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薇回到酒店时，黎莎已经叫好外卖等她，黎莎说：“我们就在房间里吃吧，方便聊案子。”

    兰薇夸她想得周到，又夸她点的外卖看起来就很好吃。

    黎莎说：“跟女人不管一起工作还是生活，都令人愉悦；男人嘛，只适合一起工作。”

    兰薇挑挑眉毛：“所以跟你一起生活的是......女生？”

    黎莎笑得坦荡：“我现在单身，只能说，我的历任女朋友多过男朋友，哈哈哈。”

    兰薇边吃边讲上午会见徐立的经过。

    黎莎说：“这样看来，徐立的嫌疑是比较小。我们来捋一捋，这案子出现过的人中，谁的嫌疑比较大？”

    “杨楠那个男朋友，叫孙勇的，后来警方调查他了吗？”

    “杨楠失踪后就调查了孙勇，他在杨楠失踪当天正常参加了升旗仪式和跑操，完全没有作案时间。我当时还多问了两句俩人谈恋爱的事情，大概是这样的，高一开学后不久，8班男生孙勇就对杨楠展开热烈追求，杨楠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孙勇，因为孙勇很会写情书，字漂亮，文采也好，高中生的恋爱，无非就是牵个手接个吻、一起逛街吃饭什么的。案发前，杨楠和孙勇是有一些矛盾，孙勇觉得杨楠大小姐脾气，一言不合就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做什么事情都要他陪着，他没有时间和哥们儿一起打篮球玩游戏，便开始故意冷落杨楠。杨楠呢，觉得孙勇得到了就不珍惜，喜欢上别的女生了，而且那个女生长得非常普通，远没有她漂亮，她气不过竟然是孙勇要跟她分手、应该是她甩了孙勇的。是不是听起来就很高中生，但我们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所以也能理解吧......”

    “确实很难说孙勇有作案动机......发现尸体的清洁工邱旭呢？”

    “他倒是没有不在场证明，邱旭是新校区启用后新招聘的清洁工，家住新校区马路对面的村子，家里平时就他一个人，他老婆早和他离了婚，有一个儿子在外地打工，很久才回家一次。老光棍、又没钱，倒是符合见色起义、爱占小便宜的罪犯画像，但警方调查他后，也排除了他的嫌疑，一是现场确实没有邱旭的毛发、指纹等物证，他的脚印只出现在男厕所门口，符合他说的在门口看到尸体，就跑去找值班老师的说法；二是最先发现尸体的人，肯定会被警察问话，要想在经验丰富的刑警面前不露出马脚，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和反侦查能力，老实巴交的邱旭应该做不到。而且上锁的男厕所算是他的‘责任田’，假如真是他作案，他会想办法把尸体从男厕所挪走，以撇清和他的关系吧。”

    “要在这么多人共同学习生活的校园，相当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尸体挪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所以假如真是邱旭作案，他只要继续假装不知道尸体在男厕所就行，反正半个月过去了，也没人发现，他何必自己把门打开招来警察，又搞些换锁的把戏呢。”

    “也对......”兰薇思忖一阵，“新校区还在建，那些进进出出的建筑工人排查过了吗？对了，教学楼和男生宿舍有监控吗？”

    “我先说监控吧，装是装了，但是没开，不然警方的调查可能会更容易一些。对于那段时间在学校里进进出出的建筑工人，警方也排查过了，我们都能想到，警方肯定早想到了，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被警方列入过嫌疑人名单的还有谁？”

    “还有晋超，杨楠的班主任，当时觉得他可疑，是因为杨楠失踪当天一整天没有出现，晋超作为班主任，既没有主动联系家长，晚上还跑到女朋友家过夜，杨楠的父亲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直到第二天才出现。”

    “他是怎么解释的呢？”

    “他解释说，杨楠失踪前后那段时间爆发了流感，班上同学陆续感染，他在班上说了，感染流感的同学要以身体为重，该看病请假的，跟他说一声就行。杨楠在失踪前几天也感染了流感，在校医院输液拿药都有记录，所以晋超以为杨楠失踪当天看病去了。”

    “晋超有不在场证明吗？”

    “他没有，本来学校规定班主任要参加升旗仪式和跑操，但晋超在杨楠失踪当天因为流感起得晚，他是在跑操结束后，直接去的教室，因为跑操结束后，是早读时间，班主任要监督学生早读。警方排除掉晋超，也是因为一是现场没有关于他的物证，二是他没有作案动机。”

    “所以邱旭和晋超，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也不算完全被排除嫌疑吧。”

