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窦

    节后工作日的早上,曾心洁停好车,说要先去商场负二楼买杯咖啡,她点了一杯澳白,又给宋良轩点了杯美式,兰薇说不用了,喝了咖啡晚上睡不着觉。

    曾心洁说:“你之前的生活就是太养尊处优、不接地气了,我们社畜白天是靠咖啡续命,晚上靠酒精续命的,你以后就知道了,哈哈哈。”

    兰薇连连点头:“曾Par教育得是。”

    曾心洁和兰薇一前一后地走进宋良轩办公室,宋良轩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也格外精致,兰薇猜他应该是涂了隔离或者粉底,还画了眉毛,空气里浮着好闻的香水味。

    曾心洁把咖啡放到宋良轩面前:“轩儿,这是兰薇。”

    宋良轩站起身,冲兰薇露出标准的商务微笑,伸出手说:“你好,我记得你,你跟大学时几乎没什么变化呀。”

    兰薇赶紧伸手握过去:“您好,宋律师。”

    宋良轩指着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请坐,兰律师。”

    兰薇很久没听人叫她“兰律师”,觉得亲切又恍惚,她在宋良轩对面坐下来。

    曾心洁说:“你们聊,我得去准备开电话会了。”

    宋良轩说:“谢谢洁儿,空了请你们一起吃饭呀,”他转过头来问兰薇,“你之前做过律师吗,做的哪块业务?”

    曾心洁应该没跟宋良轩讲她的工作经历,兰薇把自己硕士毕业后在道简做了三年资本市场律师,临近生产辞职回家,做全职太太大约四年的经历,简单讲了一下。

    宋良轩一直面带微笑,他说:“你之前在道简做资本市场业务啊,我的团队主要做诉讼业务,你为啥不继续做资本市场业务,或者说回熊律师的团队呢?”

    “如果继续做资本市场业务,就得长期外地出差,我儿子刚上幼儿园,我想工作之余,多陪伴照顾他。”

    “理解,当妈妈后考虑的就多了,老熊他们团队的律师,我看基本都在外面做项目,很少回所里……我这次是想招一个做刑事诉讼的律师,你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

    兰薇积极表态道:“当然愿意!一开始需要资深律师带一带我,我学东西很快的。”

    “好,我可以安排资深律师带一带你,我个人觉得做刑事案子,比做民事案子更有挑战一些,民事诉讼一般和对方当事人、法院打交道,刑事诉讼一般和公安、检察院、法院打交道,你懂的吧,公安和检察官总是没有对方当事人好打交道……”宋良轩发表完见解,又换了个话题,“你辞职前是什么职级?”

    根据道简的制度,进入律所是“律师一级”,一般来说每年升一级,“律师”title共有三级,第四年升“高级律师”,“高级律师”title也有三级,再之后就是资深律师、授薪合伙人、权益合伙人。任何组织冗长的级别,都是针对能力平庸者一步步往前设置的,优秀的人根本不受级别限制,他们会和老板博弈,直到对方给到满意的级别和薪酬为止。兰薇自认为还不具备博弈的实力,她如实回答:“我辞职前是高级律师一级。”

    “我给你律师三级可以吗,薪水就根据所里制度来。”

    兰薇明白宋良轩已经很照顾她,她感激地点头:“非常可以,谢谢老板!”

    宋良轩站起身:“别客气,工作中我是老板,私底下我们还是同学,走,去看看老熊在不在办公室,我要跟他汇报一下,你是我的人了,哦不,我们团队的人了,哈哈哈.......”

    老熊不在办公室,宋良轩说:“他没来,我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那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我们团队的同事吧!”

