他在这里载过许许多多的人渡忘川。他说，在这五十年中，载过的人中最有印象的还是十六年前的一回，一个魔修男子把他的妻子孩子送到忘川河岸之后，明明如此舍不得却又要放狠话让她离开。后来那个男魔修还自己主动要求返回魔域，还多加了一些灵力石给我，不过我看着那人也不像是魔界女子，她生的极其好看，清新脱俗和这里完全不符。

    江枝和晏笙听着并没有很惊讶，她听过嵇泽那些人说过，在早几十年的时候很兴一股潮流就是魔界和正道之间的爱情，最劲爆的就是有谣言称曾经的魔神也有过诸如此类的事情。唯独蔡昱，因为空境密闭自然很多信息他都没有听过，也难怪四大凶兽被封印在空境这个地方修仙真迹中就直接换了一个地名。

    他们从船中下来准备付完灵石就离开，忽然船夫叫住了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