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莎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尸体的现场照片拿给兰薇看，尸体呈坐姿，双腿伸直，背靠厕所尽头的墙壁，头耷拉下来，脖子上缠着红色围巾，身下压着白色长款羽绒服、粉色毛衣、粉色保暖内衣，上身仅穿粉红色bra，下身仅穿粉红色内裤，皮肤呈灰白色，黑色修身牛仔裤和粉色保暖秋裤叠放整齐地放在一旁，白色袜子塞在运动鞋里，跟裤子并排放在一起，整个场景显得诡异又唯美。

    黎莎说：“尸检报告显示，杨楠是被人用自己的围巾勒死的，头部后脑勺有两处非致命的撞击伤口。”她放大尸体图片，指着尸体小腹处，“最诡异的是，这里有一道以肚脐为中心、长度横贯整个腰部的创口，划破了脂肪层和肌肉层，深达腹腔，这个伤口是死后留下的，但现场未见刀具之类的凶器。尸体外阴粘膜红肿脱落，生前或者死后短期内遭受过外力侵犯，法医结合当地寒冷、干燥的气候状况，判断死亡时间和失踪时间吻合，即死亡时间在两周前。”

    黎莎切换到另一张照片，地上有一滩发黑的血迹，上面粘着一些头发。兰薇赶紧说：“我在现场看到这滩血迹了，呈现这种形态的血迹有什么说法吗？”

    黎莎推了推眼镜：“首先，这滩血迹不是来自小腹的切割伤，如果人活着的时候，小腹被割这么深的伤口，一定会有大量血液涌出流到地板上，但现场没见；其次，这滩血迹应该来自凶手为了制服被害人，将她的后脑勺猛烈撞击地面，因此血液呈现小范围喷溅状态；最后，在血液尚未干透时，凶手猥亵或者拖动尸体导致后脑勺在地板上下摩擦，于是留下了这种像刷子刷过地面的痕迹。”

    兰薇由衷赞叹：“太专业了！那警方是怎么锁定犯罪嫌疑人是徐立的呢？”

    “发现尸体后，警方又找相关的老师、同学问话，这里有两个比较重要的证人，一个叫陈宇，一个叫王东。你去过现场也知道，与洗涮间一墙之隔就是男生宿舍，那个男生宿舍里住着杨楠所在7班的八个男生。杨楠失踪那天清晨，陈宇和王东恰好没去参加升旗仪式和跑操，陈宇因为踢球脚受伤了，王东因为矮胖心脏不好一般不参加跑操。1月11日杨楠失踪后，警方就找过陈宇和王东问话，俩人均表示杨楠失踪前后几天没有关注到什么异常。但1月25日发现尸体之后，俩人有了截然不同的供述。”

    兰薇问：“他俩前一次为什么要撒谎呢？”

    “第一次警方问话前，陈宇小声问王东，王东是班长，陈宇对他比较信任，要不要把那天早上听到的尖叫声告诉警察。王东的建议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俩暂时都不要说。而且杨楠刚失踪那会儿，同学们之间的传言是杨楠早恋被父母制止，于是离家出走了，谁也没想到她是在学校里遇害的，而且尸体一直在教学楼里，陈宇和王东之前没有把尖叫声跟杨楠的遇害联系在一起吧。”

    “好像也说得过去，毕竟只是高中生，比较稚嫩，那第二次他俩是怎么说的？”

    “我先说陈宇的证词，陈宇说1月11日早上，他醒了，但是躺在床上没有起来，他听到几声女生尖利的喊叫声，大概就是‘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救命’之类的，时间大概是7点15分之后，学校升旗仪式7点开始，时间大约15分钟，之后是跑操，跑操时会播放运动员进行曲。陈宇听到尖叫声时，同时也听到了运动员进行曲和学生跑步的声音，外面声音很大，所以他对尖叫声听得不是很真切。陈宇睡上铺，他探出头来，见宿舍里只有他和王东俩人。他喊王东的名字，问他醒了没有。王东说，醒了。陈宇又问，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没有。王东说，听到了，这么早谁就在闹着玩呢。尖叫声时有时无地持续了约1分钟，然后突然就没声了，又隔了1分钟左右，王东大喊一声“不对”，随即一跃而起，王东睡下铺，他穿上衣服拖鞋就往外走。