    宋良轩团队共有十五位律师,大概一半人负责民事诉讼,一半人负责刑事诉讼,大部分工位空着,人都出去开庭或者办事了,宋良轩向在座的人介绍了兰薇,末了他对一名男律师说:“黄律师,你把尹雪姣案的材料拿给兰薇熟悉着,她跟你一起办这个案子”,又转头对兰薇说,“尹雪姣案是个法律援助的案子,检方指控尹雪姣涉嫌两起杀人案,检方定案没有直接证据,全是大量间接性的证据,但我们综合判断下来,同意检方的结论,人是她杀的,但尹雪姣这人比较难搞,黄律师去了两次,她都不跟你聊案子,只说些有的没的,这案子社会影响比较大,需要小心应对,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具体的,让黄律师跟你介绍,黄骁本科毕业后就开始做刑事诉讼,是我们团队最资深的刑事律师,你可以跟他多学习、多探讨。另外,我一会儿去跟行政部主管简姐说一声,你空了去找她办入职手续、领电脑什么的。”

    宋良轩安排工作的时候,黄骁站起身仔细在听,他身高一米七左右,平头,戴一副黑框眼睛,圆圆脸,脸上有些痘印,兰薇一时走神,想起曾心洁压力大时,下巴处也时常冒痘,曾心洁说,别人都在抗老了,我还在抗痘,真是悲催。

    等宋良轩走了,黄骁继续跟兰薇介绍案子:“兰律师,不知道你之前听说过这个案子没有,它有个更被人熟知的名字,叫‘女海王杀人案’。”

    兰薇在微博首页刷到过这案子,只匆匆看了几眼就划拉过去,她对社会上这类暴力案件不感兴趣,不过做了这一行,得提高敏感性,她说:“原来是这个案子呀,知道一点儿。”

    黄骁低声说:“别看这只是个法律援助的案子,还是老板靠关系拿到的呢。”

    兰薇也不觉降低声音:“媒体关注度高,我们律师就容易出名是吧,我们的辩护策略是怎样的呢?”

    “辩护策略嘛,在开庭之前,宋老板会组织大家开会,充分讨论了才能定,这案子开庭前,我还会去见一次尹雪姣,到时你跟我一起去吧。”黄骁走到最前面的工位,那个工位没有坐人,桌上堆放着一摞摞卷宗,他找出尹雪姣案的案卷,抱到兰薇桌上:“你先看着吧,有什么我们随时交流。”

    一上班就有工作,兰薇感到无比充实,她想着去跟曾心洁说一声,已经跟宋良轩谈妥了。

    授薪合伙人的办公室是两人一间,曾心洁对面的人没在,她戴着耳机盯着电脑屏幕,看样子是在开电话会。兰薇指指曾心洁的耳朵,曾心洁说:“我关了话筒的,你跟轩儿谈好了?”

    “谈好了,做刑事诉讼。”

    “挺好的,他们团队是我们所刑事诉讼做得最好的,本来想带你去跟以前的同事打个招呼,我刚去看了,你认识的人都不在,在的都是后面进来的”,兰薇辞职后,以前的同事谁跳槽了、谁升职了、谁离婚了,她都一清二楚,曾心洁随时跟她update每个人的状况,律师行业流动性大,以前的同事现在也只有一半人还在道简。曾心洁说,“我在小群里官宣了你回来的消息,大家都说欢迎回归,哈哈哈,对了,我一会儿把你拉到群里。”

    兰薇心头一暖,有曾心洁在,多少冲淡了她重回职场的不安,她说:“你先忙吧,宋老板已经给我派活儿了,让我跟‘女海王杀人案’,我先回位置上看案卷了。”

    曾心洁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去吧,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兰薇办好入职手续、领了笔记本电脑回座位时,发现有陈耀东的未接来电,她寻了个空着的会议室走进去,电话拨回给陈耀东,兰薇说:“陈律师你好,盛辉的案子有进展了吗?”现在关于投毒案的后续报道几乎没有了,热搜就是这样,今天是这个,明天又是那个,大众的注意力被牵引着,什么新闻都是短暂停留,毕竟那都是别人的事情。

    陈耀东说:“我打听到,逮捕盛辉的原因,是他送给叶登顶的中药丸子里检出了叠氮化钠,这是种剧毒物,叶登顶已经服用了中药丸子一段时间,中药丸子里的毒物含量还在检验……但是根据医院毒检室的报告,叶登顶体内不仅有叠氮化钠,还有溴敌隆,溴敌隆就是鼠药。我去见了盛辉,他说不知道叠氮化钠是怎么混进中药丸子的,并且完全否定了他跟投毒案有关……”

    “还有呢?”

