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底，整个律所忙到飞起，程安安也好久没逛过街，对周末的安排还是蛮期待的。

    再加上江丞周末也有事，她便连解释都免了。

    周六中午，程安安和宋小棉先是约着吃了个潮汕火锅，牛的各种部位都来了一份，吃得酣畅淋漓。

    饭后，宋小棉摸着滚圆的肚皮，感慨，“减了五天的肥又一招回到解放前，”说罢，瞅了眼程安安的腰，一脸艳羡，“你说，我们俩天天吃的也都差不多啊，怎么肉都长我身上？”

    “我穿的衣服遮肉，”程安安笑嘻嘻地一把搂住宋小棉的腰，捏了捏，“再说，你这手感多好啊。”

    “切，你就忽悠我吧。我再这么吃下去，礼服都要买L的了。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只吃白水煮菜。你说一周的时间，能不能瘦个五斤？”

    “年底那么多事情，哪有体力减肥？你别瞎折腾了。”

    律所年底忙，不光律师忙，秘书也忙，各种对账、出账单、催账，年终总结，还要负责维系客户的各种繁琐事项。

    宋小棉撇嘴，叹了口气，“那你还是待会儿帮我也挑件遮肉的礼服好了。”

    “要不要旁边那家商场逛逛？”

    “那家商场我就只敢去买个面包，超市一盒水果就要一百多。”

    “一年就买这么一件，走，再说，今年业绩好，年终奖肯定乐观。”

    两人挑礼服挑了好半天，程安安只觉得换衣服都换出了一身汗，最终选了条黑色的。除了腰两侧镂空，其他地方都中规中矩。

    宋小棉挑的是件高腰抹胸礼裙，倒是将她的身材优势都凸显了出来，前凸后翘。就是刷卡的时候有点肉疼。她将购物小票仔细叠好放进钱包，一颗心蠢蠢欲动，“再去楼下看看首饰啊？”

    程安安咋舌，“你买疯了吧，那可比手上的衣服贵多了。”

    “看看嘛，看看又不花钱对不对？”

    楼下都是顶端奢侈品，程安安也不是都认识。数着价格标签的位数，然后换算成自己的月薪，只有瞻仰的份。

    “安安，你看这只手表，”宋小棉扯了扯程安安的袖子，“真好看啊。”她看了半天，也想不出更好的词去配这个价格。

    程安安弯腰，隔着玻璃去看那只镶满了钻的机械女表。是真好看，白色珍珠母贝盘面，玫瑰金的表带，精致秀气。

    “欢迎光临。”

    店里又进了人，她听见身后销售热情洋溢的声音。似乎还是很重要的客人，本来还在她们身边的销售一下子就全聚了过去。

    宋小棉是个爱八卦的，也跟着回头看了眼，撇嘴，凑在程安安耳边低声道：“这些销售可真够势利的，我们在这半天，连个正眼都没给我们。”

    “杨小姐，这款手表全球就五只，中国就一只，就在我们店。”

    “是嘛，那拿出来我看下。”

    程安安听到身后的对话，觉得那女声莫名有一点熟悉，但也没放在心上，回宋小棉：“这不正好，反正也不买，可以随便看了。”

    “这倒是。”宋小棉沿着橱窗挨个看，“哎，你过来看这只，我觉得特适合你。”

    程安安心想，我倒是觉得这里的每只表都适合我，就是我的钱包配不上人家。

    她转头去看宋小棉手指的方向，然后，隔着一群制服统一的销售，看见了江丞。

    他个头高，身材挺拔，站在那儿，一打眼就能瞧见。身上还是早上出门那身，外套估计留在了车里，只穿一件黑色套头的羊绒衫，搭配着黑色工装裤，还是程安安帮他搭的。

    他当时还嫌弃地看了眼，问“怎么一身黑？”，她急着洗漱、懒得解释，没想到最后穿的还是这身。

    他似乎在回微信，还是语音回复。

    周围一圈销售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都在等他一抬眼，来一句“都包起来”。

    然后，有人伸手拉他的袖子，他便顺势将手机收了起来。

    程安安这才看到他身边的女人，难怪刚才觉得声音有点熟悉。

    她一眼就认出那人是杨锦楠。

    “安安，你看什么呢？过来啊。”

    程安安被宋小棉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两步就跨到她身边，压低声音，“我们去别家看看吧。隔壁那家我之前去过，有一款项链特好看。”

    “等下再去，你看这手表怎么没标价格呢？”宋小棉探头探脑地找了两圈，“真没有，要不喊销售过来问下？”

    “别……”

    程安安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宋小棉向后转了身。

    “美女，能看下这款表吗？”

