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耀东分开后，兰薇步行回家，她想起该给婆婆林丽珍打个电话，之前林丽珍来过两个电话，兰薇都说杨盛辉的案子没有进展，林丽珍又失落又庆幸的样子。

    兰薇在电话里通报了刑事案子的进展，仍没有提那3,750万的民事诉讼，她想再等等吧，等到一审判决下来了，再跟林丽珍说也来得及。

    兰薇站在幼儿园门口发了一会儿呆，这难得的放空时间，接孩子的家长陆续多起来，兰薇开始不自在，她不想碰到熟人，她戴了宽大的遮阳帽和口罩出门，她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她又心疼起Lucas来，她一个大人要面子，小孩子也要面子的呀，她坚定了给Lucas转学的决心。

    Lucas的身影出现在兰薇眼里，他背着小书包，手里拿了一张A4纸。Lucas在朝另一个方向看，可能平时龙姐站在那个方向等他吧。兰薇走近两步叫Lucas，Lucas见是妈妈，惊喜得大喊一声“妈妈”，飞奔过来抱住兰薇双腿，一直叫了好多声“妈妈”。兰薇想起Lucas小时候，他刚学会“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喜欢说“小蝌蚪找妈妈，Lucas找妈妈”。

    兰薇牵起Lucas的手往家的方向走，Lydia妈妈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大声招呼道：“Lucas妈妈，好久没见到你了呀，听你家阿姨说，你上班了是吧，你老公......”

    兰薇脚步未停：“我们今天有事，下次再聊。”

    走出十几米后，Lucas问：“妈妈，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的呀？”

    “妈妈今天下班早，你手里拿着什么，给妈妈看看？”

    Lucas把A4纸递给妈妈：“妈妈，这是我送给你的哟！”

    A4纸上印着“秋天的颜色”几个字，中间是由红色、粉色、黄色、紫色、白色色块组成的五色花朵，每个色块上用胶带粘贴着对应颜色的小花，兰薇心里一暖，她喜欢花，她之前精心打理的小花园里种满了白百合、无尽夏绣球、玛格丽特王妃等花，最近都没有心思打理，她说：“谢谢我的小天使！”

    Lucas仰起脸冲她一笑：“妈妈，我怕把花弄掉了，都不敢放进书包里。”

    到家后，兰薇让Lucas洗手，说他可以看半个小时的动画片，并把蓝莓和草莓端给他，嘱咐他别多吃，一会儿就吃饭了。

    兰薇走到厨房，中午龙姐做好的罗宋汤和清蒸桂鱼几乎没动，热一下就好，她又做了一个清炒奶白菜。

    饭桌上，兰薇给Lucas夹了一块鱼肚子处的肉，故意语气平淡地问：“最近在幼儿园里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想跟妈妈分享的呀？”

    Lucas想了想说：“妈妈，老师说最近要搞一个活动，叫‘手绘帆布袋’，让我们回来先想一想，在帆布袋上画什么。”

    “那你想画什么呀？”

    “龙猫！”Lucas从小喜欢猫，最近看了宫崎骏的动画片，尤其喜爱龙猫。

    “好呀，活动什么时候举行呢？”

    “老师说到时会在群里通知。”

    兰薇“嗯”了一声，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最近有没有小朋友对你说什么不好的话？”

    Lucas的表情瞬间变得难过，声音也变得小小的：“有，Kevin和Lydia说我爸爸是杀人犯......”

    兰薇放下筷子，用右手握住Lucas的左手，说出早已想好的话：“Lucas，你是大孩子了，妈妈想跟你谈谈爸爸的事情，你爸爸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被警察叔叔带走了，最近都不能回家，而且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家，但你爸爸不是杀人犯，那些乱说你爸爸的小孩不是好孩子。”

    Lucas的表情似懂非懂：“爸爸犯了什么大错误呢？”

    兰薇决定不告诉他细节，只说：“爸爸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你只要记住爸爸不是杀人犯就好，另外妈妈想跟你商量一下，我们可能要搬家，搬家后给你换一个幼儿园，可以吗？”

    Lucas一脸迷茫：“我们要搬去哪里呀？”

    “爸爸很久都不会回来住，我们俩也不用住这么大的房子，小一点儿的房子更好，你想换幼儿园吗？”

    Lucas点了点头。

    “嗯，妈妈会帮你好好物色一家幼儿园的。”

    周五晚上，曾心洁邀请兰薇和Lucas到她家吃海鲜，兰薇刚进门，正好碰上张海峰出门，兰薇瞅了眼摆满菜的餐桌，问道：“快吃饭了，还出去呀？”

