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

    兰薇把车停好后,迫不及待地提起箱子,“噔噔噔”地跑到一楼,取出那份“对赌合同”。她逐字逐句地读了三遍赔偿条款,条款内容是这样的:乙方承诺在担任太极之境总裁的三年期间,太极之境第一年的净利润达到5,000万元,第二年的净利润达到7,500万元,第三年的净利润达到10,000万元,如果乙方没能实现前述经营目标,甲方可要求乙方予以现金赔偿,赔偿标准为当年未实现净利润的30%。三年经营期的承诺利润可以合并计算,即只要在第三年年末,乙方累计达到22,500万元的净利润目标,可免于赔偿。

    兰薇回忆起杨盛辉打算到太极之境赴任前,象征性地询问过她的意见,杨盛辉说他既想在事业上稳扎稳打,又想尝试投行业务以外的事务,拓宽职业道路,他在康熙影视当副总裁、董秘,年薪加股票大约1,000万,若到太极之境任总裁,收入会打三折,他解释说,开发《阴阳之歌》IP,需要投入大笔资金,自己降薪算是支持业务发展,叶登顶也给过他承诺,如果项目运营得好、挣钱多,奖金远不止年薪这个数。

    所以“对赌合同”除了赔偿条款,奖励条款也是有的:如果乙方每年都能达到承诺净利润,或者三年累计达到承诺净利润,奖励标准为当年实现净利润扣除乙方承诺数的30%,上不封顶。

    杨盛辉只跟兰薇说了降年薪和奖励的事,只字未提项目运营得不好,需要大笔赔偿。杨盛辉担任太极之境总裁这两年,太极之境一直亏损,更别提达到承诺的数字。兰薇点开手机上的计算器,如果按照合同约定,杨盛辉需要赔偿叶登顶3,750万的现金!

    屏幕上的数字刺得兰薇的眼睛生疼,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地疼,她用双手蒙住眼睛,上半身瘫倒在椅子上,她似乎找到了杨盛辉投毒的动机,他是不是在想,如果把叶登顶毒死了,就没人知道这份俩人私下签订的对赌协议,他就不用赔钱了,或者……他和叶登顶还有别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3,750万!3,750万!兰薇满脑子都是这个数字,如果叶登顶拿着协议起诉到法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证据确凿充分,法院肯定会支持他的诉讼请求的。

    兰薇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家里的资产及对应市值:现在住的联排别墅扣掉贷款市值2,600万,杨盛辉婚前有套房子市值500万,家里两辆车,奔驰G500和奥迪Q5算200万,农庄、民宿投资200万,杨盛辉股票账户里有约200万,她管着的家里理财和现金约300万,加起来大概4,000万,比赔偿数字多出一点,但也几乎要倾家荡产,但哪怕赔得倾家荡产,也总比犯罪坐牢的强呀,杨盛辉不仅把自由和尊严搭了进去,还连累她和儿子被人戳脊梁骨,想到Lucas还那么小,兰薇不由得一阵心疼。

    兰薇手机弹出一条信息,曾心洁让她忙完,直接去她家里吃晚饭。她把对赌协议归拢好,又翻出租房合同,对着地址拍了个照,她准备明天去实地探看一番。兰薇突然觉得杨盛辉很陌生,原来他有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俩是在什么时候渐行渐远的呢,是在他调任太极之境承受巨大的工作压力、而她一门心思在儿子身上的时候?或者更早,他跳槽到康熙影视完成职业转型、而她怀孕生子不得不暂停职业生涯的时候?更或者,她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

    兰薇把三份合同装进一个透明的文件袋,放进书房抽屉。她拿上手机,穿鞋出门,从她家走到曾心洁家,大约十分钟,一路上,她想着自己作为全职太太,只用照顾好孩子和老公的日子就要结束,她必须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不仅要收拾杨盛辉留下的烂摊子,还要照顾好年幼的Lucas、工作挣钱,她必须坚强勇敢起来,她不禁血往上涌,加快了脚步。

    兰薇敲开曾心洁家的门,见Lucas和Rachael在和呆小萌玩,呆小萌是曾心洁家的猫。Lucas见她进来,笑容灿烂:“妈妈,我们在和猫猫玩。”这一个瞬间让兰薇回忆起Lucas一岁刚开始学说话时,“妈妈”和“猫猫”发音相近,他分不清楚。兰薇一件家居服胸口处有个卡通猫,Lucas很喜欢,他对于喜欢的东西,就是用嘴去咬,每次Lucas看到兰薇穿那件家居服,就会扑过来咬,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妈妈”或是“猫猫”。

    Lucas喜欢猫,兰薇本想养一只陪他长大,可杨盛辉不喜欢,他觉得猫毛掉得到处都是,还会抓烂家里的沙发,甚至跑到床上尿尿,兰薇给他发了许多小孩和猫在一起的温馨视频,也没有融化他坚硬如铁的心。

