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弟

    原来吴念娇摔下去的时候,刚好有一艘客船在江宁河上驶过,船头的客人伸手接住了她。

    这些客船在江宁河上走走停停,好令船上的客人欣赏两岸的傩戏。视野虽然不如岸上人,但好歹不用那么挤,因此通常是品级较高的达官贵人的选择。

    吴念娇试探性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发现刚刚推她的那位少女为了看她的下场而掀开了面具,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庞,此时见吴念娇没有如预料般摔入水中,幸灾乐祸的表情一滞,转而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你给我等着!我记住你了!”

    吴念娇没兴趣和那少女掰扯,动了动身体示意身后人将她放下。

    “多谢这位……”

    她落地扭头,发现是一位身着白色道袍、头戴纶巾的公子。

    他脸上戴着二郎真君的面具,因为刚刚在船头上接吴念娇而撞松了面具的系绳,因此露出了小半张脸,此刻正低眉敛目,礼貌地避开与吴念娇眼神相交,颇有礼数。

    “多谢公子……”吴念娇屈膝行了个礼,将刚刚还未讲完的话给讲全了。

    “多礼了。”这位白衣公子云淡风轻地回道,飞快地将面具戴正,不给吴念娇继续看的机会。接着他示意船夫接着往前划船。

    吴念娇总觉得刚刚瞥见的半张脸有些眼熟。

    眉入青云,睫如蝉翼。

    ……

    忽然,她顿悟,这好像是颜师古的脸啊。

    一瞬间,吴念娇有些愤怒,不知道颜师古又在搞什么名堂,装作如此生疏不认识她的样子。

    正好船行至桥洞的阴影下,无人窥见船上情景,鬼使神差般,吴念娇一把扯下了眼前人的面具。

    这张脸,不是颜师古还能是谁!

    吴念娇道:“先生,是我,你认不出我了么?”

    颜师古依旧一副怔愣的样子。

    吴念娇只好拿下了自己的面具,让他仔细看看自己的脸。

    颜师古眼神迅速上下一扫,若有所思。

    但就是不开口。

    吴念娇质问:“先生,你做什么装作对我如此生疏?”

    “我?”颜师古呆呆地蹦出一个字来。

    吴念娇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心想装什么呢。她噼里啪啦地质问道:“昨日说好要与我家一同看傩戏的,结果自己在这小船上独享幽雅。我家是没那个本事坐船的,你若是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在岸上挤,昨日就不应当答应我大哥……”

    “吴小姐?”颜师古迟疑地开口。

    吴念娇听他终于喊她“五小姐”了,以为他终于收回了卖关子的想法,舒了一口气,嘲讽道:“先生终于认出来啦?”

    颜师古:“天色幽暗……”

    吴念娇喃喃道:“我原来还想请先生帮忙呢!”

    颜师古重新带回了面具,盖住了脸上所有的波动,只有眼睛前方小小的洞可以传递一些情绪。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道:“小姐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四姐她……”吴念娇刚提起一口气想将原委讲清楚,忽然想到自己已经与她们走散了,那之前说好的捉弄念姚也自然失去了时效性。

    颜师古依旧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见吴念娇卡壳,也不急,耐心地等待着她说下去。

    也不知道颜师古今天怎么脾气那么好。

    半天,吴念娇憋出两个字,道:“算啦。”

    颜师古有些疑惑地结束了半弯腰聆听的姿势,直起身子,道:“小姐怎么从上面掉下来了?若是我的船没有恰好经过,你就掉进河里了。”

    “说来话长,就是刚刚那个跋扈的小女孩推了我一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想到这,吴念娇就有些无语,她好像一直被“推下水”这个阴影笼罩着。

    “你的家人呢?”

    “……他们不在这里。”想到与家人走散,吴念娇有些忐忑。

    颜师古思索了片刻,道:“小姐似乎与家人走散了,不如让在下送你。可还记得是否与家人约定了什么时间地点?”

    吴念娇与颜师古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奇奇怪怪的别扭感,因为今晚的颜师古让她感觉十分陌生。

    她斟酌了一下,刚刚与吴家人在最拥挤的中间路段走散,现下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而且满大街都是戴神仙面具的人,更是不好找。

    约定的时间地点的话……

    她只记得之前和念妙商量的时候,约定在长坊街的岔路捉弄念姚。如果念妙顺利的话,她应该会去那里。

    至少与念妙集合的话,老爷和夫人问责起来还有这个大包大揽的四姐顶在前头。

    吴念娇眼珠子一转,道:“先生将我送到长坊街附近就行。”

    颜师古颔首,转头吩咐船夫:“往长坊街西口的河道划。东口挨着江宁河,人多怕是不好上岸。”

    “好嘞。”船夫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船劈开映着红光的水波前行,比岸上顺畅万分。

    吴念娇一路上努力看着两岸人流中的神仙面具,希冀着能看到某个自家人的特别面具,但沮丧地发现大多数面具都长得十分雷同。

    看了一会儿,她就放弃了这个找人的方法。

    这时,她才意识到,一路上颜师古沉默得有些过分了。

    “先生怎么不说话?”