    曾心洁连忙说：“别管他，他和哥们儿约了一起去吃火锅。”

    张海峰说：“你们吃得开心。”他穿上鞋，一阵风似地刮出门去。

    曾心洁说：“我逼着他把海鲜做好，才放他走的。”

    餐桌上摆着蒜蓉粉丝蒸扇贝、白灼小管和椒盐皮皮虾等，兰薇称赞道：“你们家海峰太贤惠了，下午去海鲜市场买的？”

    “不是，我下面有个小朋友，去厦门一个上市公司开股东大会，客户送他的，他说一个人住不会做海鲜，硬要给我送来。”

    “小朋友挺会来事儿，那你怎么没叫人家一起来吃海鲜？”

    “叫了，小朋友说要陪女朋友，不过来了。”

    等俩孩子吃完，到一边玩去了，曾心洁和兰薇继续喝酒聊天。兰薇先是讲了杨盛辉刑事案子的进展，又说叶登顶已经起诉要求赔偿3,750万。

    曾心洁问：“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判决下来了，3,750万该赔还是得赔，反正我和盛辉结婚这么些年，大部分钱都是他挣的，就当他凭本事挣钱，也凭本事亏钱吧……”

    “话是这么说，总归不甘心呀。”

    兰薇又讲起幼儿园里有小朋友对Lucas说他爸爸是杀人犯的事情。

    曾心洁当即拍案而起：“Kevin和Lydia家教真差，我去找他们爸妈，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别找了，万一事情闹大，闹到老师那去，我担心Lucas更难处。”

    “也是......”

    “所以我准备搬家，别墅迟早是要卖掉的，正好给Lucas换一家幼儿园，换个环境。”

    “你准备搬到哪里去？”

    “我还没想好，我们家除了这别墅，还有盛辉婚前买的一套房子，但那套房子租出去了，我在想要不要收回来，Lucas的户口挂在那边，以后上小学也方便。”

    “我不准你搬那么远，从这边开车过去至少要半个小时吧，我们现在见面多方便呀，吃饭随叫随到，可以一起健身，俩孩子也可以一起玩儿......要不你来我们二期租个房子？”曾心洁喝了口酒，继续说，“我们小区门口还有一个普通的私立幼儿园，小区也有很多小朋友在那里上学呀，每个月学费只要三千......如果Lucas转学了，我们Rachael也转过去，她是托班，转园更方便，我本来对这个双语幼儿园就不感冒，一帮兜里刚有一些new money的家长就喜欢装old money，你以前喜欢跟那帮女人凑热闹，我想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现在你工作脱离了她们，也算脱离了低级趣味。”

    兰薇刚喝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继续在这个小区住的话，跟那些乱嚼舌根的人，还是要见面的......”

    兰薇话没说完，就被曾心洁打断了：“亲爱的，看来你真得工作，你当全职太太的时候，脑子里估计都是love and peace，只有我们这种一直在职场乘风破浪的姐姐，才知道生活就是你越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他越会狠踢你屁股，你不如抬头挺胸，正面迎战！”

    兰薇被曾心洁的慷慨激昂逗笑：“也不至于只有岁月静好，妈妈圈和太太圈是另一个战场，不过现在看来，确实很没劲。”

    “以前你只是Lucas的妈妈、辉总的太太，你现在可是兰律师，你是你自己！”曾心洁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再说了，你干嘛要怕Lydia妈妈、Kevin妈妈这种恶婆娘，Lydia妈妈干过的好事儿你还记得吧，有一次，她把和小狼狗do i的视频发到你们一期的大群里去了，几百人围观呀，她老公还把她刚做的鼻子打歪了，她都不害臊，你怕啥，在辉哥这件事情上，你是受害者。”

    兰薇喃喃地说：“是呀，我和Lucas都是受害者......小洁，我是不是很傻呀？”

    “是有点傻，不过傻白甜也是要资本的，就像以前你们家不缺钱，老公也宠着......你有想过跟辉哥离婚吗？”

    兰薇在深夜辗转难眠时，也想过这问题，她说：“他出事儿之后就想过，我发现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他，放在以前，我根本不敢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情来，但他就干了......但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和他离婚的，我不可能把这堆烂摊子丢给他妈，他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肯定扛不住，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这时候你还真可以跟他离婚，把共同财产分割了，‘对赌协议’是他自己签的，你不知道，也没同意，大概率法院会认定为这是他的个人债务。”