    “对，严格来说是这样的。”

    俩人差不多吃完了，兰薇收拾餐盒时说：“我在这边暂时没什么事情了，打算先回所里跟宋老板汇报情况，你跟我一起回去，还是有别的安排？”

    “我留下来，再仔细捋一捋案子，看有没有别的调查方向，离专案组近一些，也方便打听消息。”

    除夕前两天，Lucas被送到奶奶家，和奶奶多待两天，兰薇计划除夕中午去林丽珍家吃团年饭，再把Lucas接回来。罗小斌本想约兰薇在外面吃饭，兰薇说想跟他请教案子，让他到家里来吃，她亲自下厨。罗小斌还是第一次到兰薇家，吃她做的菜，来之前他颇为期待：“你准备做什么呀？要不要我早点来帮忙打下手呀？”

    兰薇说：“先保密，敬请期待，哈哈哈。我自己可以搞定，你就饭点空着肚子来就行。”

    门铃响起时，兰薇的牛排刚准备下锅，罗小斌把一束鲜花和一个长方形盒子递给兰薇，兰薇接过来，把花和礼物放到饭厅的桌上：“这么客气，还带礼物来。”

    罗小斌换了拖鞋：“可是带着我美好祝愿的新年礼物，你如果不是要找我聊案子，是不是要到年后才有时间见我一面。”

    “哈哈哈，一会儿好好帮我参谋参谋。”

    “没问题！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我就简单弄了牛排、土豆泥和沙拉，你可以帮忙把花插上，把红酒倒出来醒上。”

    “好嘞！”

    牛排、土豆泥和沙拉端上桌，红酒倒进高脚杯里，饭桌上的花瓶里插着罗小斌刚拿来的绣球花，和前几天林丽珍拿来的大花蕙兰，过节的气氛拉满了。罗小斌抬了抬下巴：“要不要看下新年礼物？”

    兰薇把包装纸撕开，从盒子里拿出好长一只蜡烛，蜡烛底端是大卫头像，头上是圣诞树形状一样的浓密长发。兰薇笑得很大声：“这礼物有创意，我喜欢。”

    “前段时间你说忙工作忙到头秃，所以祝你新的一年秀发浓密，青春永驻！”

    “谢谢，你的新年礼物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呢，年后一定补上。那我把大卫点上吧，”兰薇找来一只vintage银盘做烛台，大卫的头发从顶上开始缓缓燃烧，“这样是不是更有气氛了，我们开动吧。”

    刚吃了几口，罗小斌就直奔主题：“跟我讲讲吧，你最近在忙什么案子？”

    “女高中生被杀案，不是本市的，新闻有报道过，但我估计你也忙得没时间看新闻。”兰薇把案子大致讲了一遍，俩人也差不多吃完了，她把餐盘收进厨房，又切了一个果盘出来，罗小斌随口夸了一句：“人好看，连切的果盘都好看！”兰薇不禁嘴角上扬，她和罗小斌目前算是处于暧昧阶段，人生若只如初见，她和罗小斌早过了初见的年龄，不过兜兜转转再次相逢，俩人都没有着急往前推进并确认某种关系，前路还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罗小斌恢复一本正经，说回案子：“我听下来，杨楠失踪当天的时间线是这样的，王东7：15听见尖叫，1分钟后尖叫停止，王东又躺了1分钟，发现不对劲，就算他3分钟内穿好衣服拖鞋跑出宿舍，王东7：20见到站在洗涮间门口的徐立。假如凶手是徐立，他刚制服被害人从男厕所跑出来，应该立马离开现场才符合正常的凶手心理，他为何还要站在洗涮间门口往里张望呢；而且刚与被害人一番搏斗的徐立应该气喘如牛才对，王东的证词未提到这点，只说他神色慌张......”

    专业且侃侃而谈的男人总有很有魅力，何况罗小斌还长得帅，兰薇心念微动，不禁走神，她换了个坐姿，赶走脑子里的粉色泡泡，黎莎下午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这两天又找徐立的老师和同学聊了聊，获得了一些新信息，兰薇把这部分信息告诉罗小斌：“我们之前已经推断出，凶手的动机可以分为两部分，一是见色起意，二是对为数不多的财物顺手牵羊。徐立老师和同学对他的评价是，徐立家有钱，他平时对同学也比较大方，没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同时，徐立老师和老师还提到，在杀人案发生前不久，学校里发生了几起学生财物被偷事件，巴南县二中是私立学校，学生普遍比较有钱，但小偷一直没有抓到，也不知道是校内人还是校外人干的。最蹊跷的是，小偷居然连学生的校服都偷，一个男生的校服被偷走了，他们学校的校服做得比较精致，在上衣下摆内侧绣有学生姓名的首字母，所以这样来看，小偷更像是校外人。”