    曾心洁从厨房出来,一边脱围裙,一边问兰薇怎么样。张海峰跟着出来,跟兰薇打了个招呼,之前兰薇一直觉得张海峰有些窝囊,这次见他竟顺眼了许多,果然伤害都是对比出来的。

    曾心洁和兰薇在沙发的一角坐下,兰薇大致跟曾心洁讲了三份合同和吴米还她手表的事情。从大学时起,她们俩就无话不谈,知道对方所有个人的、家里的好事儿或者糟心事。

    兰薇一直记得,大一那年快放暑假时,她和杨盛辉闹分手闹得很厉害。分手原因是罗小斌,军训时罗小斌初见兰薇就惊为天人,随即对她展开追求。彼此对兰薇表达过爱意、付出过行动的男生,虽然没有从学校排到法国,也算车载斗量,比较突出的当属杨盛辉和罗小斌。

    兰薇和杨盛辉官宣在一起后,罗小斌也没有放弃追求她,彼时罗小斌的人设是吊儿郎当、狐朋狗友一堆、有钱人家的阔少,唯独对兰薇格外痴情。杨盛辉自然不满意罗小斌的“锲而不舍”,但已抱得美人归,骄傲的他也不便再说什么。兰薇小心翼翼地和罗小斌保持着距离。

    起因是罗小斌的母亲去世,兰薇收到罗小斌想要见她的信息,还说见这一面后,他以后将不再“骚扰”她。兰薇约略知道罗小斌家关系复杂,他和他爸关系不好,他妈算是他的精神支柱,他妈这一走,他几乎到了崩溃边缘。她不忍心拒绝罗小斌,就瞒着杨盛辉去见他。杨盛辉临近毕业,要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又在投行实习,忙得废寝忘食。

    兰薇和罗小斌一起吃了晚饭,又在校园湖边的草坪上坐到很晚,罗小斌情绪很差,几乎不怎么说话,兰薇没话找话地安慰他,末了就沉默地陪着他。他们故意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待着,好巧不巧,还是被杨盛辉的朋友撞见,消息立马传到他耳朵里。

    杨盛辉是个完美主义者,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他坚决要和兰薇分手。兰薇给杨盛辉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想去找他,那时杨盛辉已不住校,住在家里,兰薇不敢冲到他家里去,她茶饭不思、整夜失眠,只守着曾心洁哭。曾心洁用她的手机给杨盛辉打电话也是不接,只好把兰薇肝肠寸断的模样发信息告诉杨盛辉,他也一直没有回复。

    一周后,杨盛辉回学校来找兰薇,他还是喜欢她、放不下她的,觉得她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事儿可以过去了。邋遢了一周的兰薇立马洗澡吹头发换衣服化妆,打扮得美美的去见杨盛辉,结果一见到他,就委屈得抱住他痛哭流涕,哭得左眼的隐形眼镜都折叠到眼皮里去了,杨盛辉又急忙带她去医院,把隐形眼镜取出来。

    之后罗小斌果然如承诺的,很少出现在兰薇面前,他从法学系转到了刑侦系,性格做派也变得低调,之后专业成绩一直在刑侦系名列前茅,毕业时还拿了优秀毕业生。

    曾心洁听到可能要赔偿叶登顶3,750万时,惊得合不拢嘴:“辉哥也是学法律的,还干了这么多年投行,风控意识应该很强的,怎么会签赔偿额这么高的对赌协议呀?”

    兰薇叹了口气:“他知道风险很大,之前都没跟我讲私下签了这份协议,怕我不同意吧……”

    “就算把全副身家都赔进去,愿赌服输,别想不开去那啥呀,凭他的实力,再加上你的,你们家的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呀!”

    张海峰招呼大家吃饭,曾心洁搂搂兰薇肩膀:“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应付这一堆破事儿。”

    兰薇把儿子哄睡着后,看一眼时间是晚上九点,有个陌生号码来电,她急忙走出卧室去接。对方自我介绍说叫陈耀东,是杨盛辉的委托律师。

    兰薇心说谢天谢地,律师终于联系我了:“您好陈律师,杨盛辉现在情况怎么样呀?”

    “盛辉情况不算太好,毕竟是第一次进看守所这种地方。”

    杨盛辉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所见大多是赞美和笑脸,如今沦为阶下囚,内心肯定不好受,兰薇一个激灵,似乎明白了他投毒的另外一个动机,除了赔钱,他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失败,而且是大写的失败。她问得很直接:“真是他投毒的吗?”

    “我刚接手案子,很多情况还不清楚。不过我认识公安系统里不少人,打听到什么情况,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盛辉是我同学,他的案子我会尽心尽力的。给你打电话是告诉你一声,省得你担心。”

    兰薇想,陈耀东大半夜还在工作,应该是个负责任的律师,杨盛辉出事前就想好要找他,看来很信任他,她说:“我加您个微信吧,方便联系,您微信是不是手机号?”

