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曾心洁发信息问兰薇是否在家，她准备和Rachael一起过来。

    兰薇回复她在家的。

    Lucas和Rachael在客厅角落里各自捧着绘本看，龙姐回房休息了，兰薇准备泡普洱茶时，被曾心洁制止：“我在过来的路上点了奶茶，在偶尔享受放纵的快乐和活得长寿之间二选一的话，我选择前者。”

    兰薇突然问：“小洁，你们律所最近在招人吗？”

    曾心洁秒懂她的意思：“你不是在做自媒体吗，那个能挣到钱不？”

    “没挣到钱，指着做自媒体挣钱，我和Lucas只能喝西北风。3,750万就像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我头顶上，迟早得砍下来，我一直想着回归职场嘛，这也算是个契机。”

    “那辉哥的事情呢？”

    “他委托的律师昨晚给我打了电话，是他同学，比我专业，听起来也比较有人脉，后面就按流程走呗......”

    “律师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律所的？”

    “叫陈耀东，律所是个小所，估计你也没听过，陈耀东是创始合伙人。”

    “确实就算你在家待着，也做不了什么，还容易胡思乱想，不如找点事情做。我们团队最近没招人，但我招个人的权力还是有的，你之前干过三年非诉律师，知道做这个整天就是出差加班的，你回来干这个的话，Lucas谁来照顾，这是摆在你面前最现实的问题。或者你可以找个inhouse的工作，朝九晚五，不用出差那种。”

    “你们客户单位最近有招人的吗？主要我四年没工作，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

    “我印象中暂时没有，我帮你留意着吧。”

    一阵短暂的沉默，曾心洁眉开眼笑：“宋良轩你还记得吧，我们本科同学，他也是一毕业就做的律师，大概三年前转到道简来的，一转过来就是授薪合伙人，现在已经是权益合伙人了，升职速度就跟坐火箭一样，谁让人家创收高，爸爸是大领导呢。他的团队主要做诉讼，民事和刑事都做。我和他关系不错，上周听他提过一嘴在招人，他的业务大多在本市，偶尔出差也是短途，做诉讼时间上比较灵活。”

    兰薇将宋良轩这个名字跟脑海中一个打扮颇为讲究的男生对上号：“以前是Gay那个男生？”

    曾心洁继续八卦：“他现在也是啊，性取向这个东西，天生的吧。他毕业后和一个女孩结过婚，主要迫于他妈的压力，他妈那时癌症晚期，不久于人世，一直接受不了儿子是Gay的事实，希望他像个正常男人一样结婚生子。他就找了个喜欢他的女孩结婚，结婚前也跟女孩明说了自己是Gay，结婚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女孩表示理解，大义凛然地跟他结了婚。他妈去世后不久，他就和女孩离婚了，给了对方挺大一笔钱当作补偿……哎呀，扯远了。”

    “宋良轩招人的标准是怎么样的？我没有诉讼经验也可以吗？”

    “你要去他那里，他肯定会答应的，没经验就跟着学呗，反正你专业基础好，想当年你可是以年级第三名的成绩保送的硕士研究生，五百人的第三名呀，还是我们年级的大美女，他应该记得你。我到现在都记得，每次临近期末考试，我们俩一起上自习，明明复习时间一样，可你就是比我考得好，猜大题也比我猜得准，人比人气死人呀……大四刚开学，你就保研了，学校里根本见不到你人，你就跟着辉哥天南地北地跑，我只好一个人去上自习准备考研，那年冬天冻得我哟，穿着雪地靴都长冻疮了……”