    罗小斌皱着眉说：“发生了几起盗窃案，学校的监控还不开，这学校的管理可够混乱的。”

    “是呀，所以小偷才这么肆无忌惮。”

    “你刚才提到的信息挺有用的，小偷偷学生的校服来做什么，方便他混进学校偷东西时做掩护呀。”

    兰薇恍然大悟，心想她怎么就没想到：“那小偷和杀人犯会是同一个人吗？”

    “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高中生有可能小偷小摸，但很难犯下□□杀人这么恶劣的罪行。”

    兰薇坐到罗小斌身旁，把电脑里的案发现场照片拿给罗小斌看：“罗队，你如老鹰般锐利的眼睛，一定可以发现更多有用的，但被我们忽略的细节。”

    罗小斌仔细地翻看照片，突然他指着案发现场杨楠那双运动鞋：“你发现没，杨楠左边这只运动鞋比较干净，只有很少的泥，但右边这只运动鞋沾了很多泥。”兰薇凑近电脑屏幕，她突然想起去巴南县二中那天，自己在教学楼前擦掉沾在鞋上泥的细节。

    兰薇赶紧查了下1月10日和1月11日巴南县的天气，果然1月10日下雨，1月11日多云，她说：“我知道为什么了，杨楠失踪前一天下过雨，从校门口的自行车棚走到教学楼，有一段稀泥路，杨楠进教学楼后，嫌脚上沾满了泥，她上到二楼，走进洗涮间，想冲掉脚上的泥，她冲了左脚，还没来得及冲右脚，就遇害了。”

    罗小斌冲兰薇竖了个大拇指：“这一段还原得好，我们继续想象一下。二楼的锁跟其他楼层的锁不一样，被人提前换掉了，锁的牌子很常见，又没指纹，所以警方没能就锁这条线继续查下去。男厕所的门应该是凶手提前打开了的，他撞见杨楠、想要制服她，应该是一瞬间的事情，凶手也没来得及多想，凶手不可能一边制服杨楠，一边开锁。”

    兰薇连连点头。

    罗小斌说：“那凶手提前开了锁，躲在男厕所里的目的是什么呢？”

    兰薇有些激动：“偷东西！周一清早天还没大亮，老师学生都要去操场参加升旗仪式和跑操，没有比这更好的下手时机了。”

    “对，这个惯偷，已经摸清楚了学校的作息时间。1月11日早上，凶手一早潜入了男厕所伺机偷东西，他打开厕所门出来，刚好撞见正在洗涮间里洗鞋的杨楠，他立马上前捂住杨楠的嘴，将她强行拖进了男厕所内，这里凶手还有另一层动机，他被人撞见，如果他不立马捂住杨楠的嘴，杨楠就会尖叫将人引来，他不想暴露自己，至于□□和杀人灭口，应该是在凶手下意识地制服杨楠之后的念头。”

    兰薇被这酣畅淋漓的推理深深吸引，仿佛罗小斌就在案发现场目睹了犯罪过程，她由衷感叹：“高手，不愧是推理高手！”

    罗小斌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法医已经判定，杨楠失踪当天就是她的遇害时间，通常来讲，勒晕一个人需要30至60秒，而将一个人勒死需要3分钟时间。陈宇和王东听到尖叫声跑出来，并在洗涮间门口碰到同样听到尖叫声的徐立，他们仨只确认了洗涮间内没有异常，因为他们的固定思维是男厕所是被锁住的，并未去注意男厕所的锁是否被打开，更不可能想到此时凶手和被害人就在男厕所的门后面。凶手有可能在把杨楠勒晕后，直接将她勒死，并进行了□□；也有可能在把杨楠勒晕，对其□□后，再将她勒死的......”

    “凶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也许是学生上课后，他趁操场人少时离开的。专案组也推测出，凶手在第一次犯案后，又第二次进入了案发现场......”

    兰薇打断罗小斌：“罗队，你再跟我详细讲讲，到底是怎么推断出来凶手第二次进入了案发现场的，我上次听黎莎讲时就没太明白。”

    罗小斌指着电脑上的尸体照片：“你刚才也提到了，从死者这个横贯腹部的创口来看，是死后留下的......”