    陈耀东说是。

    兰薇挂掉电话后,走回卧室,坐到床上,点开手机上的浏览器,搜索陈耀东的名字,跳出来的信息显示,陈耀东所在律所并不是什么知名大所,但他是这家律所的创始合伙人之一,主要执业领域是诉讼。

    兰薇点开微信,输入陈耀东的电话号码,申请加他为好友,不一会儿陈耀东就通过了申请。兰薇把陈耀东的头像照片放大来看,他穿着西服,双手端在胸前,对着镜头职业化的微笑,兰薇对这张脸没什么印象,他读书时,应该不是什么风云人物。兰薇微信里的律师,还有金融、房产销售,头像十有八九都是这种职业照,所谓人以群分。

    兰薇一大早就醒了,昨夜做了好几个断断续续的梦,醒来时疲惫不堪。她

    打算等龙姐来了,让她帮忙照看Lucas,她去一趟杨盛辉租房那个地址。

    开车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兰薇想起她和杨盛辉结婚这七年来,他们感情一直不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男人在外面做事,不可能什么都回家告诉老婆,有些是工作上的事情没必要告诉,有些是属于他的秘密不想告诉。从昨天开始,惊吓一波接着一波,她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太傻了,太信任他了,他才毫无顾忌地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她越想越气。

    兰薇又想到自己在开车,为了行车安全,她只能强压怒火,将念头转到猜测杨盛辉租这么偏僻的房子来干什么,肯定不是给小三租的,小三都喜欢住市中心,下楼就可以去网红店打卡拍照,谁愿意住郊区农民房。杨盛辉之前倒是说过偶尔想去郊区小住,避开城市的喧嚣,所以和几个朋友投资了农庄,既方便小住休闲,也能对外挣钱;那他租房来做什么呢,还如此慎重地把租房合同和钥匙锁在保险柜里,莫非......也和他的投毒有关?兰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开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兰薇把车停在租房地址附近,下车前,她把一头长卷发绑在脑后,戴上渔夫帽、墨镜和口罩,这些防晒装备都是她常备的,她又从后备箱的收纳箱里,拿出一次性浴帽、鞋套和手套,她不想在那个地方留下痕迹,谨慎一点比较妥当。

    农村没有监控,这个时间点也没有行人,兰薇很幸运地,一下就找到了地址对应的房子。那所房子离其他聚居的房子稍远,孤零零地在村子一隅,别的房子大多是新修的三层小楼,眼前这栋房子是个二层小楼,一眼望去,已经很久没有住人的样子。

    兰薇进了小院,左右张望一下,四下无人,她的心狂跳起来,迅速从兜里掏出一次性浴帽、鞋套和手套,麻利地穿戴上,又拿出钥匙,将钥匙插进锁孔。她小心地推开门,阳光刺破屋内的黑暗,将一切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眼前的景象让她的汗毛倒竖,腿有些发软,但她还是反应迅速地闪身进屋,将门在身后关上。如果说兰薇接到警察电话,还心存侥幸,警察是不是抓错了人,眼前的景象让她确信,杨盛辉一定和投毒案脱不了干系。

    兰薇站立处是房子的客厅,客厅中央摆着一张老式的方形木桌,桌上摆着烧杯电子秤之类的东西,像个简陋的实验室,杨盛辉可没有什么做实验的癖好,之前兰薇带儿子去上科学小实验的早教班,杨盛辉还嘲笑她是智商税。

    兰薇小心地走到桌边,准备去拿一个空烧杯,手在半空中又停住,这些东西能不碰就不碰,她把手背到身后,俯下身去看那个烧杯,杯子洗得很干净,杯壁没有残留粉末之类的东西,她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没有味道,她继续打量桌上的其余物件,都很干净,看不出来装过什么,用途是什么。

    客厅两边各有一个房间,看样子都是卧室,卧室的门敞开着,旧床和柜子上积满灰尘,应该很长时间没人进出过,客厅旁边有一条通道,连接通往二楼的楼梯,被一扇铁门隔住,兰薇伸手推了推铁门,门是锁着的。她走回客厅,围着桌子转了一圈,仔细打量地面,也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杨盛辉处理得很干净。

    此地不宜久留,兰薇把大门拉开一条缝隙,确认外面没人经过后,闪身钻了出去,把门锁上。房子外面有个小院子,院子外围处有一小块土地,旁边有一个水泥砌成的洗衣台和葡萄架。

    兰薇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葡萄架下,从土里长出来的葡萄枝干已经枯萎,零落的叶子挂在枝上随风晃动。她注意到葡萄枝旁边的土有些异样,新近翻动过,她蹲下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用戴着手套的手去刨,刨开碗口大小的土后,她看到里面躺着五只死老鼠,就是宠物店里卖的那种仓鼠,兰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可能是杨盛辉的实验动物,她赶紧把土又刨回去。

    兰薇站起身,将手套、脚套和浴帽取下,扔进随身带的垃圾袋里,提着垃圾袋快步走回车里。警察应该还没有发现这处房子,否则房子周围会被拉上警戒线。兰薇发动车子往回开,半路停了一下,将垃圾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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