    兰薇特别喜欢曾心洁的絮叨和她东拉西扯的本事，显得她无比喜爱热气腾腾的生活。曾心洁一番话，把她的思绪拉回到大四那年，那时杨盛辉刚从美国留学归来，进入投行工作，只是个小兵，领导让他去哪里出差搬砖，他就得在项目现场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俩人刚结束异国恋，小别胜新婚，有机会就想凑在一起。兰薇保研后没啥事情，毕业论文随便写写，她就跟随着杨盛辉出差的脚步，去了西安、北京、成都等好几个地方。她一般是周五晚上飞过去和他会合，周末俩人在当地游玩，周一杨盛辉继续搬砖，兰薇白天自己出去玩，晚上和杨盛辉卿卿我我，待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把当地好玩的玩遍了，好吃的吃遍了，就回学校，给曾心洁带一堆好吃的。

    负二楼的门铃响起，曾心洁说：“应该是奶茶到了。”

    五分钟后，兰薇取回两杯奶茶，对曾心洁说：“要不晚上你们就在这儿吃，把海峰也叫过来，我跟龙姐说一声，晚上多弄几个菜。”

    曾心洁笑得谄媚：“我们来之前就是这么打算的，哈哈哈，海峰跟他哥们儿出去了，不用管他。”

    “就数你们家海峰这日子过得最潇洒。”

    “谁说不是呢，人到中年，心态好、物欲低才躺得平、躺得安心，我就不行，我闲下来就焦虑，天生的劳碌命。”曾心洁顾影自怜间，收到一条信息，她打开读完后，笑嘻嘻地将手机举到兰薇面前：“工作搞定！”

    兰薇仔细看她的手机屏幕，对话框是宋良轩，曾心洁说：轩儿，你是不是在招人，给你推荐个大美女，兰薇，你还记得吧？

    宋良轩回得很快：级花啊，美女学霸，当然记得，好呀，你让她国庆节后过来？

    兰薇难以置信：“这样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呀。职级和工资，你当面跟他谈吧，宋良轩是个爽快人，家里不缺钱那种，他不会亏待你的。”

    “可能是我好几年没工作，一听到马上要去上班，一时无法适应吧。”

    曾心洁一副知心大姐的姿态：“我相信你很快就能适应的，你倒是得好好跟Lucas聊聊，他出生后就没见你工作过，你工作后，会减少陪他的时间，小孩子的适应能力总是不如大人的。”

    兰薇眼神温柔地朝两个孩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曾心洁又嘱咐道：“到时你和我一块走，坐我的车，你就不要开车了，我们律所楼下，越来越难停车了，我都是好不容易搞到的一个车位，”她眼珠子一转，换成八卦的口气，“你和罗小斌还有联系吗，你总听说过他毕业后在干刑警吧，现在已经是市刑警队的支队长了，外号‘尖刀男神’，最关键的是，他现在还是单身呢！”

    “‘尖刀男神’，为啥要叫这名字？”

    曾心洁白了兰薇一眼：“你的关注点好奇怪哦，你难道不该关注，为啥他现在还是单身......‘尖刀男神’的意思就是他破案很厉害，像利刃出鞘一样，又因为人长得高大帅气，所以被叫做男神嘛，就跟我的外号‘律师界刘雯’一样，有异曲同工之妙呀！”

    兰薇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想起罗小斌来，她永远记得第一次见罗小斌的情形，像极了青春偶像剧里的场景。大学开学前的军训，所有新生都被要求穿统一的迷彩服和解放胶鞋，但人不同的长相和气质，是整齐划一的服装掩盖不了的。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长时间的操练后，教练让晒蔫了的同学们休息，大家找到一个阴凉处，有人累得直接躺到地上，有人将整瓶矿泉水从头顶浇下，兰薇也盘腿坐在地上，摘下帽子，往晒得绯红的脸上扇风。

    兰薇和罗小斌不是一个方队，恰好他们方队也休息，几个男生跑到他们方队跟前，对着兰薇指指点点，别人对她评头论足，她从小到大早已习惯。罗小斌也在那几个男生当中，他起先是一副不情愿被人抓起来看热闹的模样，但在他和兰薇四目相对的瞬间，像过电一样，他的表情变得虔诚，眼神变得明亮。

