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后一周左右，黎莎带来最新消息，女高中生被杀案的真凶抓到了，他们的委托人徐立随即被释放，黎莎拉了个三人电话会议，说明从专案组打听到的情况：“凶手是学校附近理发店的理发师，真名无所谓啦，就以Tony称呼他吧，这个Tony之前就在学校进进出出地偷东西，他换了二楼男厕所门上的锁，方便躲在里面，趁男生宿舍人少的时候出来偷东西，之前某个男同学丢的校服也在他的住处找到了。

    宋良轩说：“原来是Tony呀，怪不得案发现场有好几个人的毛发。”

    黎莎接着说：“这个Tony在网上赌球，欠了一堆网络借款、卡债之类的。划开尸体腹部的刀是那种老式刮胡子的刮刀，也在他的住处找到了，上面检出了被害人的DNA。”

    兰薇问：“那他□□杀人是临时起意还是有预谋的？”

    黎莎说：“临时起意的，Tony交代，1月11日清早，他换上偷来的校服，从男厕所开门出去，恰好碰到洗涮间里的杨楠，俩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杨楠还问了句，你谁呀。Tony才猛然醒悟般地去捂杨楠的嘴，并拽住她的围巾往男厕所里拖，杨楠使劲挣扎，并用手去抓Tony的头发，很快杨楠被Tony勒得失去意识。Tony见女孩漂亮，起了□□的心思，□□完之后，担心女孩见过他的脸，报警后查到他，他会被抓去坐牢，于是索性杀了女孩。”

    宋良轩说：“总之，委托人徐老板对我们的工作非常满意，兰律师和莎莎辛苦了，回头我请你们俩吃饭......我马上还有个会，我先下线了，你们可以再交流下案件的细节。对了，这个案子忙完，我也放心让兰律师去跟向海波案，向海波案的关注度不比‘女海王杀人案’小呀，案子的负责人是黄骁，期待兰律师和黄骁的再次完美合作！”

    兰薇赶紧应承下来：“好呀好呀，我特别想参与这个案子！”

    宋良轩下线后，黎莎说：“节前你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很多关于案件的推理，我当时跟我专案组的师兄一交流，说这也是他们侦查的重点方向。现在看来，你这个外援很厉害呀。”

    兰薇哈哈大笑：“我这个朋友是市刑侦支队的，他的想法和专案组契合，说明专案组也想到了，他们也很厉害呀！”

    陈耀东拿到3,750万民事诉讼的二审判决书后，立马拍照发给了兰薇。

    兰薇回复他：辛苦陈律师，该来的还是来了。

    兰薇把二审判决书转给了林丽珍，又打了个电话过去：“妈，盛辉民事诉讼二审的结果出来了，二审法院维持了原判。”

    林丽珍长长地叹了口气。

    兰薇说：“妈，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赔偿叶登顶还差400万左右嘛，盛辉又回忆起来，之前公司出钱给他们高管在苏州买了房，因为苏州限购，他那套房子登记在了同事名下，刚好那套房子现在值400万左右。”

    林丽珍将信将疑：“是吗，我以前没听盛辉提过，他在苏州还有套房子呢......你上次跟我说了还差400万后，我就把自己这套房子挂出去了，中介也带过几拨人来看，之后就没有下文了，感觉现在二手房不好卖。”

    “这样也好，你给中介打电话，就说房子不卖了。”

    “唉，好。”

    投毒案的判决也很快下来，判决结果为杨盛辉和吴米均犯故意伤害罪，杨盛辉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吴米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

    陈耀东告诉兰薇，两位被告都没有上诉时，兰薇颇感意外，杨盛辉从警方开始调查时起就极其不配合，她以为他会“抗争”到底的，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杨盛辉的民事案子和刑事案子都告一段落，让兰薇的心情大好，胃口大开，她约罗小斌吃日料自助，俩人找了个包间落座，方便聊天。

    兰薇先讲了杨盛辉民事和刑事案子的判决结果，又说起杨盛辉和他爸的龃龉往事，感慨道：“我之前以为我挺了解他的，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人是有多样性的，有的人简单，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有的人复杂，善于表演和伪装，看不透也很正常。”

    兰薇吃了一块海胆刺身，大呼新鲜，味道清甜，她给罗小斌也夹了一块：“罗队，你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一下，杨盛辉的犯罪心理吧。”

    罗小斌把海胆刺身放进嘴里：“我先想想，组织下语言，”他又喝了口清酒，不紧不慢的说，“如果把人生比作大海行船，是需要灯塔指引前进方向的，杨盛辉在撞破他爸出轨之前，他爸就是他的灯塔。如果他爸没有很快患病并死去，父子俩也许日后能解开心结，但谁都没想到，他爸很快就走了，他的心结变成了死结......他爸去世之后，表面上母子俩照常生活，工作学习，但都压抑了很大一部分情绪。杨盛辉性格中有个很明显的特质，就是追求完美，外在形象、家庭、学业、工作等各个维度和方面，他都要比别人强，不允许自己失败，如果谁破坏了这种完美，谁就会成为他愤怒的出口。他的潜意识里，极力避免成为父亲那样人生有污点的人，死了还让人看笑话，也没得到妻子和儿子的原谅。但在现实的巨大压力面前，他的心理防线开始崩塌，这种崩塌是缓慢的、外人不可察觉的，直到他下定决心投毒并实施，他心理的底线才彻底地崩掉，做出极其不理智的事情......都过去了，别去想了。”

