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薇和黎莎第二天就开车来到巴南县，先找到委托人徐明。徐明一边倒水一边恭维：“宋老板团队的律师都这么年轻漂亮呀，不像我们装修这行，天天跟一帮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打交道。你们想了解徐立什么情况，尽管问我老婆张璐，我做生意忙，她管孩子的时间多一些。”

    张璐虽上了年纪，看得出来平时保养得宜，她眼睛红肿，泣不成声：“麻烦两位律师尽快去看守所看看我儿子吧，他在里面肯定吃不好睡不好，高中学习任务又紧，我们家怎么会摊上这种事情呀……我了解徐立，他不可能做得出那种事情的......”

    兰薇打开笔记本，摊在膝盖上说：“您别着急，先给我们讲讲徐立是什么时候被逮捕的？”

    徐明说：“前天，是个星期天，1月30日下午，孩子本来在家里睡午觉，警察突然来到家里，把孩子带走了，我当时找做警察的朋友问了问，让我等等看孩子24小时后是否会被放出来，我们揪着心等了一天一夜，孩子没被放出来，直接被逮捕了，我就赶紧联系了宋老板。”

    兰薇问：“徐立为什么会被牵涉进这个案子，或者我换个问法，你们对这个案子了解多少？”

    张璐说：“徐立读的高中是巴南县二中，他刚上高一，前段时间听说他们学校一个女生失踪了，我们当时并未在意，连女生名字都没记住，徐立被抓了，才又打听到，那个女生叫杨楠。我还记得杨楠刚失踪那一段时间，徐立在饭桌上闲聊时提到过，杨楠不是他们班的，他只听同学说过杨楠长得漂亮、家里有钱，谈恋爱被父母制止，于是离家出走了，他们班主任在上课前，还例行公事地跟他们说，本年级女生杨楠失踪了，如果大家有线索，可以下课后来找我......还有挺多警察在他们学校里面、附近到处搜查，找老师同学问话什么的，但没找我们徐立问过话......所以律师，你们说这个案子怎么可能跟我们徐立有关，警察肯定是抓错了人！”

    兰薇没有接张璐的话，高中生已经是处于青春期的大孩子，父母可能只了解孩子一部分的真实情况和想法，她说：“你们知道的案件情况就这么多？”

    张璐看了徐明一眼，徐明接着说：“我从朋友那里又打听到，说最近杨楠的尸体找到了，就在学校的教学楼里，徐立有重大作案嫌疑，多的他也不肯透露，说还在侦查阶段，案件情况必须保密。对一个不熟的女生，徐立他根本没有作案动机呀......”

    看来徐立父母对案子情况知道得也很有限，兰薇从包里拿出委托合同，说是完善个手续，又说如果徐立父母想起什么，可以随时给她和黎莎打电话。

    张璐着急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徐立呀，孩子在里面该多害怕多无助呀！”

    兰薇善解人意地说：“我们尽快了解基本案情后，就去会见徐立，放心吧，如果孩子没做错事，法律不会冤枉他的。”

    张璐只好说：“辛苦你们了！”

    临近中午，徐明留兰薇他们吃中饭，兰薇说吃饭就不必了，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们也想早点去会见徐立。

    从徐明家里出来，兰薇对黎莎说：“我们先去吃饭，下午去公安局了解案件情况吧。”

    黎莎说：“警察只会告诉你大概的案件事实，案件细节不会透露的，我已经联系了师兄，他是专案组的，他会跟我多说一些，不过得我一个人去，你就在酒店等我吧。”

    兰薇明白了宋良轩派黎莎来的用意，她说：“明白，那我下午去一趟巴南县二中，看能不能找到案发现场。”

    兰薇在巴南县二中门口被门卫拦下，她满脸堆笑，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师傅，我孩子住校，放假前忘了把床单被套取下来带回家洗，我就进去一会儿，拿了东西就出来，麻烦您行个方便吧。”

    门卫公事公办的语气：“我也是按规矩办事，不能放人进去。”

    “这大冷天的，您看我来都来了，就让我进去吧，”兰薇把200块钱放到桌上，用师傅的水杯压住，“师傅，您看我也不像坏人呀，我拿上东西就出来。”

    门卫上下打量一遍兰薇，似笑非笑地说：“那你动作快点，里面有值班老师，如果碰到了，问你怎么进来的，你就说见门卫室没人，自己进来的。”

    “明白，麻烦您了！”

    兰薇路过校门口的自行车棚，径直朝教学楼走去。校区是个新校区，只建成了一栋教学楼和一栋宿舍楼，另有两栋楼房在建，以及大片空地，几乎没有绿化可言，昨天下过雨，不是水泥路的地面满是泥泞。兰薇在教学楼入口处，拿出纸巾擦掉鞋上的泥，将纸巾扔到垃圾桶里。

