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安安一曲唱完，她拿起桌上的手机，才发现仍显示通话中，程安安愣了一下，将麦克风交给身边的同事，慢慢走出包间。

    “喂？”

    那人竟然还在，低低地“嗯”了声，问道：“唱完了？”

    程安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上翘了边的壁纸，反问，“你不是听得到吗？”

    是听得到，江丞轻笑，他也不知怎么就那么有耐心地坐在车里听她唱完了一整首。

    “我在酒店门口。”

    程安安又纠结起来，不知不觉就走出了KTV，这儿离酒店不远，一眼就能看到停在酒店门口那辆惹眼的黑色跑车。

    “东西都收好了吗？”

    “我又没说我要去。”

    “不去？那我走了？”

    程安安隐约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翘着脚瞅了眼，忙道：“哎？”

    江丞笑。

    程安安甚至能想象得到他的嘴角是翘起怎样的弧度，心下懊恼，咬了唇不说话。

    江丞看着KTV门口踌躇不前的身影，问：“半小时够不够？”

    半小时后，程安安背着双肩包出现在江丞的视野中。

    小姑娘穿着白色粗线毛衣、牛仔裤，束着高马尾，满身的朝气。

    车内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江丞的指尖随着节奏轻轻敲着方向盘。他就那么静静看着程安安一步步向他走来，马尾随着步伐荡出轻快的弧度，温柔的月光就洒在那张脂粉味未施、干净清透的面庞上。

    如江南的微风，柔和而美好。

    “咚咚咚”，程安安敲了车窗，指了指副驾驶的车门。

    江丞伸长胳膊，将副驾驶车门打开。

    “现在过去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怕我把你给卖了？”

    “你这么缺钱的吗？”程安安撇嘴。

    “缺啊。”

    程安安跟着插科打诨，笑：“那你可要给我找个好人家。”

    “什么样的叫好人家？”

    你这样的就挺好。

    小姑娘脸皮薄，在嘴边绕了几绕也没有说出口，她转过脸去看京城的夜色，流光溢彩的，像梦般不真实。

    最终，江丞的车停在了香山脚下的停车场，旁边就是一片很大的露营场地。他们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有短暂的寂静，然后又恢复了嘈杂，各忙各的。

    程安安却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那些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各异的神色。她却不管不顾，光明正大地跟在江丞身后，一张青春张扬的美好面孔，带了涉世未深的无所畏惧。

    严旭朗看到他们，很是开心地招了招手，示意一起过来玩。他们一群人在草地上铺了一块很大的野餐垫，正围在一起玩骰子。

    江丞懒得参与，随意坐在不远处的折叠露营椅上，伸长了腿。他今天穿的格外休闲，整个人就显得柔和而易亲近。

    程安安如小尾巴般，坐在他旁边的矮凳上。

    严旭朗见他们半天没动静，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第一眼却是看向程安安的，喊道：“安安妹妹过来玩啊。”自从上次酒吧事件之后，程安安在严旭朗心中的位置是直线上升。

    程安安转过头，冲严旭朗笑了笑，却仍是未动身。

    沈萧瑜跟着凑热闹，也不问她是谁，抬头就喊：“妹妹过来玩，坐在那儿有什么意思？”

    程安安听这声音耳生，转头看了眼说话的人，待看清沈萧瑜的面孔后，心下略有些惊讶，不免就多看了两眼。

    她极少见到长得这么俊俏的男生，比电视上那些油头粉面的偶像可好看多了，一时有些好奇，低声问江丞，“他是谁啊？”

    江丞顺着程安安的视线看了眼，又转过看程安安，眼神玩味，“你喜欢这一卦的？”

    程安安觉得他无聊，反驳道：“当然不是，随便问问，就是觉得他长得……很漂亮。”

    没错，是漂亮，像女孩子般的漂亮。

    两人靠得近，程安安能瞧见江丞眼中的笑意。

    他缓缓凑近那只在灯光下近乎透明的耳朵。

    程安安放在膝上的手瞬间握紧，脊背挺直。

    “很可惜，他不喜欢你这一款。”温柔的呼吸就喷在程安安耳边。

    程安安的耳朵可疑地红了，偏不服气，微扬了头，双眸闪着晶亮的光，“我怎么了吗？哪里不行？”

    江丞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极其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她，嘴唇擦过她的耳际，声音低缓，“你哪里都好，就是……性别不行。”

    江丞重新靠上椅背，懒散而矜贵，好笑地看了眼女生强装镇定的眼神。

    程安安极力掩饰着心中的慌乱，输人不输阵，硬着头皮直视江丞，“那你喜欢哪一款？”

