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分了个法律援助的案子给宋良轩团队，宋良轩在群里问大家谁愿意做好人好事时，大家心照不宣地集体沉默。即使兰薇刚来，也知道这种案子费力不讨好，她感激宋良轩让她在汪小玲案中只收了成本价，又费心帮忙联系传媒公司，她主动站出来：老板，让我锻炼一下吧。
宋良轩说：好，这案子不复杂，由你主办，因为有两名被告人，许登跟你一起。
兰薇把许登从群里捞出来，单独加了微信，许登微信名叫“西装暴徒”，头像是穿西装的商务照，脸虽青涩，努力摆出一副精英律师的模样。
许登屁颠屁颠地跑到兰薇面前：“兰律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找我呀！”许登生得高瘦白净，时常穿着衬衫马甲西装三件套，左手戴一块劳力士，他有好几块劳力士，会根据不同颜色的衣服搭配相应颜色的劳力士，很像那种律政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他一毕业就投奔宋良轩，工作时间不到一年，但比兰薇先进团队，听说他们家里是开厂的，厂子规模还挺大，家里让他回去接班也不回，一心一意想做刑辩律师。
宋老板对这个案子的律师配置，一看就很敷衍，兰薇笑着说：“好的，合作愉快！”
兰薇刚荣升主办律师，不好意思使唤人，这个法律援助案子在郊区法院，她光是开车过去，就花了两个小时，临近中午，她决定先找个地方吃饭，下午再去阅卷。
兰薇在大众点评上翻了半天，最后选择了汉堡王，她点了一个火烤菠萝鸡腿皇堡，手机进来一个陌生号码，兰薇接起来，是很温柔的女声：“你好，你是兰薇吗？”
“你是哪位？”
“我是杨盛辉的同事，或者说朋友，联系你是因为我听说了那3,750万的赔偿，有些事情想当面跟你说。你方便吗？”
兰薇猜不准对方的意图，但既然要求见面，那就见吧，她问：“这周末可以吗？”
对方说周末最好。
俩人最后约在一家咖啡店见面。
兰薇边啃汉堡边想，听女人这口气，似乎和杨盛辉关系不一般呀，她想起曾心洁那句“事出反常必有瓜”，说不定这次她既是种瓜人，也是吃瓜人。
周日下午三点，兰薇把Lucas送到曾心洁家，她到达咖啡店时，对方已经到了，这个时间店里人少，兰薇一眼注意到，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气质不错的女人。
兰薇走过去打招呼：“你是杨盛辉的......朋友？”
女人站起来，她妆容精致，齐肩的栗色直发，身穿白色毛衣和宽腿西裤，樱粉色的羊绒大衣搭在旁边的椅背上。
兰薇不自觉地对比自己的穿搭，她今天只擦了隔离，画了眉毛，穿灰色卫衣和黑色修身牛仔裤，外套是黑色的皮毛一体，她只想松松垮垮地应付杨盛辉的破事儿。
女人面前已经摆了一杯咖啡，她问兰薇喝什么。
兰薇起身去点了一杯抹茶拿铁，再次回座位时，见桌上摆着一本鲜红的不动产权证书。兰薇看向对方，等她开口。
对方说：“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程潇，和他是同事，我是康熙影视的财务主管，算是叶老板的心腹，所以知道他输了官司，要赔偿叶老板3,750万，”她把桌上的房产证往兰薇的方向一推，“这房子在苏州，登记在我名下，但是是他出的钱，拿去帮他赔偿吧，这房子目前市值约400万。”
兰薇拿起房产证看了一眼，产权人是程潇，建筑面积128平米，她注意看房产证的时间，是杨盛辉到康熙影视工作之后的几个月，兰薇把房产证又放回桌上：“你先收起来吧，这房子要不要拿去赔偿，我会让律师去问他的意见。”兰薇眉毛一挑，“就这件事情吗？”
面对兰薇公事公办的样子，程潇笑了：“其实我也想见见你，你比照片更漂亮。”
“你看过我照片？”
“对呀，他手机里，都是你和Lucas的照片。你的电话，也是我偷偷记下来的，想着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程潇说得那么自然，没有丝毫炫耀的意味，兰薇没有追问程潇怎么知道杨盛辉的手机密码，毕竟她既不知道他的手机密码，也从来不看他的手机。
兰薇把目光落到桌上的小花瓶上，她突然意识到，或许从某个时刻开始，她已经不爱杨盛辉了，又或许她已打定主意离婚，才对他的出轨并不感到生气，并不介意离婚的原因再加一条。
兰薇八卦之心顿起，问道：“你们认识多久了？”
程潇边回忆边讲述：“他到投行工作两年多的时候吧，那时他是我们公司IPO项目的现场负责人，他第一次做签字保代，特别想证明工作能力，加班比谁都狠，别人一般只加到八、九点，他要加到十一、二点。我那时已经是财务主管，我们公司的财务情况比较复杂，他是法律专业的，虽然考过了CPA，财务基础还是偏弱，他经常向我了解公司的财务情况、请教财务问题什么的，渐渐地我们熟悉起来......”