    罗小斌对旁边一个平头男生说了句话，平头男生走到兰薇近前，说美女，可以过来一下吗。周围同学立刻把目光汇聚到兰薇身上，兰薇面无表情地说，我凭什么要过去呀。平头男生灰头土脸地掉头回去，罗小斌听了他的转述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她笑，像一阵拂面的清风，兰薇觉得那一刻时光停滞下来，她的心漏跳半拍。耳旁是其他女生的叽叽喳喳，有人说他叫罗小斌、是个富二代，有人说他真帅、长了一张青春小说男主的脸，还有人说，他和兰薇很般配呀，走在一起要有养眼有多养眼。

    曾心洁很快和其他同学打成一片，她消息灵通，告诉兰薇，这次军训时间是半个月，罗小斌这个纨绔子弟，之前一直称病逃避军训，直到汇报表演前两天才归队。

    曾心洁见兰薇沉默了好一阵，她说：“你以后如果做刑事诉讼，免不了和公安打交道，有熟人总是好的。”

    “早和他没联系了，微信倒是有，基本没聊过。”

    曾心洁拿胳膊肘捣了兰薇一下：“一回生二回熟嘛，你做律师了，可不能这么高冷，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得利用起来，何况你们是有感情基础的，或者说他对你有感情基础。”

    国庆节和中秋节加起来有八天假期，兰薇有充足的时间将自己调整到工作状态。假期第一天，她起了个大早，准备把以前的职业装找出来，好在这几年身材保持得不错，穿以前的衣服也无压力，再整理一下现在的衣服，挑出那些工作场合能穿的，洗干净并熨烫好。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打着要工作的旗号去商场血拼，现在一想到那3,750万，她就自动开启省钱模式，等有需要了再添置。

    龙姐做好晚饭，说家里有事要先走，不和他们一起吃饭。

    兰薇说好，又说节后开始她要上班了，以后都要麻烦龙姐接送Lucas上下学。

    龙姐说：“没问题，女人工作是好事，何况你学历那么高，待在家里挺浪费的。”

    饭桌上，兰薇边给儿子剥虾，边循循善诱：“Lucas，妈妈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妈妈生你之前一直都在工作，现在你长大了，上幼儿园了，妈妈想着回去工作，你支持妈妈吗？”

    Lucas说：“妈妈我知道，你以前是律师，跟小洁阿姨一样，你还是打算做律师吗？”

    “对呀，妈妈以前是资本市场律师，给企业做上市、并购重组之类的；这次妈妈打算做诉讼律师，帮人打官司。”

    “妈妈你真厉害！幼儿园老师教过我们，你是lawyer！”

    “对，我是lawyer，也可以说是attorney。”

    Lucas暖心地说：“妈妈我会想你的。”

    兰薇摸摸他的头：“傻孩子，妈妈上班跟你上幼儿园一样，早出晚归，不会像爸爸那样经常出差的。”“爸爸”二字刚说出口，兰薇就后悔了，他怕Lucas问起爸爸来。

    果然Lucas追问到：“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兰薇有些心虚：“爸爸这次出差会去比较长的时间。”

    “哦，我可以跟爸爸视频吗？”

    兰薇急中生智：“爸爸刚才跟我说他在开会，一会儿我问问他，他不忙的话，你就跟他视频，”先转移开Lucas的注意力再说，说不定过一会儿他就忘了这件事，“还有，妈妈开始上班后，龙阿姨接送你上下学，你要听她的话哦。”

    “我知道了，妈妈加油！”

    兰薇洗漱完毕，准备躺下睡觉时，婆婆林丽珍打来电话，林丽珍一般联系不上杨盛辉，才打她的电话。兰薇不确定林丽珍是否知道杨盛辉出事了，她这两天事情多，竟然忘了跟林丽珍通气。

    兰薇接起电话：“妈，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呢……”