    江丞极轻地笑，两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这诺大的露营地仿若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月光笼罩在江丞身上，虚幻地有些不真实。

    程安安脸颊坨红，刚想开口，忽然就被人扯了一把。

    一回头，才发现是严旭朗。

    他拽着程安安胳膊，嚷嚷着：“来来来，一起玩，跟江丞在那儿干坐着有什么意思。”

    程安安轻轻呼出一口气，便也顺势跟着严旭朗走向那一堆围坐在一起的男男女女。

    她被安排坐在一个女生身边，那女生妆容精致，表情淡漠，从始至终未抬头看程安安一眼。

    程安安倒是无所谓，她长得好，性格也好，对谁都未语先笑，严旭朗给她介绍了一圈，她便很快就融入了这个游戏圈子。

    他们玩的很简单，每个人摸牌比大小，最小的要选真心话或者玩大冒险。

    程安安运气好，连摸了几把都没垫底，甚至有一把摸了最大的，严叙朗和沈萧瑜便起哄让她来个狠的。

    她犹犹豫豫地看了眼对面拿着最小牌面的人，她记得他貌似姓钱，戴了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比严叙朗稳重地多，但到底还是觉得初次见面不太好意思，犹豫了半天就问了个人家初吻的年纪。

    众人一起鄙夷，程安安旁边的杨锦楠发出“嗤”的一声笑，嘟囔着“没劲”。

    钱北辰眼底露出一抹玩味的神色，抬头看了眼对面正经危坐的女生，淡淡道：“三岁，”还附赠了一句，“初吻对象，幼儿园老师。”

    众人更加鄙夷。

    然后接下来一把，程安安心虚地拿着手里的“3”，额头都冒了汗，沈萧瑜贼兮兮地亮出手里的大王。

    程安安满脸的可怜巴巴，却还要强装镇定，沈萧瑜瞅了她一眼，眼里恶作剧的意味渐浓，挑了嘴角。

    “那你说下初/夜的年纪。”

    四周哄地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浪潮，皆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江丞似是听到了动静，朝他们这边看了眼。

    程安安只觉得脸颊发烫、耳鸣眼花，她环视了一圈，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尤其严叙朗和沈萧瑜。

    她瞪眼瞅着始作俑者，那张桃花面孔笑得一脸阴险狡诈。

    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程安安心下一横，说道：“我换大冒险！”

    “不要后悔，换了就不能换过来了。”沈萧瑜嘴边的笑意更盛，与严叙朗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扫了眼不远处闲适懒散的某人，压低了声音，“那你去亲下江丞……的嘴啊。”

    严叙朗配合着“哦嚯”地发出一声怪叫，同沈萧瑜两个人笑得一脸春心荡漾。

    周围看热闹的人脸上神色不一，尤其是杨锦楠，直接扔了手里的牌，瞪着对面两个人：“你们能不能有点新意？”

    程安安觉得她可能就因为这把牌惹了周边大多数女人的厌。

    她到底还是在一众注视的目光下磨蹭着走到另一位当事人面前，坐在之前的凳子上。

    江丞转过头，问她，“怎么？不好玩？”

    “好玩，可太好玩了。”程安安清了清嗓子，心不在焉地揪了根草，捏在手里撕扯着。

    身后一群人发出此起彼伏的嘘声。

    程安安闭了闭眼，一副以身赴死的坚决表情，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她轻声细语地喊他的名字，“江丞。”

    那两个字在舌尖转了个圈，出奇地轻柔。

    江丞垂眸看她。

    程安安心下一横，起身站在江丞面前，将他拢于一片阴影中，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张漫不经心的脸。

    她伸手扶了他的椅背，指尖用力到泛白，弯腰的动作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缕长发从耳边滑落，佛在江丞颈边。

    程安安只觉得心中如小鹿乱撞，呼吸困难，偏要强装了淡定，拿湿润的眼眸直勾勾地瞅着他。

    江丞的喉间溢出一丝浅笑，一脸玩味地看着程安安越来越靠近的脸。

    两人近到呼吸相闻的时候，程安安却顿住了，心脏像要跳出胸口，“咚咚咚”，一声强过一声。

    江丞眸中的颜色却愈来愈深，忽然仰起头，印上她的唇角，转瞬移开。

    “半途而废可不是个好习惯。”

    他开口，嗓音低哑中透着魅惑。

    程安安脑子一片空白，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眼睛亮得恍若能滴下水来，脸颊边一抹绯红。她微抿了唇，唇边还留着刚才的温度和柔软。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转而瞪着他。

    原来他都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