    兰薇在教学楼里转了一圈，发现男生宿舍和教学楼在同一栋建筑中，中间用楼梯和电梯隔开，左边是男生宿舍，右边是教学楼，估计女生宿舍在单独的宿舍楼里。

    男生宿舍都锁着门，从没拉上的窗帘望进去，宿舍是八人间，高低床那种。男生宿舍旁边是洗涮间，洗涮间左边是一字排开的六个水龙头和高台，供住宿男生洗漱；右边是三个水龙头和矮台，供做清洁的学生洗拖把用。洗涮间里面，还有一个男厕所。五楼和六楼是老师的办公室，兰薇发现五楼的某间办公室里坐着两位值班老师，她蹲到窗台沿下边，偷偷溜了过去；一至四楼是男生宿舍和教室，二楼的洗涮间外面拉上了警戒线，看来这里就是案发现场了。

    兰薇举起手机对着拉警戒线的四周环境拍了几张照片，又对着洗涮间内拍了几张照片，洗涮间总体看上去并无异常，看来案发现场还在男厕所门背后。四下无人，静得出奇，兰薇犹豫片刻，还是从警戒线下面钻了过去。兰薇从包里取出一次性手套和脚套穿戴上，男厕所门并未上锁，门上的门鼻子被撬掉，和锁一起耷拉在门框的环上。兰薇轻轻推了推门，门是那种会自动回弹的门，她闪身进去，将门在身后小心关上。

    第一次身处杀人的案发现场，兰薇有些恐惧和紧张，这和从照片上看案发现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但她从小胆子大，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她注意到厕所内部很干净，估计厕所还未使用过，左右各有四个便池，便池之间有隔断和拉门，厕所上部墙壁有推拉式窗户。警方画出的白线从墙壁延伸到地板，看来尸体发现时呈坐姿；白线旁边有一滩干掉发黑的血迹，上面还粘着几缕头发，她胃里开始有些翻江倒海，兰薇屏住呼吸压了压。

    兰薇从案发现场退出来，呼吸顺畅了许多，她走出教学楼，往正门的反方向走不远，有一个后门，后门的门卫室还未使用，大铁门用锁链锁上。后门旁边的围墙不高，一处围墙边堆着很大一堆沙，沙的高度几乎与围墙齐平，兰薇懒得再去正门应付门卫，她身手敏捷地从沙堆上翻了出去。

    兰薇回到酒店也没闲着，这个案子之前有些新闻报道，兰薇仔细地翻看起来。傍晚时黎莎回来了，兰薇问：“打听得怎么样？”

    黎莎自信满满：“警方查到多少，就打听到多少。”

    兰薇拿起一瓶矿泉水递给黎莎：“辛苦辛苦！你是休息一会儿我们再聊，还是现在就聊？”

    “现在吧，我不累。你去巴南县二中有收获吗？”说着黎莎坐到办公桌旁。

    兰薇也在她对面坐下来：“有呀，案发现场拉了警戒线，但没人看守，学校也没什么人，我还进去看了，拍了照片。”

    “你胆子挺大的。”

    兰薇笑笑：“彼此彼此。”

    兰薇结合黎莎口述的，以及新闻报道里的有用信息，梳理出大致的案情如下：

    被害人杨楠于1月11日失踪，那天是个周一，据她父母回忆，杨楠早上因为感冒睡过了头，被其父杨兴发叫起，杨兴发问她感冒好些没有，要不要帮她跟班主任请病假。杨楠说她感冒好些了，不用请假，她简单洗漱后，没来得及吃早餐就出了门，带了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出门时间大概是6点40分。

    杨楠骑车去的学校，在校门口的自行车棚停车时，碰到同班女生赵妍，据赵妍回忆，她见到杨楠的时间大概是6点55分，那时刚好响起学校早操集合的铃声，学校7点会举行升旗仪式。赵妍平时和杨楠关系一般，她一门心思急着去教室放书包，再去操场参加升旗仪式，她对杨楠说了一句，你动作还不快点，升旗仪式快开始了，说完赵妍就朝教学楼跑去，没再回头看杨楠。赵妍还说，看当时杨楠慢吞吞地样子，感觉她不准备参加升旗仪式。

    往常杨楠要回家吃午饭，她一般12：15到家，那天直到12点半，杨楠还没回家，也没有打电话回去，其母宋芳才有点后悔，想起昨天她和女儿吵架，不让女儿带手机去学校。母女俩吵架的原因，是宋芳在给杨楠卧室打扫卫生时，发现了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好多封杨楠同学孙勇写给她的情书，宋芳当即质问女儿是否在谈恋爱，杨楠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生气母亲为什么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翻看她的私人物品。母女俩大吵一架，杨兴发出来说和，杨楠同意和孙勇分手，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暂时不把手机带去学校。