    “这点我想到了，但他坐牢出来年纪也大了，到时一无所有，还欠一屁股债，太不给人留活路了，你就当我是真傻吧。”

    “你不傻，你特别有情有义。”曾心洁朝她举了举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尹雪姣案上午十点开庭，兰薇是九点半到的，她停好车走到法院门口，见黄骁站在法院门口抽烟，她走过去打招呼：“黄律师，到这么早呢！”

    黄骁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摁灭扔掉：“我也刚到，走，进去吧！”

    黄骁坐下后，把资料从包里拿出来，他说：“不用紧张，一会儿主要我来说，口径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法庭调查之后，进入法庭辩论阶段。为了夯实前面的观点，公诉人又提出：“一是被告人主观非常恶劣，季敏涛案中，在杀死被害人之后，尹雪姣将被害人账户里的八十万元全部转走，季敏涛的手机屏幕上检出了尹雪姣的指纹，证明尹雪姣对被害人毫无感情，只想占有他的财产，季敏涛案，尹雪姣总共从被害人处获得两百万元现金，胡平案中，尹雪姣总共从被害人处获得八十八万元现金，这些钱几乎都被尹雪姣挥霍干净；二是被告人从认识季敏涛到杀害对方，大约七个月时间，从认识胡平到杀害对方，大约四个月时间，证明尹雪姣为了钱越来越疯狂、不择手段；最后......”公诉人再次拿起作为证据的尸体照片，将照片先面对法官，缓慢平移，在面向旁听席时停留许久，语气深沉地说，“两名被害人都憧憬着甜美的爱情和幸福的婚姻，他们没有过错，却被被告人残忍地杀害了，被告人只是为了占有他们的钱......就像第二天清晨，你推开窗户，发现气温骤降、地面是湿的，你昨晚一夜好梦，没有亲眼看见雨是什么时候、以什么姿态落下的，但我们都知道，昨夜下了场雨。”

    黄骁低声对兰薇耳语：“你看旁听席人的表情，貌似他们大部分人已经被公诉人说服了。”

    法官说：“律师发表辩论意见。”

    黄骁清清嗓子：“尹雪姣目前名下有一个奶茶店和一辆SUV，她愿意变卖财产，积极赔偿受害人家属，请法官量刑时予以考虑，我就补充这一点。”

    法官说：“被告人作最后陈述。”

    尹雪姣从被带进法庭起，情绪就很低落，庭审过程中，她大部分时候都耷拉着头，她抬起头来说：“我没什么好说的，请法官判决吧，就算是死罪我也接受。”

    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宣判。

    法警让尹雪姣站起来，准备带她出去，旁听席骚动起来，一个年长的女人冲到围栏处，冲尹雪姣吐口水，大声骂道：“该死的女人，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一定会下地狱！”法警连忙将尹雪姣带了下去。

    黄骁边收拾材料，边对兰薇说：“这位就是胡平的母亲。”

    兰薇说：“看着挺优雅一老太太，唉……”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对我们来说，这只是一个案子，对她而言，是艰难的后半生啊。”

    兰薇点头，瞬间想到了杨盛辉案对她人生轨迹的改变。

    黄骁开完庭一身轻松：“第一次开庭，感觉怎么样？”

    兰薇也用轻快的语气说：“还行，只是我话都没说上一句。”

    “这案子本来可争取的空间就不大，律师的表现空间有限。中午一起吃个便饭？法院旁边有一家牛肉面很好吃，牛肉原汤，手工拉面，半筋半肉。”

    “好呀！”

    兰薇发现自己成为职业女性后，办事的效率都有提高，大概是工作带娃两手抓，两手都得硬，To do list划掉一条是一条。她很快在二期找好房子，跟房东签了合同，把必备的生活用品打包进纸箱，曾心洁和张海峰也来帮忙搬家，东西不多，路程又近，很快就搬完了。

    曾心洁打发张海峰回家做饭，她帮兰薇一起收拾屋子。曾心洁说：“没想到你这么雷厉风行地搬了家，舍得你原来那栋别墅吗？”

    “当然舍不得，之前打算起码住个十年八年的，房子的角角落落都是我盯着装修出来、一手布置起来的。不过一想到房子快要不属于我了，也就不想再住下去。”

    “对了，门口那个普通幼儿园我们以前考察过，你还想再去考察一下吗？”

    “我去幼儿园问过了，园长说只要是本小区的，可以立马转过去，所以我打算等这个月过完，下个月就帮Lucas转过去。”

    “好呀，我跟海峰说Rachael也转过去，他说挺好，他就是一躺到底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