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广仁被他“好”得猝不及防,一肚子语重心长又咽了回去。
下楼,进馆子,老板热情抹桌子安排落座。
林莓跟在林娴身后入座,一番你来我往的点菜推拉客套。
等菜、拿筷子、夹菜,期间林莓只在姐夫提到她名字时,才乖巧回答问题,另一边贺池就算被语重心长点名,也只“嗯”一声敷衍了事。
席间全靠大姐跟姐夫维持气氛,直到两位也有些撑不住而不免冷场时,就只能靠隔壁桌传来的聊天声和笑声,才显得没那么安静。
一顿饭吃得相当流水账又尴尬,林莓脑子里其实早就翻江倒海了……
吃完饭原本贺广仁说要开车送她回去,百般推辞才推掉,还没来得及松气,这位大姐夫突然扭头又交代贺池:“送你姨奶奶抄近路去东门,那里打车方便,认认路,以后常来。”
等一路跟着贺池绕到小区东门口,林莓才回过神。
贺池停下来等她,林莓由于出神,身位落了他一大截,于是急忙小步追过去:“谢谢,你回学校吧。”她费力搜索着话题以免冷场,绞尽脑汁只又补了句“谢谢。”
贺池点点头,林莓也赶紧点了点。
这算两人第二次交流,林莓脑子里冒出四个字——点头之交。
忐忑道了别,林莓刚走了几步,却被身后叫住了:“等一下。”
林莓转身,贺池突然朝她走来,卸下书包翻出本书,递给她。
伸手接过,不解,林莓抬头。
“贺野要的,今天我送去,没见到她。”他说着,头突然扭向一边。
重新斜挎好书包,神色依旧平静,但却并不看林莓。
突然,他回过视线,补了句:“抱歉。”
说完转身离开了。
抱歉?
抱歉什么?
抱什么谦?
目送着他离开,林莓僵硬转身。
脑子里突然回忆起贺野说的:
“万一异性来怎么办?”
送书?
她是故意的?
林莓眉头拧在一起。
*
天转暗了。
树下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不时朝楼洞里张望。
不负期待的,那里走出个高高瘦瘦的人,树下矮的那个先看见,立马迎了上去,高的那个也抱着后脑勺慢悠悠跟过去。
“你不是想来找表姐么,别磨磨蹭蹭的。”矮的突然拐回去拽住高的,拖着他加速。
“是你喊着要见贺野,我才带你来的。”姜宇纠正。
“什么事?”贺野走近,打了个哈欠。
“好冷淡。”矮的那个作势哭唧唧。
“天都黑了,你跟他在外边瞎逛?”贺野低头看着女孩,又斜了眼姜宇,后者放下胳膊、摸摸脑袋。
女孩是贺野的表妹,叫贺达。
“我听宇哥说你租了房子,所以想来你新家看看。”贺达说。
“谁会把临时租的地方称作家。”贺野笑。
贺达瘪嘴,姜宇突然问:“那天那个没再来烦你了吧?”
“没有。”贺野说。
“勾引爷爷的狐狸精我见了,”贺达接嘴,“一见就给我塞糖,把我当小孩哄,说什么下次让姨奶奶带你去游乐园玩,谁稀罕啊,老女人。”
贺野皱了下眉。
贺达看出贺野不太高兴,可又不清楚为什么总惹她不高兴,于是乖乖闭嘴。
姜宇看氛围不对、转移话题:“带我们上楼观摩观摩?你的临时居所。”
沉默了下,贺野说:“房东不让。”
“我记得是五楼吧,”姜宇抬头,“没事,灯黑着,我们去了他也不知道,房东男的女的?”他问。
“女的。”贺野说,“我没收拾好,太乱了,改天吧。”
“你不收拾挺好的么?”
远处一个人影靠近,加入对话。
一旁贺达疑惑的脸上写着“她是谁?”
姜宇皱眉看贺野:“你还跟她一块?她那天拿刀扎我!”
“恶人先告状?”林莓走近,嘲讽。
“你谁啊?”贺达声音骤然抬高。
“这就是你打算回去整我的?”林莓问。
“我没打算带他们上楼。”
“那贺池是怎么回事?”
“他去了?”贺野讶然,又一愣,“我跟你说过在家把衣服穿好。”
姜宇听了个所以然,适时冷笑:“不好好穿衣服不就是想勾引男人看吗?”
林莓突然转身,对准他一巴掌扇了过去,却被猛地揪住胳膊。
“我跟你说,我不打女人,但是你要把我逼急了,你看我不把你扒光扔马路上!”
一旁贺达鼓掌叫好,姜宇说得得意解恨,一回头,猝不及防被这边贺野给了一巴掌,委屈捂脸:“你干嘛?”