    程安安背对着那群人，只觉得心跳加速，但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转念一想，为什么虚心的反而是她啊？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倒是有销售过来了，人未走近，目光先是不动声色地将她们俩上下打量了遍，说了个数字。

    以程安安在业内还算可以的工资水平，一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这块表。平时，这个价格的东西，别说买，就是看到，她都要绕道走，生怕一不小心碰了摔了，把她卖了都赔不起。

    程安安问宋小棉，“走吧？”

    宋小棉反而冲着销售笑得优雅大方，“能拿出来看一下吗？”

    那女销售看着她们的眼神带着无声的质疑，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戴了手套，将那款表连带表盒一起拿了出来。

    宋小棉刚伸出手，女销售将表迅速往旁边挪了下，不轻不淡地来了句，“女士，小心。”

    宋小棉的手尴尬地停在胸前，脸色瞬间不太好，“什么意思？不能试戴是吗？”

    女销售脸上依然挂着笑，双手交叠着放在玻璃柜台上，微抬着下巴，“可以的，您要买吗？确定要的话我帮您试戴。”

    “我不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我不知道合不合适怎么确定买不买呢？”

    “女士，这款表呢，其实主要投资价值比较高。您可以看看其他款式，比较适合日常佩戴，价格也低很多。”

    宋小棉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程安安生怕她再跟别人吵起来，忙抓了她的手腕，“我们不是约了SPA吗？到时间了，”随即又对销售道，“不好意思，我们有点事，就不用试戴了。”

    销售扫了眼程安安，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不屑。

    程安安挽着宋小棉的胳膊，好歹将她拉到了门口，眼看就要摆脱危机，却忽然听到身后那女销售发出一声轻笑。

    宋小棉显然也听到了，程安安没来得及拽住她，宋小棉就火速地转了身，提高音量，“你什么态度？什么事这么好笑？”

    “没什么，女士您多心了。”

    “行，今天要是不投诉你算我输。”

    店内瞬间安静，程安安默默侧了身，将挺直的后背留给右侧那群看过来的人。她紧紧攥着宋小棉的衣角。

    有店长模样的人过来跟她们道歉，耐心且温柔地询问她们是否需要试戴以及可以给她们介绍下这款表的设计原理。

    宋小棉脸上的表情有所缓解，倒也不愿再在这家店浪费时间，“算了，谢谢。”

    程安安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走出店后，余光透过锃光瓦亮的落地窗扫了眼里面，依旧是一群销售围着那两人，仿若刚才的事情像一出水过无痕的闹剧。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个销售眼睛长在头顶上。哎，可别因为这件事情影响我们逛街的心情。”宋小棉见程安安一直没说话，脸上表情却是带着一丝说不清的落寞，安慰道。

    “没有，哪里就那么容易影响心情，我就是在想要吃点什么下午茶。”

    宋小棉单纯，心思一下子便转到了下午茶上面，“五楼有一家甜品店，超好吃的，我被安利很久了，要不要去尝尝？”

    “好啊。”程安安笑。

    两人吃完甜点、做了SPA，又吃过晚饭，才结束一天的行程。出商场时，天都黑了。

    程安安拿出手机，只有一条未读微信，一小时前来自江丞。

    “结束后告诉我地址，去接你。”

    她将手机扔回包里，转身就问宋小棉要不要看电影，宋小棉面色犹豫：“要不算了吧，我回家太晚不方便。”

    宋小棉走后，程安安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因为周末，路上人还是听多的，商场前有一处下沉广场，有人在广场中央边弹吉他边唱歌，程安安干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申城的冬天又冷又潮湿，她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顺便又把包里的毛线帽子和围巾都拿了出来。

    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张面孔。

    唱歌的是个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双手捧着麦，眼神认真而温柔。

    她瞬间就想起来了颜绾，第一次见她，她也是这个模样，在台上唱着歌，身形清瘦却又透着一股坚韧。

    手机屏幕亮起，几秒后又熄灭。

    程安安等到小姑娘一首歌唱完切换下一首的间隙，才低头看了眼，还是江丞，只有两个字，“在哪？”

    程安安随手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她倒是也没希望江丞有这个耐心能辨别出来她的位置。

    周边听唱歌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小朋友打扮成圣诞老人的模样，拎着一兜苹果，嘴甜地喊着“哥哥，给姐姐买个平安果吧”。

    她才恍然想起，今天是平安夜。

    “程安安。”

    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在一片嘈杂声中，并不十分清晰。

    程安安愣了下，下意识地转头，然后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身高腿长地站在台阶上，低头看她。

    他站的位置背光，程安安只觉得他的眉眼一团模糊，忽然又有些不确定，试探地问道：“江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