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多雾,日出中天薄雾将散未散,沿着来时开辟来的小路折返,翠鸟偷闲,藏在兰宁溪发间叼她的头发玩儿。
兰宁溪解救下可怜的发丝,佯装气恼斥责:“小坏蛋!”
“还不是你娇惯的它。”黛月沉重的心情散去些跟着笑闹起来,伸手欲逗弄两下,哪知翠鸟脑袋一埋拒绝得十分明显。
“平日里是谁出门不忘给你带好吃的,好啊,我这是养了只白眼鸟。”
黛月揪了揪翠鸟尾羽,翠鸟惊抓抓大叫,像是有人要它鸟命一般阵仗,惊得黛月松了手,她一松手翠鸟翅膀呼哧呼哧扇动飞出老远。
“哎!别跑远了!山里猛兽多,别一会儿成了哪个的腹中餐。”
听了这话兰宁溪也有些担心了,忙追了过去。
“啾啾啾!”
黛月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兰宁溪改疾步为奔跑,不顾茂密横生出来拦路的枝丫打在身上细微的疼,拨开一片绿意终于得见翠鸟的身影。
“啾啾啾!”
翠鸟立在半空中眼神凶狠,突的俯冲而下,再起身时爪下似抓了什么长条的物什往树上撞去。
砰的一声响,翠鸟像个小炮弹又俯冲下去,这次是用尖锐的喙一啄,它也不管啄到没有就升空,再循环往复。
“原是条小蛇。”黛月松了口气,看了看又道:“瞧着有点眼熟。”
兰宁溪听闻黛月幼时在此山中长大,刚想说她或许见过也不奇怪,那条蛇突然浑身长大数倍,身躯竟有背后的树干粗细。
召出剑捏在手中,兰宁溪唤翠鸟回来,提醒道:“是妖物,小心。”
蛇躯盘旋扭动,蛇头部分显出人样,漆黑的发乱如杂草半遮掩阴郁的脸。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小小翠鸟竟敢伤本尊。”
人头蛇腰腹使力如闪电窜出,兰宁溪一剑劈在人头上,人头蛇脸上浮现蛇鳞,与剑相触时发出刀剑相碰之声。
正僵持时蛇尾袭来,兰宁溪震开蛇头劈砍蛇尾,蛇身灵活,几次过招下来握剑的手被震得发麻。
这蛇应当有几百年道行了,蛇鳞坚硬如铁,她一个小小筑基期想要斩杀他怕是困难。
想到这,兰宁溪分出心神朝身后吼:“黛月姐姐你先走!”
“呵呵呵,谁也别想走。”
人头蛇咧嘴,蛇信嘶嘶,猛的朝兰宁溪冲去,灵活走位避开她的攻势迎面喷去一口毒液。
兰宁溪抬袖遮挡,人头蛇蛇身一扭越过她朝黛月张开血盆大口。
“孽畜,休得伤人!”
金光裹挟着法杖打在人头蛇七寸上,人头蛇尖啸一声倒下,扭动成蛆。
来人重握法杖绕人头蛇画下一个圈,金色符文从他画的痕迹上升起,人头蛇以头撞之也没能撞出一条破口,遂骂骂咧咧:“死秃驴,打伤本尊不够还追着本尊不放,莫不是瞧上本尊了?”
人头蛇妖娆扭曲两下,转瞬间变了模样,食指纤长搭在傲人胸脯上,女化的脸勾起邪魅的笑。
“早说嘛,奴家什么都听您的,何必伤我至此。”
“阿弥陀佛。”和尚单掌施礼无视了人头蛇的话,转过身询问:“姑娘可有受伤?”
黛月怔怔看着人头蛇,听人发问才回过神回他:“无碍。”
“黛月姐姐。”
兰宁溪踉跄走进,黛月一把扶住她,着急问:“你怎么了?”
“啾啾!”
翠鸟绕着兰宁溪一侧飞舞,吸引了在场另外两人的目光。
兰宁溪右手持剑,挡毒液的那只手是左手,此刻左手袖子已被毒液腐蚀得褴褛,垂下的手臂沾了毒液腐蚀出血,乌青一片。
“袅袅。”
“别碰。”兰宁溪推开她的手。
黛月湿了眼眶:“求大师救救我妹妹。”
和尚隔着衣衫抬着黛月小臂,不让她下跪。
“贫僧尘善,本是为收服蛇妖而来,是贫僧疏忽导致他逃出伤了人,贫僧定当竭尽全力。”
尘善目光落在人头蛇身上,人头蛇得意一笑:“想要解药?”
一刻钟后,尘善从小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嗅了嗅,碾开仔细瞧了瞧,方才拿去给兰宁溪服下。
身后金色符文构成的结界里,人头蛇恢复男身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眼见着流出的血呈现正常的猩红,兰宁溪这才从乾坤袋里拿出伤药纱布等物,黛月接了东西帮她清理包扎。
“如此情景你让我先跑,可知留下来会有何后果?”