    “……”

    “我回去之后温习了先生教的千字文,已经比之前娴熟了。”

    “嗯。”

    只有一个嗯?竟然不阴阳怪气几句?

    “先生不用考校考校我?”

    “不用。”

    她说会就相信了,竟然不用检验一下?这还是颜师古吗?

    “先生上次说中元节之后便要离开,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看情况。”

    口风甚紧,他又在和稀泥。

    “先生,上次说为我搜罗的医书,还没有给我呢。”

    “唔……”

    唔?唔是什么意思?

    实在太奇怪了,吴念娇正待继续问,颜师古忽然抬头,道:“小姐,长坊街快到了。”

    吴念娇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边已经远离了傩戏的核心地带,虽然也有糊了红纸的灯笼和飘飞的纸钱,但很明显人群变得稀疏,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连声音都变得零零落落,甚至有些久违的静谧。

    “小姐,你确定约在长坊街吗?”看着周围有些荒凉的景象,颜师古的声音有些迟疑。

    “确定。”

    “此处已非闹市,不如让我陪你前去与家人汇合,如何?”

    吴念娇刚要答应下来,忽然想起她和念妙约定在此的目的是为了捉弄念姚,贸然带一个人过去有些难以言说……

    她不自在地咳了咳,露出一个取人信任的笑容,道:“没关系,让船掉头,先生自去看傩戏吧。”

    “可是……”

    吴念娇扬了扬手中手中斗姆元君的面具,接着覆盖在脸上,说服他道:“先生不用多虑,今日中元节,皇上命金尹卫全城巡逻呢。”

    颜师古不再多言。

    船夫在堤岸的豁口停下,豁口上方的碑石上写着“长坊街”三个字。

    吴念娇在此下船,挥手告别了颜师古,走进了长坊街的岔路里。

    待吴念娇的身影消失在阴影里之后,颜师古身后紧闭的船舱里走出一人。

    此人和颜师古差不多高,也戴着二郎真君的面具。

    颜师古见他出来,揶揄道:“难怪刚刚一定要在那个位置停着船呢。”

    接着他又叹气道:“师弟,这几日是不是又借我身份胡作非为了?”

    那人装模作样地向颜师古赔礼,语气熟稔而有恃无恐,道:“只是拿师兄的身份当个家学老师罢了,不会有损你的名声的。”

    “我哪里怕这个。我怕的是你的身份暴露,如今皇上愈发疑心藩王,要是让人知道了汝南王家的如鹤公子乔装在京城……”

    “师兄还不相信我的易容术吗?那可是你手把手教的。”魏如鹤无辜地说。

    “你要是真有如此信心,就不会在京城躲躲藏藏了。还有,刚刚船停人群中,你要是真觉得易容术能骗过那些出来看傩戏的大官小官们,就不会让我代劳去接你的佳人了。”

    魏如鹤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道:“师兄,我这不是为了万无一失嘛。”

    “哼,下不为例。”颜师古一脸严肃,但是语气里却止不住宠溺,“刚刚事发突然,差点就破功。只好在吴小姐面前少说少做,免得你之后还要绞尽脑汁填补漏洞。”

    “是是是,多谢师兄刚刚为我周全。”魏如鹤匆匆绑起头发,又将宽大的袖子用束袖绑住,一副即将潜行的样子。

    颜师古瞪他一眼,道:“知道你半点都不想跟我在这儿解释,只一心想着要去护送你的未婚妻。唉,去吧,人多眼杂,好好保护四小姐。”

    魏如鹤一跃跳上岸,回头跟颜师古道:“师兄错了,她是吴府五小姐。”

    说完,一跃上瓦,消失在黑暗中。

    只留下颜师古在船上疑惑地自言自语:“五小姐?可是与你有婚约的是吴家四小姐才对啊……怎么忽然成了五小姐……?”

    “颜哥儿,还在这儿等鹤哥儿吗?”船夫用竹竿撑着船,询问道。

    “不等了。咱们回去看傩戏。”

    “好嘞。”船夫又将声音拖得长长的。

    颜师古还在船头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师弟也太不靠谱了。

    之前还以为他想提前看看未婚妻长什么样子,因着体谅少年心性,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不合礼制地混入未来丈人府上。

    谁知道才混进去没几天,连未婚妻都换了一个,天天追在人家后头暗中保护,要什么送什么。

    这以后,难道还想娶人家一对姐妹花吗?

    师弟也不想想,拿着这张脸亲近五小姐,就不怕以后五小姐误会?

    离谱,实在太离谱。

    得写信给老师告他一状。

新书推荐: 一些随笔 拯救我的孩子 魔鬼恋人欢迎来到乙女游戏 疯批女A的男O上将 乒坛赌徒她大满贯啦[乒乓竞技] 进修,复刻优质信息素的秘诀[ABO] 无声系统 医妻甜宠:上将的心头娇妻 伦敦霜华 春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