    陈宇也赶紧起身穿衣服，等他下床来穿上鞋往外走，就比王东晚了2分钟，陈宇一出门，看到洗涮间门口站着一个男生，王东距离对方一米左右，王东跟对方说了两句话，之后那个男生就朝楼梯的方向走去了。当陈宇走到王东身边时，那个男生已经下楼了，他没有看清男生是谁，当时天色只是微明，走廊尚未亮灯。陈宇和王东返回宿舍收拾了一下，高中男生懒，很少有人早上会坚持洗脸刷牙，也就不去洗涮间，约5分钟后，俩人锁上宿舍门，下楼去食堂吃早饭了。

    再来说王东的证词，对于1月11日清早发生的事情，王东的陈述前半段与陈宇类似，只是王东先跑出宿舍，他看清楚了站在洗涮间门口的是3班班长徐立，徐立身高182CM，身材瘦削。王东问徐立什么情况，徐立神色慌张地说不知道。王东又问听见女生在叫救命没，徐立说听见了，也有可能是幻听。然后徐立就下楼去了，他的宿舍在一楼靠近洗涮间那间。王东对徐立的评价是，他聪明成绩好，但从小大家一起玩，他总是喜欢发号施令，且占有欲强。在王东明确站在洗涮间门口的人是徐立后，警察又问了陈宇，他是否认识徐立，陈宇说他不认识。”

    “警方不可能仅凭王东的话就认定徐立是嫌疑人吧？”

    “让警方抓人的，是在卫生间里发现了徐立的毛发，更准确的说，警方发现了五个人的毛发，其中就有徐立的。”

    兰薇蹙着眉说：“那个厕所被清洁工锁住，从未对外开放，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的毛发？”

    “这点是很蹊跷。徐立住校，警方后来搜查了他的宿舍，从他的被套里发现了色情杂志，认为他的动机是见色起意。”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就算现在的高中生成熟，看色情杂志，但也不至于胆大到在学校里把同学拖进洗涮间里□□杀人吧，而且还提前换好了洗涮间的门锁。”

    黎莎补充道：“但警方并未在案发现场和尸体上提取到徐立的指纹、精斑等。”

    “杨楠的遇害时间就是1月11日清早吗？”

    “应该是的，尸检报告显示，她胃内空虚无物，一般来说，胃中食物消化完大约4至6个小时，她当天早上离家前没有吃早餐，带了面包和牛奶，后来现场找到她的书包，里面的面包和牛奶没被动过，所以她遇害时，应该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对了，还有一个细节，杨楠书包里的钱包还在，但钱被人拿走了。”

    “钱包里有多少钱？”

    “她父母也不确定，估计几百块钱，不超过五百吧。”

    “所以凶手既图色，又图钱，连这点钱都要顺手牵羊，徐立家境挺殷实的，应该不至于吧……”

    黎莎点点头：“肚子好饿，我们去吃东西吧，想起什么来，我们再交流。”

    第二天，兰薇和黎莎依旧分头行动，兰薇去会见徐立，黎莎打算去找陈宇和王东聊聊。

    兰薇在看守所见到的徐立脸色晦暗，眼圈发黑，但看得出来是个高高帅帅的男生。兰薇自我介绍是父母为他请的律师。徐立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律师姐姐，救救我，我没有杀人，我根本就不认识杨楠……”

    兰薇安慰他：“别害怕，只要你没做错事，我们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时间紧张，你平复下情绪，我问你什么，你都如实回答，可以吗，务必要跟我说实话。”

    徐立使劲擦了擦眼泪：“你问吧。”

    兰薇问得直接：“你□□杀人没有？”

    徐立盯住兰薇的眼睛，语气肯定：“绝对没有！”

    “你被警察抓进来后，警察问你话，你也没有承认□□杀人，是吧？”

    “没有承认，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可能承认的。”

    “好的，你住校，住在一楼靠近洗涮间的那个宿舍里，是吧？”

    “是的。”

    “杨楠失踪是在1月11日清早，你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吗，那天早上你有碰到过王东吗？”

