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0

    斯莱德·威尔逊醒了过来。

    这是他受伤昏迷后的第三次苏醒,头两次,他只能勉强集中精神来判断自己的处境,血清在修复他身体的同时剥夺了他的精力。好在斯莱德已经很习惯同这种疲惫斗争,他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让自己睁开眼皮,直到一只手覆上他的眼睛,女人用俄语告诉他继续睡去。

    阿琳娜曾经剖开过他的肚子。

    那是斯莱德佣兵生涯里受过的最严重的伤势之一,他那时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肠子像一坨湿滑的史莱姆一样从掌心流出——阿琳娜在哭,她的眼泪大滴地落在地板上,在斯莱德的血坑里溅出小小的水花——该死她为什么在哭,九头蛇和红房子真的把她的脑子搞坏了。

    别哭了,他想,他不会死的,去拿点绷带和针线,去给冬青打电话告诉老家伙最近不要接新单子。

    凑近点,他要用肠子勒死这个用他买的德国剔骨刀刺伤他的女人。不要离开,不要去和令人作呕的红房子同归于尽。留在他身边,别再去追求脑子里的幻影了,他才是永远正确的那个选择。

    无数的念头在斯莱德那颗被开发过的大脑里涌过,但很快,阿琳娜手掌的温度让他的眼皮也暖和起来。

    他陷入无梦的睡眠之中。

    第三次苏醒,警惕造成的心跳加速只维持了短短一秒钟,很快,斯莱德就意识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熟悉的天花板,柔软的被褥暖烘烘地包裹着他,他感到干净、整洁和舒适,床单散发着香气,身侧有人躺过的痕迹。

    他的伤口已经被包裹好,厨房里有人在做饭,油锅里在煎些什么东西,可能是他放在冰箱里的冷冻香肠,没有真正化冻就丢下了锅。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洒进来,他听见那个孩子的脚步声从他的卧室门口经过,斯莱德面无表情地发了好一会呆。

    紧接着,他开始检查自己的通讯。

    很多人给他发来了信息。

    企鹅人,双面人,他们希望同他合作,当然,他们会知道那只死去的罗宾鸟的消息,在阿卡姆的事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划掉,划掉,这些人不值得他多费力气。

    小丑女,杀手鳄,哦,阿曼达重新召集了自杀小队,她想做什么?这个念头被他暂且记下,他会去找人打探具体消息。或许不用,哈莉奎因这个疯子从来不吝惜闹出大新闻。

    一些合作过的雇主开出的二次价码,划掉,黑面具的试探,拉黑,几条塔利亚发来的询问或者别的意图,他敷衍了几句,让冬青处理这个。

    罗斯,他的女儿没有消息,艾德琳,他的前妻也是。

    斯莱德预估最好的打算,他只能在自己的葬礼上躺在棺材里才能再次看见她们的出现。

    最后,冬青。

    他点开对话框:“我还活着。”

    “我知道,”冬青立马回复了他,“阿琳娜告诉我了。”

    正在输入。

    对话框闪烁了一会。

    “你还好吗?”他的老伙计问,“发生了什么?”

    “很多,”斯莱德输入,他的手指在按键上停顿了几秒,“我知道了蝙蝠的身份。”

    “老实说我并不好奇这个。”

    “我炸了蝙蝠洞。”

    “不用告诉我过程,我只知道你还活着就行。”

    “阿琳娜找回了记忆。”

    “哦,操。”

    再次正在输入,冬青过了好一会又问了一句。

    “你还好吗?斯莱德。”

    “很好。”

    “真的吗?”