    中午没等到女儿回家的宋芳，赶紧联系了丈夫，杨兴发说女儿也没去他厂里，杨兴发做塑料餐具生意，厂子效益还不错。宋芳问，要不我去学校找找看。杨兴发说，也许她跟同学在学校吃饭呢，昨天你们吵架还在生你的气，所以才没打电话回家。

    杨楠晚饭一般在学校吃，下晚自习后到家时间大概20：45，宋芳那天给女儿削好了水果、热好了牛奶，想着跟女儿道个歉，但左等右等，直到21：15，杨楠还没回家。杨兴发立刻出门去学校找女儿，宋芳则留在家里继续等。

    此时杨楠最好的朋友汪小妮打来电话，宋芳赶紧接起，汪小妮告诉宋芳，一整天都没有见到杨楠，以为她感冒加重请假了，发信息也不回，才打电话来关心下她的情况。宋芳说杨楠还没回家，她爸已经出去找她了，并问汪小妮是否知道杨楠可能在哪里，她们平时在哪些地方玩，杨楠别的好朋友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等。

    挂了汪小妮电话后，宋芳打电话给杨兴发，将汪小妮提供的女儿可能去的地方，比如玩桌游的水吧、玩游戏的网吧等告诉了杨兴发，让他也去这些地方找找看。宋芳又给女儿的朋友挨个打电话，但并未得到更多消息。宋芳疑心女儿是否因为昨天吵架离家出走了，便仔细检查了女儿的房间，她没有带走衣服，她衣柜里有个小抽屉，里面放着之前收的压岁钱和父母送的金首饰，这些东西也都在原处。

    杨兴发那边，他到学校一看，学生早已放学走光，他去教师宿舍找女儿的班主任晋超，晋超不是本地人，平时住教师宿舍的单人间，但晋超未在宿舍，打他的手机也是关机状态。杨兴发又去水吧、网吧这些地方找了一遍，一直找到凌晨12点过，仍未见到女儿踪影。

    杨楠父母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他们又去了女儿学校，一个守在前门，一个守在后面，直到学生都进校门后，杨楠依旧没有出现。7点半左右，他们在办公室见到了女儿的班主任晋超，晋超说他昨晚去了女朋友家，后来手机没电直接关机了，因为他没带充电器也充不了电。

    晋超又把汪小妮叫到办公室来询问，汪小妮也很吃惊杨楠一天一夜不知所踪。汪小妮说，杨楠周日和母亲吵架后，有跟她发信息抱怨，说母亲逼她和孙勇分手。汪小妮还劝杨楠，母亲是为她好，反正孙勇已经冷落她，不如狠心断掉和他的关系。杨楠说，她对孙勇还有感情，一时半会儿放不下他。但汪小妮说，杨楠虽然痛苦，并未表现出要离家出走甚至轻生的样子。

    杨楠卧室的样子和失踪当天出门的样子，都让父母觉得，她不可能离家出走，更不可能轻生。杨楠是瞒着父母谈恋爱，但她从小和父母关系不错，家庭富足且幸福。从学校出来后，杨兴发就报案说女儿失踪了。警方反应很迅速，立刻到学校里面及周边地区进行搜查，找杨楠的老师、同学问话等。杨兴发也发动所有亲戚朋友、厂里员工，帮忙寻找杨楠，甚至在电视台和报纸上刊登悬赏公告，金额高达十万元。

    杨楠的尸体是在失踪14天后发现的，就在教学楼二楼上锁的厕所内。发现尸体的确切时间是1月25日下午2点左右，发现人是清洁工邱旭，当时学生已放寒假，寒假时间是1月23日至2月22日。放寒假前，学生本应该将垃圾扔到宿舍楼外的垃圾站，但学生着急回家，便随意地把垃圾倒在洗涮间里，邱旭得打扫干净。洗涮间里面的男厕所，邱旭嫌难得打扫，经请示批准后，开学时就用挂锁将门锁上了，一直没有使用过。一至四楼有男生宿舍，所以一至四楼洗涮间里的男厕所均被锁住，男生们要么回宿舍上厕所，要么去宿舍楼外的公共厕所。五楼和六楼是老师办公室，男厕所正常打开。

    发现杨楠尸体当天，邱旭从四楼往下收拾垃圾，当他收拾到二楼时，闻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厕所门的下部有几排镂空的通风孔，味道就是从这里钻出来的。这股味道驱使邱旭去开男厕所的门，但奇怪的是，明明是他挂的锁，他手里的钥匙却打不开，邱旭仔细一看，锁被人换掉了，当时四个锁是他一起买的，同一个牌子，二楼这个锁跟其他楼层的锁不一样。邱旭找来夹钳等工具，硬把门鼻子给撬掉，才把厕所门打开了。门一打开，眼前的一具尸体把邱旭吓得魂飞魄散，他跌跌撞撞地冲去找值班老师，值班老师立马报了警，警察赶到后，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