    兰薇像个虚心听课的学生，她赶紧点头：“这点我理解。”

    “我得给你科普一些法医学常识，先说尸斑，尸斑通常在死亡后2至4小时出现，经过12至14小时发展到最高度，24至36小时固定下来不再转移，并持续到尸体腐败，”罗小斌指着尸体照片，“尸斑大多分布在后背、后腰和大腿后侧，指向仰卧位，但尸体被发现时却呈现坐姿；再来说尸僵，尸僵通常在人死后1至3小时出现，经4至6小时扩散到全身，尸僵经过24至48小时或者更长时间后开始缓解，完全缓解发生在死后3至7天。结合尸斑和尸僵的情况来看，说明至少案发1至2天后，凶手再次进入了案发现场，调整了尸体的姿势。”

    “你居然还懂法医学知识！”

    “学了一点，有助于分析案情和寻找突破口，肯定没有法医专业啦。凶手不可能一直待在案发现场，就算他可以1至2天不吃不喝，但人不可能不排泄，这些都会留下痕迹，而现场勘查并未发现这类痕迹。我再试着分析下凶手冒着巨大风险二次进入案发现场的心理吧，他□□杀人是临时起意的，但从案发现场离开后，一来，他变态的性幻想未得到满足，他才会带着刀具再次进入案发现场，猥亵尸体，在尸体腹部划出巨大创口；二来，他在制服杨楠的过程中，担心可能留下毛发等物证，再次进入现场进行清理，所以可以看到，杨楠的衣物叠放整齐，给人一种凶手井井有条之感，同时凶手带入别人的毛发混淆视听，按理说，没有使用过的男厕所，是不应该有这么多人的毛发的。”

    “对，这点特别蹊跷。”

    罗小斌目光灼灼：“有时候越是蹊跷的地方，越是破案的关键。关于凶手，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在最关键的地方停住了，兰薇在他的大腿上轻锤一下，示意他赶紧说下去。

    罗小斌说：“我来做个凶手侧写吧，首先，凶手住所或者工作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他经常潜入学校偷东西，一定知道这所学校的学生比较有钱，学校还在建设中，方便混入容易得手，凶手不可能大老远地跑来偷东西；其次，凶手很缺钱，甚至有黄赌毒等恶习，学生就算家里有钱，也不大可能给学生太多钱，学生的钱都偷，杀人之后钱包里的钱还要顺走，由此可见这人很缺钱且没有底线；最后，关于凶手的职业，我第一反应是男护士，男护士能接触到手术刀，有些手术前会备皮，能够收集到较多人的毛发，而且从尸体腹部的巨大创口来看，有点像在做开腹手术，凶手似乎平时没有机会实施这种手术，所以想尝试一下......还有就是理发店的tony，他们收集毛发有多方便自不必说，有些tony还会用刮头发和胡子那种刮刀，当然其他职业也不能完全被排除，毕竟从尸体的刀口来看，看不出来使用的是哪种刀具，而且有意识的话，也可以从垃圾箱等处捡到毛发……”

    兰薇补充道：“这个凶手的胆子很大，具有反侦查意识，第一次□□杀人后，第二次又进入现场进行清理，并混入别人的毛发，徐立这样的高中生一般没有这样的心理素质；凶手在死者腹部划拉、清理现场，需要不少时间，徐立是住校生，他能消失这么久，而不被老师和同学注意到吗，很难吧。”

    “你说得没错，我有个建议，你可以问问徐立的父母，徐立在杨楠失踪前一段时间，有没有做过手术或者剪过头发，我估计后者的概率更大一些。”

    兰薇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她说：“今天太晚了，我明天上午打吧。如果有，是不是可以通过黎莎，提示下她专案组的师兄侦破方向。”

    “当然，你们和专案组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早日抓到真凶，还无辜者清白。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命案不破，他们也很难过一个好年的，把压力给到专案组吧，他们比你们人手多、专业得多，”罗小斌伸了个懒腰，“聊了一晚上案子，好累呀，我是不是可以不走了？”

    兰薇反应很快：“好呀，你可以睡Lucas那间，我刚换了新的四件套。”

    罗小斌白了兰薇一眼：“过年你带你妈和Lucas去三亚玩几天？”

    “一周时间，你呢，过年在哪里过？”

    “我妈走了之后，跟我最亲的人就是外婆了，过年我在外婆家待得比较久。”

    罗小斌有些恋恋不舍：“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有那么一瞬间，兰薇想说“要不你别走了”，还是理智战胜冲动，她把罗小斌送进电梯，又说“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