    “我本来对这一天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之前警察跟我说，7班班长王东说那天清早在二楼洗涮间门口见过我，我才回忆起来那天是有些异常情况……我父母做生意忙，从小到大都是拿钱给我，让我自己去买早饭吃，小时候比较傻，钱都拿去买了零食卡片之类的玩意儿，于是落下了胃病，经常拉肚子......那天早上，我又拉肚子了，所以没去参加升旗仪式，宿舍里也只有我一个人，我拉完肚子腿有些软，又回床上去躺了一会儿，隐约听到了尖叫声......我起床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先是在一楼的洗涮间门口听了一会儿，发现声音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我上到二楼，走到二楼洗涮间门口听，但已经听不到声音了，这时王东从他宿舍里出来，他也走到洗涮间门口，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不知道，他又说好像有人在叫救命，也有可能是谁在闹着玩，我说没听见声音了，然后我见没什么事，就下楼去了。我回到自己宿舍，先去洗涮间洗脸刷牙，又在宿舍里吃了几个小面包，就去教室了……”

    兰薇想起王东说在二楼洗涮间门口碰到徐立时，说他“神色紧张”，于是她问：“你还记得你碰见王东时，你脸上的表情很紧张吗？”

    徐立反应很快：“是王东说我很紧张的吗，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困惑吧，他当时脸上也是这种表情呀。”

    兰薇想“困惑”这种形容应该更贴切，不知王东是形容不准还是故意为之，她又想起王东对徐立的评价一半好一半坏，她问：“你和王东认识多久了？你们关系好吗？”

    徐立想了想回答道：“我们从小就认识，我们的爸爸以前是一个厂的，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后来我们的爸爸都下岗了，我爸开始做生意，我们家也从厂区搬走了，搬到了比较好的小区，王东的爸爸喜欢打牌，没有正经工作，一家人靠他妈妈给小店帮工过日子，他每次在学校里见到我，都叫我‘大老板的儿子’，那语气，你懂的，所以我们的关系也就那样吧。”

    兰薇不想过多去揣测青春期男孩之间的嫉妒，她继续问案子有关的问题：“你有去过二楼洗涮间里面的男厕所吗？”

    “没有，我也不可能进得去，我们男生宿舍旁边的洗涮间都是被锁住的。”

    答案如兰薇所料，但谁会故意把徐立的头发带到一个大家都以为锁住的男厕所里呢，是真正的凶手吗，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混淆警方的判断吗。兰薇也跟黎莎确认过，二楼的男厕所被人换了锁，但换锁目的并不是偷偷上厕所，因为厕所未被使用过，那换锁的目的是什么呢，她继续问：“你有听说哪个同学偷偷把男厕所的门打开，在里面干什么吗？”

    徐立摇摇头：“没有听说过这种事，男厕所里除了上厕所，还能干什么。”

    徐立的回答符合一般人的思维，关于案子兰薇没有更多要问的，她问了别的问题：“你刚才说你不认识杨楠，那你听说过她吧？”

    “听说过，杨楠在我们年级比较出名，很多人都知道她吧，她长得漂亮，有人说她是级花，而且她家里比较有钱，挺会穿着打扮，这样的女生，男生都会多看几眼的，我说我和她不认识，因为我们见面不会打招呼，没有说过话，她是7班的，我是3班的……”

    徐立所说同他在家里所说的内容差不多，兰薇嘱咐他道：“你父母挺担心你在里面的情况，希望你勇敢坚强地面对，也请你放心，如果你是被冤枉的，我们会帮助警察查清真相，早日还你自由。”

    徐立的眼圈又红了：“律师姐姐，拜托你们了，我一天也不想在里面多待，你们赶紧帮我出去吧！”

    “我们会的，在此之前，希望你还是要坚强，警察问什么，都积极配合，如实回答！”

    兰薇从看守所出来，给徐明打了一个电话：“徐立在里面的情况不算好也不算坏吧，我跟他说了，父母很关心你，希望你在出来之前这段时间能够坚强面对。案子呢，我们已经掌握了基本情况，初步判断凶手是徐立的可能性较小。”

    徐明很是激动：“兰律师是不是，我早就说过不可能是我们徐立嘛！”

    “警方也还在调查没下结论，我们也会继续调查的，请你放心！”

    “谢谢你兰律师，你和黎律师一看就特别专业！”

    兰薇挂掉徐明电话后，又给黎莎打了过去，黎莎说她分别去了陈宇家和王东家，对方家长一听她是嫌疑人徐立的律师，想要打听案子的情况，都把她给拒绝了，说该说的，孩子都跟警察说了，让她去找警察。

    兰薇说：“也理解吧，毕竟是未成年人，高中学习又紧张，家长自然不想孩子因为这种事情老是被打扰。”

    “是呀，我也是去碰碰运气，从这俩孩子处得到更多信息的可能性不大。你回酒店来吧，跟我说说会见徐立的情况，我们再商量一下，下一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