    “糟透了。”他说。

    他不再看向手机,起身,洗漱,他的骨骼和肌肉发出轻微的响声,一如既往的好用。他叼着牙刷注视着镜子前苍老又年轻的男人,他起伏的肌肉上没有一道伤疤,平整如新。

    片刻后,他漱口,走出房门。

    “你在干什么?”他看见了阿琳娜。

    女人穿着从他衣柜里偷来的宽松衬衣,那头光鲜的金发可能因为下水道之旅重新变得有点毛躁,现在盘成了一个乱糟糟的发髻。

    “……做早餐?”阿琳娜迟疑回答他。

    斯莱德凝视阿琳娜,他试图从那张漂亮的脸上找出一点恐慌和怀疑,但是没有,阿琳娜平静地就像是她从没想起过发生了什么,她杀了几个无辜的年轻人,她窃取了哪些情报,她的母亲,房子和心爱的猎犬。

    她真的在做早餐,她煎了香肠,虽然并不是很成功,还做了炒蛋,鸡蛋的卖相很不错,还散发着黄油的香味,黑胡椒点缀在上面。桌上有一碗洗好的水果,旁边还放着冰箱里拿出来的法棍。

    “你知道谜语人出现了吗?”阿琳娜把小番茄一分为二,砧板上留下了血一样的痕迹,“他在哥谭电台里留了个谜语——我潜藏在哥谭最深的秘密中,我会在舞台上出现——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哥谭最大的秘密?”

    “我不知道?”阿琳娜茫然说,“布鲁斯·韦恩的银行账户密码?”

    “那个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杰森说。

    “别考验我,你不知道一次犯罪后再也不用工作的诱惑有多大——哥谭的舞台在哪?哥谭剧院?”

    “我猜是阿卡姆,”杰森耸耸肩,“剧院到处都有,总得有些特色景点。”

    “但阿卡姆已经被我炸了——我们就不能等着蝙蝠解开谜题,然后我们去抢走蝙蝠的成果吗?”阿琳娜皱眉,“这难道不是你们美国人一直在做的事?”

    “你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国籍歧视者,阿琳娜。”

    斯莱德没有参与这场讨论,他沉默地打量着这一切,坦然讨论布鲁斯·韦恩和阿卡姆的杰森·陶德,过于生活化的场景。阿琳娜上次做早餐是什么时候?她从不为人做早餐。

    什么改变了?她想做什么?杰森·陶德知道吗?在他昏迷的时候,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

    直到杰森朝他扔了个苹果。

    “嘿!”男孩的声音介于男人和变声期的沙哑之间,“你是要过来吃早饭还是继续傻站着。”

    斯莱德稳稳接住了苹果,他冲着杰森·陶德说:“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出门。”

    “现在?”杰森很惊讶。

    “现在?斯莱德?”阿琳娜冲他挑起了眉。

    “没时间耽误了,等我们到了莫斯科,还有你的脊椎手术,你以为你能训练多久,”斯莱德说,他迫切地想把场景拉回自己的控制中,或者掌握一些有效的信息,“带着你的枪。”

    “你认真的吗?”女人反问,她手上还拿着那把切番茄的匕首。

    杰森·陶德瞧了瞧阿琳娜,又仔细瞧了瞧斯莱德,他重新拿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好吧。”

    气氛松弛起来,在场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尽管没人会承认。

    “我把早餐给你们装上。”阿琳娜得意地炫耀她的炒蛋。

    的确很蓬松油亮,即使是丧钟,也没理由拒绝这盘食物。

    *

    人和人关系的本质是一场交易。

    许多人聚集在他身边,斯莱德知道自己是个有魅力也有本事的男人,他能为很多人提供他们需要的东西——哪怕有时候他们都不清楚自己真正需要。

    艾德琳,当然,他和她有着同样的目标,创造一个超越一切的超级士兵。他们关系的终结源自孩子的死亡,而绝不是斯莱德的杀人小游戏。

    塔利亚,这个女人的目的就更简单了。她希望斯莱德成为她好用的刀,斯莱德不介意偶尔替她除掉点什么,毕竟塔利亚是那样的神秘和美丽,他们之间或许有几分钟的时间是真的,但那样的情况绝不太多。

    阿琳娜。

    阿琳娜想要什么?她渴望什么?她想得到什么?