兰薇记起来，康熙影视的IPO成功让杨盛辉非常开心，他老板夸他是投行少有的既能承做又能承揽的综合性人才，也改变了同事认为他是靠他妈关系上位的想法。兰薇问得直接：“这么多年你们一直在一起？”
“我和他的关系有点像亲人了，我比他大三岁，他经常说我像他姐......他从不避讳在我面前说起你和Lucas，经常夸你是个好老婆，把孩子和家里照顾得很好，完全不用他操心，生了孩子后，也很注重身材管理和保养，他说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兰薇想起曾心洁的理论，说为什么事业型A女通常找不到A男做对象，因为A男心中的A女是年轻漂亮、多生几个孩子、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的女人，A男没那么在乎女人是否事业成功、很能挣钱，这些A女引以为傲的条件反而是那些不会挣钱、想吃软饭的男人在乎的。杨盛辉在程潇面前对她的评价，果然印证了前述理论，但曾心洁只说对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是，A男即使找到了满意的结婚对象，他们也不会满足，他们会在外面再找一个跟他在事业上有共鸣的A女。兰薇问：“你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
“以前结过婚，没两年就离了，没生孩子，孩子生下来就是无尽的责任，我很庆幸没生孩子，不然哪能像现在这样自由。”
“他在苏州买这套房子是送给你的吧，你为啥愿意拿出来帮他还债？”
“你知道我们公司是双总部制吧，他经常上海苏州两头跑，又不喜欢住酒店，当时他买这套房子，也是为了自己住......”
兰薇对杨盛辉的嫌恶很直接：“他这算盘打得真响，我在上海都能听见，上海一个家，苏州一个家，走到哪儿，都有人把他照顾得周到体面......你就没再交过别的男朋友？”
程潇没接茬兰薇的讥讽：“没有，说实话，也没遇到比他个人条件更好的男人了，我从来没想过要破坏你们的家庭，我只想感情上有个寄托，要不是他出事情，我也不会来找你，我就想为他做点什么。”
这种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回答让兰薇有点想笑：“公司的人知道你们俩的事情吗？”
“当然不知道，都是在职场混的，办公室恋爱是大忌。”
“房子卖了你还有地方住吗？”
“有呀，我自己本来就有一套房，买了很多年了，公司上市前，做了员工持股，股票我拿在手里，一直没卖，市值也有几百万。这么多年，我也把他当作亲人了，说句你可能要多心的话，如果卖了这套房子，赔偿那3,750万还有困难的话，我也可以把股票套现一部分，拿来帮他还债。”
兰薇愕然，以前她看到那种挺能挣钱的女人被骗子骗去几百万的新闻，觉得这些女人好傻好天真。听到程潇这么说，她不禁自问，杨盛辉真有这么大魅力，值得女人这么巴心巴肝地对他？她又想到赔偿叶登顶刚好还差400万，有人送钱来凑足也挺好，省得她和林丽珍犯愁，她说：“这......还是先问问他房子如何处置吧，”她想再和程潇聊聊投毒案，“警方已经查清楚是他给叶登顶投的毒，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程潇把头发撩到耳朵后面卡住，想了想说：“我觉得吧，他是一个很要强、特别追求完美的人，他认为自己不应该在《阴阳之歌》的IP开发上失败，叶老板又把他逼得太紧，除了3,750万给他的巨大经济压力，还毁掉了他的职业声誉和前途。其实，他是在苏州家里被带走的，我看着他被带走的……他可能是有预感要被抓，投毒传闻出来之后，我就感觉到他不对劲……他特意从上海跑到苏州，应该是不想在上海家里被带走，不想当着你和孩子的面。”
“你知道吧，他还申请了精神病鉴定，不过鉴定结果他有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
“我之前陪他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诊断他有焦虑症，他有吃药，但我们都知道，他不换个工作环境，病是好不了的，我都担心他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崩掉，果然，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兰薇心里感慨，程潇果然比她更了解杨盛辉，没有更多和程潇可聊的了，她打算离开。
程潇说：“我们加个微信吧，你托律师问了他的意思，给我回个话，我就把这房子挂出去。”
兰薇走到曾心洁家楼下，并不着急上去，她找了张椅子坐下，翻看起程潇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全部公开，她喜欢发图，发穿搭、发美食、发旅游、发到手的美丽物件，全部都是只有她一个人出镜的图，在看到她好几处旅游的照片时，兰薇恍惚想起，杨盛辉似乎那个时间也在那些地方出差，她和杨盛辉的聊天记录她基本没删，她也不想往回翻去印证猜想，她想起杨盛辉曾经说，他讨厌他爸杨润的所作所为，他永远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年轻的誓言都是情真意切的，只是时光太残酷，他最后也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不知道在杨盛辉内心，跟他爸和解了没有。
兰薇收起手机，云淡风轻地上了楼。
在曾心洁家吃完晚饭，兰薇和曾心洁带俩小孩到花园里玩，兰薇说起下午去见了程潇，曾心洁惊诧不已，对杨盛辉的称呼也变了：“这杨盛辉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没看出来呀，找的小三也很非典型，人家找小三，找年轻漂亮的，他胃口挺重，找了个比自己大的，你给我看看小三的照片呢......”她看了好一会儿程潇的朋友圈，“这女人看着就茶，最神奇的是，一般小三给男人提供情绪价值，是要男人花钱买的；这姐妹儿既给男人提供情绪价值，还倒贴钱给男人。”
“她也不算给男人花钱，只是把属于杨盛辉的东西还回来而已。我只想不管是他的刑事案子，还是民事案子，都早点判决下来，处理完他这摊子烂事儿，我就和他离婚。所以程潇来找我，我内心毫无波澜，如果是以前，我可能要纠结很久，是咽不下这口气和他离婚呢，还是忍一忍继续做表面风光的全职太太。现在，全都去他爹的吧！”
“哈哈哈，对，都去他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