    “暂时没有更多情况了......另外,根据盛辉和我签的委托合同,律师费是二十万,这已经是友情价,付款分两次,一次是签合同后付十万,一次是开完庭付十万,盛辉的意思,付款找你,你给我一个地址吧,我把合同寄一份儿给你。”

    兰薇很爽快地让陈耀东把律所的收款账号发过来,她马上转账,又给了对方家里的地址。

    挂了电话,兰薇想起这两年来,杨盛辉好几次拿着叶登顶的体检报告,去找一名老中医做中药丸子,叶登顶年龄大了,有三高,还有心脏病,除了吃西药,还吃中药调理身体。老中医是林丽珍介绍的,她挺多认识的人都看那个中医,吹得神乎其神,一开始杨盛辉抱着试试的态度,给叶登顶做了一批中药丸子,叶登顶吃了感觉不错,之后就一直做。

    兰薇记得最近一次杨盛辉给叶登顶送中药丸子大约是在一个月前,叶登顶的生日在八月底,往年他每年过生,都会邀请核心高管到他家里吃饭,带家属那种,但今年杨盛辉没接到邀请,至少兰薇没跟着去,杨盛辉把给叶登顶的中药丸子和礼物装上车时,兰薇随口问了句吃饭的事,杨盛辉解释说叶登顶最近在国外。

    结合在农民房里看到的场景,兰薇一下子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阴阳之歌》IP开发不理想后,杨盛辉和叶登顶交恶,他暗中租房、配置毒药。叶登顶的生日宴,没有叫上杨盛辉,说明他的核心圈子已将杨盛辉除名,但杨盛辉摆出一副低姿态,仍给叶登顶送去中药丸子和礼物,并趁机把毒药掺进中药丸子里。

    枕边人这么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兰薇不禁脊背发凉,还好自己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否则不知要被怎么修理。

    兰薇继续往下想,陈耀东提到叶登顶是叠氮化钠和溴敌隆中毒,如果杨盛辉在送给叶登顶的中药丸子里加的是叠氮化钠,那么又是谁在别的食物里放了鼠药、放鼠药那个人是否知道中药丸子里有叠氮化钠呢,假设放鼠药那个人知道中药丸子有毒,她是不是杨盛辉的共犯呢,或者她想要搭便车嫁祸给杨盛辉;假设放鼠药那个人不知道中药丸子有毒,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给叶登顶投毒,这叶登顶得多招人恨呀。那个人应该还没被警方查到并逮捕,否则陈耀东应该会提起。

    兰薇又想起吴米还她手表的事情,吴米和另外一个小姑娘作为叶登顶的生活秘书,最有机会接触叶登顶进口的食物和药,嫌疑也很大,吴米着急把手表还给她,撇清和案子的关联,是不是恰好说明她和案子脱不了干系,如果她也参与其中,她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兰薇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大脑飞速运转有些过载,如果把投毒案的真相看作是一幅拼图,她只拿到部分毫无逻辑联系的拼图块,显然无法拼凑出案件全貌。兰薇对着落地窗中映照出的轮廓,理了理头发,返回工位。

    曾心洁坐在兰薇位置上等她,见她过来,招呼道:“轩儿本想今天中午请我们俩吃饭的,临时有事又出去了,走,我们俩自己去吃吧!”

    兰薇看一眼时间将近十二点,觉得这一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往商场走时,曾心洁问:“去吃云南菜可以吗?”