黛月眼圈红红,兰宁溪恍惚想起娘亲让她逃命之时。
她们怎么会不知留下来会遭受什么,可心中有守护之人,明知是死局亦义无反顾。
那日连绵的雨一点点带走仅剩的余温,她以为她的心已经冷了,倾斜的伞面明媚的笑意,或许是屋内的炉火太过温暖,她的心竟重新有了温度。
她怎能放任对她好的人遭难?
兰宁溪乖乖听训,翠鸟落在她肩上跟着叽叽喳喳,那小模样瞧着跟黛月一样在训斥她。
“晓得了晓得了。”
别骂了别骂了。
兰宁溪缩着猫猫头可怜巴巴。
介于被斥责的人认错态度良好,这场面不多久就偃旗息鼓。
黛月擦拭眼角泪珠:“让大师看笑话了。”
尘善和善一笑。
“大师要如何处置他?”黛月望一眼人头蛇。
“他拥山自立自诩为仙尊,诓骗、残害百姓百余年,贫僧奉命将他带回关进伏妖塔。”
“伏妖塔?”
尘善解释:“有的妖罪孽深重,例如这人头蛇,他们一死简单,被他们残害的人却怨气久久不得消散入不了轮回。贫僧所在的大悲寺第一任住持引了狱火建了这伏妖塔,燃尽罪孽方可得到解脱。”
人头蛇垂死梦中惊坐起:“死秃驴,给也不给个痛快!”
人头蛇发了狠对符文结界一通法力输出,符文结界非但没破反而金光更盛。
尘善眯眼笑:“此法阵能吸收法力巩固自身,劝你留着些,别坚持不到回去。”
人头蛇:绝望。
黛月嘴唇微张眼神犹疑,尘善问:“姑娘有何疑虑?”
“实不相瞒,数年前我尚且年幼,被人拐出村去,他们说要将我献给仙尊,幸得父亲及时发现将我救回。我犹记得那时他们说我无处可逃,仙尊会寻着印记来收他的贡品,带走我的人也会受到惩罚。”
人头蛇支起脑袋,双眸亮起妖异的光,黛月额心同时浮现诡异的印记,状似乱舞的蛇定格在一个优雅诡谲的姿势刻成印记。
“是了,是我忠诚的信徒要送给我的贡品,呵呵呵!”
人头蛇乐不可支,突然戛然而止暴怒而起,蛇尾啪嗒啪嗒打在地面上溅起灰尘:“是谁替你隐去了标记?!”
贡品乃是口粮,任谁被无故夺去了口粮都会暴怒。
尘善抬高法杖一杵地,人头蛇没了势失了声,缩成一团见尾不见头。
“得罪了。”尘善两指并拢轻触黛月额心:“闭眼。”
黛月眉心印记逐渐变淡,尘善收回手时已经趋近于无。
“贫僧已为姑娘驱逐印记,姑娘今后不必再提心吊胆。”
“小女黛月、舍妹袅袅,今日多谢大师相救。”黛月双手合十感谢。
兰宁溪也附和道:“多谢大师。”
“贫僧不敢妄自尊大,两位姑娘称贫僧法号尘善便好。”
“尘善师父。”
黛月嫣然一笑,尘善恍惚间似瞧见鲜嫩的芙蓉花在其身后绽放,花开明明无声,此时此刻他却真切听到了。
兰宁溪手上伤药是杨父亲手栽种的灵植搭配制成,寻常伤药定比不了,且里面加了去疤的成效,去了蛇毒的皮外伤过不多久便恢复如初。
这几日兰宁溪欲言又止,她又起了离开的心思。
不知梵音宗是否弃了追杀她的心思,也可能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黛月待她这般好,她终是不愿连累她。
兰宁溪优柔寡断的性子体现了出来,几日下来一对上黛月的眼,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
这日,兰宁溪留下一封信压在桌上,翠鸟蹭了蹭她脸颊似给予安慰。
“妹子,大妹子!”
砰砰砰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兰宁溪本就心虚,顿时被吓得一哆嗦。
翠鸟扭头看去,瞳孔的黑色往外扩散,深不见底的墨色浸染整个眼眶。
兰宁溪慌忙去开门:“婶子这般匆忙,不知发生何事?”
她认得这人,是住在隔壁家的婶子,与黛月相交颇好,怜她们两个小姑娘处在一处,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捎上一份。
“妹子你快去君又来酒馆瞧瞧,我听说出了人命被官府的人给封了,不许进出。”
“好好。”
兰宁溪刚踏出一步像是想到什么又折返回去,取过帷帽戴上,临出门时抓过桌上的信一把塞袖兜里。
君又来酒馆大门紧闭,门口站着衙役守着,围观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劳驾,里面发生何事?”
男人是街边小贩,一看有热闹可瞧,摊子丢给媳妇儿看自己来看了热闹,听到有人问乐得解释。
“今早啊一声尖叫,俺在街对面都给震上一震,不一会儿就见里面伙计去报官,俺去瞧了下,听说是早起去打水的伙计听桶掉下去没砸出水声,一看,好家伙,一双招子直愣愣的盯着他。”
小贩一拍腿:“死不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