    林丽珍火急火燎地打断她的话：“我昨天打盛辉电话没打通，今天打还是没打通，怎么回事？”

    兰薇担心刺激到林丽珍，她心脏不好，常年吃护心药那种，她言辞谨慎：“妈，盛辉他......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他......他......被抓了。”

    “啊......”那边尖叫一声，电话似乎摔到地上，掉线了。

    兰薇用手捏了捏眉心，把电话拨回去，对方关机，她着急起来，林丽珍不会直接晕过去了吧，她一个人住，要不要过去看看呀，开车到她家要半个小时，让Lucas一个人在家也不放心，时间已是晚上十点，这么晚了还麻烦曾心洁也不好意思。兰薇左右为难间，林丽珍又把电话打过来了。

    兰薇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赶紧接听：“妈，您还好吧？”

    “手机掉在地上，摔关机了。”

    “我还以为您…...您有按时吃药吧？”

    “有的……唉，其实这两天我有听到传闻，说康熙影视董事长出事了，我没在意，我压根儿没想到这事儿会和盛辉有关。昨天我打给他电话，没打通，想着他在忙，就算了，直到今天他的电话还打不通，我才着急了，我应该昨天打不通他的电话，就打给你的……他是因为他们董事长的事情被抓的吧？”得到肯定答复后，林丽珍急忙问：“什么时候被抓的？”

    “前天……”

    “前天！你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唉……”

    “对不起，我也被吓傻了，再加上这两天事情太多……”

    “好吧，你也不容易，还要照顾霖霖，你帮盛辉请律师了吗？”

    “盛辉自己请的律师，是他的大学同学。”

    “有律师就好，他在里面什么情况，至少有人跟我们传个话……”林丽珍说完，是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林丽珍试探着问，“这事儿发生前，有征兆吗？”

    “没有……”兰薇心说，我还想问你有没有征兆呢，杨盛辉工作上的事情，跟你比跟我讲得多。

    林丽珍喃喃地说：“盛辉从小要强，事事争先恐后，上学时要考第一，工作后也很拼命，今年过年时，他跟我说，太极之境的经营状况不理想，《阴阳之歌》的IP开发在他手上搞砸了，他压力很大，睡不好觉，我还劝他，别把自己逼太紧了，实在扛不下来，就把这摊子工作交出去......可是再怎么着，也不该…...”

    兰薇脑中盘旋着那3,750万，暂时不能跟林丽珍讲，本来杨盛辉被抓的事情已经很刺激她，如果再跟她讲这个，说不定她真会心脏病发，这太危险了，如果林丽珍生病住院，她没精力去照顾她，又不可能完全不管，她决定安抚林丽珍，虽然这话她自己都不相信：“妈，盛辉现在的情况只是有嫌疑，警察还在调查呢，说不定不是盛辉。”

    林丽珍自我催眠般地说：“是呀，是呀，说不定不是盛辉。”

    “您把药吃好，再吃两片安眠药，早点休息吧。”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你别担心，照顾好霖霖。”

    “嗯......对了，节后我就开始上班了。”

    林丽珍“啊”了一声，透露出些许不满和不解，她可能想问为什么盛辉刚出事，你就着急去上班，但她说出口的却是：“怎么这么突然，是钱不够花吗，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呀。”

    “不是的，”兰薇没有长篇大论解释的耐心，她只简单地说，“早就想工作了，之前辞职时也想的是，等Lucas上幼儿园了就回去工作。”

    林丽珍没再追问：“好，如果有盛辉最新的消息，一定要立马告诉我！”

    兰薇说好，挂了电话，心想林丽珍久历职场，又是领导，情商很高，兰薇和她对待彼此都很客气，相处起来不累。

    兰薇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到床头，躺下看了会Lucas熟睡的脸，又在他的脸颊亲了亲，关掉了床头的灯。她翻身侧睡，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