    “好,我刚才在接盛辉律师的电话。”兰薇跟曾心洁大致讲了投毒案的进展,以及她根据现有事实作出的推理。

    曾心洁叹了口气:“看来辉哥真跟案子脱不了关系,我就说警察不会无缘无故抓人。”

    俩人在店里坐下,曾心洁扫码点单,又把手机递给兰薇,让她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

    兰薇没接手机:“你点了就行,没想到这家店还在,刚往这边走时,我注意到这商场里的店,大部分都换掉了。”

    “是呀,有的店换了一拨又一拨,餐饮业竞争很激烈的。好吃的店确实少,毕竟大部分店都是料理包。”

    汽锅鸡上得很快,曾心洁给兰薇舀了一碗汤,又给自己舀了一碗,她说:“我们刚毕业进律所时,多吃苦耐劳呀,要是哪个工作日晚上不加班到十一二点,哪个周末一点活儿都没有,简直要喜极而泣,现在招进来的小朋友,毕业学校、个人形象越来越好,就是干活不像我们那样听指挥、24小时stand by,可能他们家境都比较好吧,房子车子家里早给准备好了,挣的工资只是零花钱,而且现在的小朋友很通透,工作是工作,千万不能影响到生活。”

    兰薇杏眼圆睁:“我和这些小朋友比,是不是完全没有竞争力,多亏你帮我找了这份工作,不然靠我自己,不知要遭受多少社会的毒打,这顿饭我请你吃!”

    “哈哈哈,也没那么夸张,就算小朋友有爆发力,我们也是有耐力的,后者在职场更重要!所以我说不要鸡娃,这点海峰想法跟我比较一致,海峰的学校比我好吧,现在他心安理得的当起了家庭煮夫,我还在职场冲锋陷阵呢。家长不要以为把孩子鸡到名校就结束了,人生长着呢,重要的是孩子自己要找到喜欢的事情,他才有热情和动力去努力,就算孩子找不到也没关系,做个快乐的普通人也挺好呀。”

    兰薇以前是属于有大把时间和金钱去鸡娃的,经过杨盛辉投毒这事儿和她重回职场,她对曾心洁的话深以为然,她给自己夹了一小碗小锅米线,换了个话题:“道简离盛辉原来的证券公司近,骑个单车过去就十分钟,碰上我在所里、他在公司的时候,我就去他们公司蹭饭,他们食堂好吃,花样还多,我最喜欢吃他们食堂的干锅排骨虾和重庆毛血旺......也就六、七年前的事情,感觉过了好久一样,这人和心境变得可真快呀。”

    曾心洁不想话题这么深沉:“你就是个吃货,有时临时抽调你去项目上帮忙,你最先问的不是加班厉不厉害,而是伙食好不好,哈哈哈。”

    “那时年轻,怎么吃也不胖,不像现在,吃点甜的油的,就担心第二天上称胖两斤。”

    “是呀,年轻真好,总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转眼三十,又三十五,如果不拼命奔跑,要么被后浪拍死,要么被自然淘汰出局。”

    “硕士毕业二十四岁,到被老板嫌弃的三十五岁,不过十年时间,这中间女生还要生孩子,一耽误就是两三年,生二胎的话就是四五年,太残酷了。”

    “所以在一线城市敢生二胎的,要么家里有矿,要么夫妻二人对未来盲目自信,哈哈哈。”

    “盛辉出事后,我特别庆幸只有Lucas一个孩子,如果生了二胎,二胎还小,我哪有时间出来上班,我简直要愁死了......也还好盛辉不是在我四十岁的时候出事,那时候想回律所都不可能了吧,又需要我挣钱养家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干啥。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之前看到一个新闻,说是硕士毕业、英语六级的某女士去有钱人家当育儿嫂,工作重心偏小孩教育那种,月薪两万呢,只要开拓思路,放下身段,日子总会过得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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