    斯莱德内心有股没法遏抑的恐惧,他对于阿琳娜的真实想法毫无把握。说来奇怪,他以擅长操作和利用别人闻名于这个小圈子,而阿琳娜的天真和轻信同样显而易见。可斯莱德绝不会承认的是——他同阿琳娜相识这么久,花了如此之大的精力在这个女人身上。

    他从未真正改变她。

    海浪拍打着海岸线,在灰黑色的礁石上积起一层泡沫。

    他们乘着一艘小艇从废弃的码头驶出。

    清晨的哥谭很冷,斯莱德和杰森穿着厚厚的夹克和冲锋衣。在能正常行走后,这个男孩不再那样抗拒出门的念头,他们在哥谭度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从落叶金黄到街道上开始放起玛利亚·凯莉的经典歌曲。他们之间已经很熟悉了。

    杰森·陶德把自己缩在衣领下,他把帽子拉严,口中呼出白色的雾气,一座灯塔越来越近,斯莱德领着杰森在灯塔对面的岩洞附近停下。

    “留在这儿。”他说。

    这次的训练并非全是心血来潮,斯莱德从小艇里掏出一连串啤酒瓶,杰森做了个匪夷所思的表情。斯莱德没有解释,冰冷的海水溅在他们身上,他爬上岩壁,把那些啤酒瓶绑好,用一块浮木插在岩缝中固定住。

    杰森眯着眼,啤酒瓶在风中摇晃,他估测了一下灯塔到这儿的距离,嘴角下垂:“你不会让我从那儿击中这些酒瓶吧?”

    “猜对了,孩子。”

    “……你知道从这儿到灯塔有多远吗?”他比划着,“这些啤酒瓶甚至还会摇晃,今天风很大,斯莱德!”

    “如果你连这都没法做到,我可以让阿琳娜明天就把你送回蝙蝠的小庄园。”

    杰森瞪着他好一会:“你真他妈是个混蛋,你知道吧?”

    “很多人提过。”斯莱德跳回小艇上,他冲着杰森假笑。

    “如果这儿突然有人经过怎么办?”

    “一般来说,”斯莱德慢慢悠悠地重新启动,“没有正常人会来这儿。”

    “我们在哥谭。”

    “那就算他倒霉,如果你打死了什么人,我会倾向于你为治安做出了贡献而不是滥杀无辜。”

    杰森眼睛一转:“如果我打死了动物呢?像是鲨鱼王和杀手鳄?”

    “——韦伦是淡水生物,”斯莱德说,“海水里没有鳄鱼。”

    “它变异了。”

    “好吧,”斯莱德说,“如果你打死了韦伦,我就用它的悬赏给你买坦克。”

    他们登上灯塔。

    这儿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维护过了,金属的栏杆在海风的作用下锈蚀飞快,杰森的胯骨还是会在这种天气有点疼。他攀爬的动作不太灵敏,铁锈从他的指缝中落下。

    谁也不知道斯莱德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灯塔最顶端的灯还算完好,斯莱德冲杰森点点下巴示意。杰森就翻了个白眼,他在潮湿的地板上蹲下,开始组装枪支,这儿到处一股霉味,他犹豫了一下,趴在湿哒哒的地板上。

    枪声响起,啤酒瓶依旧在海风中晃荡,斯莱德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瓶,他喝了一口说:“继续。”

    于是杰森只能继续趴下,他屏住呼吸,在瞄准镜里瞄准那些在狂风中舞动的瓶子。

    又一枪。

    “你的手在抖,”斯莱德评价,“你的骨头断了吗?”

    “去你的,这儿真他妈冷,”就这儿一会的功夫,杰森就感觉海风和刀子似的刮着他的脸,指缝里都是寒意,“你真不是故意折腾我?因为你没法折腾阿琳娜?”