    “嗯，都过去了......”兰薇转而拍起罗小斌的彩虹屁，“你是怎么做到可以懂这么多的，不仅懂法医学知识，犯罪心理学也这么精通。”

    罗小斌一本正经：“破案是一个系统工程，现在破案也在专业化，需要不同分工明确的专家通力合作，掌握的各学科知识越全面，就越能在某个关键问题或者节点上融会贯通，灵感咋现......”罗小斌换了顽皮的口吻，“再说了，我以前孤家寡人一个，时间很多，只好花在工作上，一分耕耘一份收获咯。”

    办公室里，兰薇走到黄骁工位前，面带笑意：“黄律师，宋老板又把我派来给你打下手了！”

    黄骁本来盯着电脑屏幕一脸严肃，闻言抬起头来：“兰律师你太客气了，你能加入，这案子的胜算就更大了！”

    “案子现在是在什么阶段？”

    “检察院审查起诉，快到法院了。这个案子，你已经看过不少新闻报道了吧。”

    “是呀，一打开微博，首页都在转发和讨论这个案子，想不看都不行。”

    “下周一我打算再去会见下向海波，你有时间跟我一起吗？”

    “有的，在此之前我应该可以熟悉整个案子了。”兰薇顺着黄骁所指找到案卷，将其抱回工位，她很快沉浸到向海波案中，随着对案件了解的逐渐深入，兰薇脑海中呈现出如下画面：

    案发时，陈家正在为陈刚母亲操办九十大寿寿宴，村里的大操场上，满满当当地摆了五十张大圆桌，陈家的亲戚朋友高声谈笑、大口吃喝，陈家还在操场一端搭了个舞台，红色绸布从背景板蔓延至整个舞台，背景板有一个超大的金灿灿的“寿”字，并以气球和鲜花点缀，舞台左边摆着八层祝寿蛋糕，陈刚母亲胸前戴着大红绸花，笑容满面的座在舞台中央，她刚接受完满堂儿孙的跪拜祝福，陈刚拿着话筒讲话，说的是“感谢亲戚朋友来参加母亲寿宴，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之类的话。

    令人始料未及的，从舞台后面蹿出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面戴黑色口罩、手持一把锋利藏刀的男人，他冲到舞台中央，首先对毫无防备的陈刚心脏部位进行连续捅刺，致使陈刚倒地，舞台上的人立刻四散奔逃，男人追上惊慌失措的陈家和，从背后一手勒住其脖颈，一手拿刀对其割喉，大量鲜血喷溅到舞台红布上，瞬间融合消失，致使陈家和死亡，男人又返还对倒地的陈刚反复用刀戳刺其胸腹部，致使陈刚死亡。纵然陈家人多势众，也无人敢上前阻拦杀红了眼的男人，眼睁睁地看着他逃进大山。

    男人就是本案的被告、兰薇他们的被代理人、被网友封为“替母报仇、十七年不晚”的英雄儿子向海波。

    会见室里，年轻的向海波坐在兰薇和黄骁对面，他剃成了光头，一脸虔诚，很期待和律师交流的样子。黄骁简单介绍了兰薇，说是新加入的代理律师。向海波冲兰薇点点头，说麻烦您了。

    黄骁翻开面前的笔记本：“上次来，跟你聊了作案过程，这次咱们聊聊作案动机吧，这个案件的发生一定绕不开03年的案件，也就是你的母亲刘欧被杀一案，你先跟我们讲讲案发过程、处理结果吧。”

    向海波炯炯有神的目光变得迷离，他的声音低沉：“我妈妈出事那年我才10岁，如此痛苦的记忆会很深刻，但也许会被大脑想要忘却痛苦的机制修正，也会被后来我爸和我姐的描述影响，总之我会尽量客观的讲述......我妈出事之前，我们一家过着富足平静的生活，和陈家人的关系也不错。我妈很能干，她承包了村里的养殖场，已经经营了三年时间，养殖场的效益非常不错。当时的村支书是陈刚，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陈家和、二儿子陈家齐。陈家和大学毕业后回到村里，也想经营养殖场，陈刚出面协调，说村里人对我们家独占养殖场不满，其实哪是村里人不满，是陈家想把养殖场从我们家夺走找的借口。我妈不愿意将养殖场拱手让人，我们两家撕来扯去，最后达成一致，两家各承包养殖场一年，轮流来。陈家和经营养殖场一年之后，发现养殖场很赚钱，不肯将到嘴的肥肉再吐出来，陈刚也在其中和稀泥。