“姜宇,嘴是杀人的刀,这一巴掌我是替她打的,”贺野说着,又看林莓,“但是你随口污蔑我,希望你能道歉,我从来没想过用那种方式去整蛊谁。”
*
晚上回去,气氛沉默。
林莓从卫生间推门出来路过客厅,扫了一眼贺野,嘟囔了句:“对不起。”
贺野头微微抬了下,也没吭声,过了会,林莓从房间去厨房,再次路过客厅,又嘟囔了句:“对不起。”
贺野抬头说:“我刚听见了。”
“这句是为上次冒充钟点工那事。”林莓端着杯子站在那。
“我知道了。”贺野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我把你租房信息推给贺池了,忘了跟你打招呼。”
林莓摸摸脖子:“仔细想想,其实跟泳池穿泳衣碰见也没什么区别……对了,”她说着去背包里取了书,递给贺野,“你哥给你的。”
“谢谢,”贺野接过,扫了眼眼封面,视线落回林莓脸上,“贺池说会租剩下那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介意,毕竟辈分摆在这呢。”
在贺野还担心两人因意外而无法跟尴尬和解时,林莓已经用“泳池相遇论”帮自己脱了敏,此时她脑袋瓜子已经转了一大圈,此时正寻思着,兄妹俩要是都跟自己同一屋檐下,岂不是更方便把两个一起抓回去,这样大姐是不是也可以获得双倍的快乐了?
这边林莓还在神游,那边贺野突然回房间取了件衣服塞她怀里。
林莓展开一看,校服。
“明天早上,八百米。”贺野说,“跑过了,周五我就跟你回去吃饭。”
“行!”
*
混在学生堆里溜进学校,林莓多少心里有些忐忑,贺野把她暂时安排在教学楼侧后的车棚里。
铃声一响,踩点来的、叼着面包的、周围像按了加速,没五分钟,车棚里只剩零星几个反正迟到、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慢慢悠悠锁着车子。
以楼侧为掩体,林莓躲进周围疑惑视线的盲区里,四处瞎晃悠,直到周围学生走干净,她才绕回车棚。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再次响起,早读声被嘈杂的下楼脚步取代,体育老师拿着喇叭开始整队,齐刷刷跑步的声音和口号声传来,让林莓无端升起一股逃课的负罪幻觉。
远处悠哉悠哉驶过来一辆电动车,头盔看着眼熟。
林莓下意识找掩体躲起来,视野另一边,有个蹦蹦哒哒的影子从楼后绕过来,冲电动车小跑过去——
“姜宇哥。”贺达打着招呼蹦到电动车跟前。
头盔卸下露出脑袋,这边林莓眉头立刻拧起来,但仍远远地观察着。
“你不跑操?”姜宇说,“不是说班主任这两天总找你麻烦么?”
“刚去你们班没看见你,就没劲跑了……”
女孩撒娇说,姜宇笑着刮了下她鼻梁。
林莓搓了搓鸡皮疙瘩,却没逃过女孩余光的捕捉。
“你谁啊?什么意思?”贺达瞬间扭头,眉间带着愤怒。
林莓扶了下额头,却没来得及遮住脸,贺达眨了眨眼,突然拔高音量:
“你不是狐狸窝那个吗,昨晚上的!”
“狐狸窝?”林莓皱眉抬头,立刻领悟了她所谓的“狐狸窝”指的是什么。
“老狐狸精的妹妹,小狐狸精!”女孩似乎怕林莓听不懂,手指着她又强调一遍。
林莓放下遮脸的手,意味深长扫两人一眼:“怎么,改邪归正重返校园了?”
“这本来就是我们学校,”姜宇把女孩拉到身后护住,如临恶徒,“你哪儿来的校服?混我们学校想干嘛?”
“我去叫老师……”女孩转身要走。
“那得赶紧,”林莓说,“再晚点你宇哥书包都要放回教室了。”
女孩犹豫止步,姜宇倒是淡定:
“随便请个病假就完事了。”说完比了个中指,“你可真能纠缠,是黏住贺野了吗,哪儿哪儿都能见到你,到底是哪样的无赖才能教出你这种货色?”
林莓眯眼,她听见自己捏着手机的指节“咯吱”响了一声。
女孩轻哼一声,转身朝教学楼冲,刚跑两步,就在拐角跟人撞了个满怀。
“贺达?”人影扶稳女孩,看向两人,“你们在干什么?”
松开手,贺野朝这边走来,嘴唇微张轻喘着气,额间有细密汗珠,看来是跑操刚结束。
“有只老鼠跟着你溜进学校了。”姜宇大拇指指着身后林莓。
“我带来的。”
“带她来干什么?”姜宇瞪大眼。
“打了个赌。”贺野说。
“你答应她什么了?”姜宇皱眉,贺野沉默以对。
“我赢了跟我回家。”林莓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怎么赢?”表妹问。
“帮她跑八百米。”
见贺野不说话,林莓干脆代劳她回答。
“你这是……”姜宇笑了,“你在放水吗?”
“没有,”贺野说,“我不想跑八百米。”
“你接受那个新奶奶了?”姜宇问。
“没有,只是吃顿饭。”
“那你还放水!”女孩指控。
“没放水,就是不想跑八百米。”
贺野声音逐渐冷淡。
“既然没放,那就赌注升级。”姜宇盯着贺野,“跑一个太便宜她了,跑十个怎么样?”
“我已经答应她了,怎么改?”贺野回盯着姜宇。
“既然你这么想介入别人的因果,”林莓说,“那就把你也算进来怎么样?我帮你跑十个。”
三人同时回头,林莓正划拉着手机屏幕,一番话说得漫不经心:
“我赢了的话,这边我打个视频过去,”她边说边锁屏抬头,手机揣回口袋笑着看向姜宇,“你当场跪下跟我妈道歉,说你才是个无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