    丧钟死死瞪了他一眼,杰森自觉占了上风,冲他呲牙一笑。

    他扭过头去继续摸向枪,海风刮过漏风的灯塔,一股大力突然从他后背传来,他抑制不住平衡,朝灯塔下方跌去。海浪卷起白色的泡沫,像死神冰冷的手在拽着他,杰森猛得叫喊出声——

    一只手拽住了他。

    “去你的!”怒火在他心中被点燃,他甩开斯莱德的手,“你的训练压根没用!”

    “你是个狙击手,孩子,”那个老混蛋懒洋洋地说,“你在战场上还指望有人帮你盯着后背吗?”

    “你是个离过两次婚的中年男人了,老头,你还指望有人帮你问你的前妻会不会再次剖开你的肚子吗?”

    杰森这一次早有准备,他就地翻滚,在翻滚途中把手中的狙击枪丢向斯莱德,掏出一直别在腰后的手枪。丧钟反应迟了一秒,他板着脸,隔着黑洞洞的枪口,同杰森对视,那只独眼像是结了冰。

    “都说了,”杰森得意洋洋,“我学得很快。”

    “让开。”斯莱德说,他脸上有种愤怒和骄傲参杂的古怪表情。

    “我觉得你可以直接问问她。”杰森把手枪别回腰后,他伸出手讨要他丢掉的枪支。

    “你的训练还没完成,”斯莱德说,“如果你今天射不中瓶子,你就一个人待在灯塔上,或者游回去。”

    “她很坦诚,或许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她一定知道自己不要什么,”杰森没让步,“和她谈谈。”

    “你真他妈难搞,孩子。”

    杰森笑了:“是的,很多人告诉过我——如果我帮你问出阿琳娜的打算,你能——”

    斯莱德的脸色总算没有那么臭了,他又喝了一口酒:“我不做亏本的生意。”

    “你能低价帮我买回来坦克吗?”杰森吹了声口哨,“绝对物超所值,老头。”

    丧钟哼了一声,他递给杰森那个酒瓶。高度的伏特加火辣辣的在肠道里烫出一条道来,一股气从胃部直冲鼻腔,杰森抖了抖,没忍住打了个巨大的嗝。酒精的气味从他的喉咙里喷出,有些难闻,几秒钟后,他打了第二个嗝。

    这下把斯莱德彻底逗笑,男人拿回那个皮质的小酒瓶:“好了,用点脑子,如果它还在。”

    酒精的热度让杰森的手恢复了平稳,他重新瞄准海风中的啤酒瓶。肩膀下沉,手轻轻地放在扳机上,远远的,他听见啤酒瓶碰撞在一块的清脆声音。

    杰森·陶德屏住呼吸,他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

    三,二,一。

    子弹从枪口飞出,击中了那根固定在岩石缝隙中的浮木。脆弱的木头和绳子一起断裂,酒瓶从空中落下,在海风的呼啸中摔在了岩石之上,绿色的棕色的玻璃片落入海水之中,溅起小小的浪花。

    杰森回过头,他看见斯莱德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他,仿佛在怀念什么。

    “做的不错。”男人勉强承认。

    “别谦虚,老家伙,”杰森说,“我知道我天赋异禀。”

    他们在钟楼的海风中打开了阿琳娜的早饭,里面有三明治和炒蛋,旁边塞了洗干净和蓝莓和树莓。杰森盘腿而座,他和斯莱德分享所剩不多的伏特加和金黄蓬松的炒蛋。

    他吃了一口,脸色平静,眼睛微闭,像是在享受这个糟糕天气的美好一刻。

    这份平静一直维持到斯莱德同样吃了一口炒蛋,面色扭曲得像是听说了她女儿和迪克·格雷森的婚礼,杰森·陶德这才扭头,艰难地捂住嘴,把那口食物咽了下去。

    “真他妈咸,”他说,“别让阿琳娜做早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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