    事发当天是个傍晚，天色已擦黑，晚饭后，我妈带着我和我姐，提着水果再次前往陈家协商养殖场承包的事情，陈家正在院子里吃晚饭。我妈态度客气，但刚说明来意，陈刚就一脸耐烦地往外赶人，我妈见陈家人态度不好，怒火攻心，便骂陈家仗势欺人，陈家和把我妈往院子外面推，我妈脚步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我妈挣开陈家和，跑回院中将陈家的饭桌掀了。

    陈刚扇了我妈一个耳光，骂她疯婆子。我妈性格泼辣，和陈刚厮打起来。我也跑过去帮我妈的忙，陈家和、陈家齐也加入战斗，院子里乱作一团。我姐不会打架，跑回家叫我爸去了。我记得十分清楚，是陈家和捡起一根粗木棒，朝我妈头上大力砸去，我妈一屁股坐到地上，我赶紧过去，想扶我妈站起来，我妈已经站不起来了，她躺到我怀里，鼻子和嘴巴开始流血，我吓得崩溃大哭，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陈家人。我妈的嘴大张着，努力地想要说什么，但没有发出声音来，最后她的头一歪，我就再也叫不醒她了，律师你们能想象吗，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向海波低下头去，用手捂住脸，母亲的死对他而言本就是极大的伤痛，何况还要不断将伤痛展开示于众人。

    兰薇和黄骁都没有说话，他们等着向海波自己缓过劲来，好一会儿，向海波才又抬起头，他的眼里布满红血丝，继续说道：“我爸向军、我姐向青云赶到时，我妈已经走了，我把我妈平放到地上，捡起砸死她的那根木棒，朝陈家和挥去，却被我爸死死抱住，事后我爸说，当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妻子已经出事，儿子再不能出事了......但我当时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冲陈家人喊道，我发誓，我一定会给我妈妈报仇，你们陈家人都会死在我手上！”

    黄骁问：“陈家和用木棒打你妈妈时，现场除了你，就只有陈家人，再没有别的第三人在？”

    “对，所以陈家人事后一口咬定，用木棒打人的是只有17岁的陈家齐，而不是23岁的陈家和。”

    黄骁问：“陈家和、陈家齐你不会搞混吧？”

    “当然不会搞混，他们哥俩相差5岁，身材、长相完全不一样，陈家和我们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我从记事起就认识他们哥俩了。我本来是想将陈家齐一起灭口的，让他们老陈家绝后，但陈家齐没回来，算他运气好，躲过一劫......”

    黄骁说：“比较麻烦的是，虽然你说刘欧案的凶手是陈家和，但法院已经两审终审，你爸还上访过一段时间，都没有推翻原判决，法律意义上，凶手就是陈家齐，他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处7年有期徒刑。”

    “判了7年，实际坐牢不到4年就放出来了，陈刚是村支书，他们陈家还有远房亲戚在市里当领导，手眼通天，就是陈刚安排陈家齐替他哥哥坐牢的，因为陈家齐未成年，可以轻判，我们家对这个判决根本就不服气！”

    黄骁绕开司法公正这个话题，继续问道：“陈家人有向你们家进行赔偿和道歉吗？”

    向海波冷哼一声：“我们要求陈家赔偿我们30万，这个数目本就不多，但陈家人哭穷卖惨找关系，最终也只赔了我们家1万元，其中9800元花在我妈的丧葬费上，只剩下不到200元......陈家态度也极其恶劣，向我们家道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还私下跟村里人说，向家跟陈家争养殖场，本就是自不量力的表现，刘欧被打死纯属活该，要不是向军夹着尾巴做人，向家的其他人也要被一并收拾......”

    兰薇听到这里也有些生气，她对向海波产生怜悯之感，黄骁转头看她，露出询问的表情，兰薇摇了摇头，表示她没有要问的。黄骁语气冷静：“今天让你回忆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你也辛苦了，今天的会见就到这里吧，有需要我们会再过来的。”

    向海波平静下来：“也辛苦你们了，律师。”

    从会见室出来，兰薇说：“陈家不仅在向海波心底播种下仇恨的种子，还拼命促使其蔓延生长，仇恨不将向海波的心紧紧攫住才怪。这个案子很难跟03年的刘欧案割裂开来看呀。”

    “对，但检察院肯定不想将这两个案子相提并论，显得向海波的作案动机‘情有可原’，童年遭遇巨大的心理创伤，几乎不可能不对向海波的精神状况造成影响，我前两天跟老板商量了一下，想申请对向海波进行精神鉴定，这两天就会把申请提交给法院。”

    “这个确实有必要，有的心理创伤当事人自己都未必意识得到，却会对行为模式造成影响。”

    “另外，03年的刘欧案发生之后，到向海波案发生前，向海波的人生经历，我们也需要了解。向海波的父亲是在几个月前去世的，这是一个转折点，向海波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姐姐，他姐很早就外出打工并嫁人了，人在外地，我们就通过电话或者视频跟她聊下吧，我先跟她约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