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04

    他的梦里永远参杂着风雪。

    一开始他和一个金发小男孩奔跑在街道上,破旧的靴子把洁白的雪踩成泥水,寒风吹过建筑漏风的窗户。接着他们跑向建筑的尽头,身旁的男孩成了健壮的士兵,他们一同匍匐在战壕中,金发男人的脸被炮灰熏的灰黑,男人转头露出笑容,树枝上的冰雪噗噗落下。

    冰雪冻结了战争,他随着火车落下山谷,噗通噗通,那是他心跳的擂鼓声,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他睁开眼,世界成了冰雪中的城堡,城堡里有无数的漂亮女孩,她们管他叫老师。一个个红色,金色,黑色的脑袋站在他身前,她们弯腰如同天鹅般优雅,脸蛋比花朵还稚嫩,而他握住她们的手,教她们如何隔断敌人的喉咙。

    谁是敌人?

    他是谁?

    有人管他叫士兵,有人管他叫杀手,恶魔,混蛋,冷血的人渣,教官,维克多,还有——

    谁是巴基?

    冬日战士睁开眼,他周边的冷气未散,冰雪仍包裹着他,肌肉还在僵硬,他就恢复了神智。

    有个眼熟的女人踮着脚,侧着头瞧他。女人个子挺拔,只用微微踮脚就能同他平视,她有双极大的蓝眼睛,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在那张消瘦的脸上显得极为可怜。

    如果忽略她手上巨大口径的柯尔特蟒蛇的话。

    “这是风险,”女人身旁的男人开口,“洗脑在他身上的成功概率不高。”

    “那么你可以亲自杀死美国队长,郎姆洛。”女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同他对视,冬日战士望着女人抬头的神态,他突然想起了灰暗城堡中的一张脸,那时候这双眼睛也是这样总是散发困意——

    头疼欲裂。

    好在身前两人没有在意这种细节,仍在继续争论。

    “那是你的任务,士兵。”叫郎姆洛的男人厉声道。

    “我救了你的命。”

    空气安静了一瞬间,郎姆洛清清嗓子,“我没有要求你这么做,你应该继续追击——”

    “我救了你的命。”

    “听着,哇哦,我很感谢,女士,”郎姆洛抬起双手,“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你得清楚这点。”

    “我救了——”

    “你能说点别的吗?”

    金发女人的枪口往上抬,她抬抬眼皮,抬手指向自己的左肩,“我从任务目标手下救了你该死的命,为了防止你的脑袋被钢丝削下来,或者你的脸被毁容然后埋在一幢房子下——那颗子弹嵌在了我的左肩,现在能不能让我们快点,抛开我救你的事实,在我脖子上的炸弹爆炸之前杀掉美国队长?”

    女人最后一个单词脱口而出后,在场所有人脸呼吸都放轻了,数十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冬日战士的表情,女人的枪抵住了他的下巴。他知道这种口径的枪,在这样的距离下,只用一枪就能让他的大脑如同烟花般爆开。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动作,可他的记忆全部被大雾掩埋,有个傻乎乎的金发士兵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没有动作,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包括那个用枪抵着他的女人,女人后退两步,瞧着郎姆洛。那个监管他的男人,停留在原地抽了根烟,烟头在空气中一明一灭,好一会,郎姆洛才点头,他对着女人耸耸肩:“好吧。”

    “不客气。”女人冷淡道。

    “只是记得你脖子上的炸弹,小美人,”郎姆洛冲女人比了个夸张的手势,“美国队长死了,你才能活着,如果你再失败——砰!”

    女人打了个哈欠,没人能从她的脸上瞧出她是否害怕。冬日战士迈出冷冻舱,她就安静地站在一边,郎姆洛让她们拿着装备上车,她就支着下巴乖巧地坐在副驾。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被规训多年的结果,像一个大号的士兵娃娃,可她又总是垂着眼皮,对周遭的一切充满疲惫。

    ——她是谁?

    *

    他们驱车到了纽约的一片老建筑附近。

    这儿的街区有个废弃已久的篮球场,几个青少年在里面嘻嘻哈哈地玩滑板,周遭散落着烟盒和一些粉末。

    郎姆洛摇下车窗,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枪,一个男孩尖叫一声,他狼狈地从滑板上跌落。他的同伴同样也吓得屁滚尿流,架着男孩和滑板,一溜烟的跑了,只留下空地中心,他们闲极无聊生的一堆火。

    郎姆洛伸伸筋骨,他按按耳机:“目标会在六点一刻的时候到这儿附近。”

    冬日战士没有搭理他,他坐在车内像一座沉默的雕像。而那个金发女人抬抬眼皮摇下车窗,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郎姆洛咂咂嘴,冬日战士猜测那个女人在九头蛇的受重视程度可能超过自己。因为没一会,郎姆洛走进附近的一幢建筑,再回来时,他手上抓着一个纸袋,纸袋印着一个古怪女人的绿色头像,散发出咖啡和牛奶的香气。

    “星巴克。”郎姆洛说。

    金发女人抽了抽鼻子,她那头漂亮的金发披散在身后,“这是什么?”

    “咖啡,你们俩在这儿太古怪了,喝咖啡吧,没人在意喝咖啡的人,”郎姆洛把纸杯递给他们,“我加了很多糖,因为我认识的俄国人都他妈——”

    “哦!美国咖啡!谢谢!我喜欢糖!”女人堪称欢快地接过杯子,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冬日战士没有动作,他静静地瞧着郎姆洛,直到男人不耐烦地把纸袋丢去一旁。甜蜜滚烫的液体浸入他们的身体,在场有几分钟没人讲话,他们坐在车上,看着晚风吹过,几张海报在空中飞舞,有一张落在了他们前面。

    郎姆洛的身体紧绷起来。

    “妈的。”他说。

    那真是张古怪的海报,冬日战士从不在意这些,可那张海报上,几人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有全身金红石盔甲的机器人,有人拿着盾——复仇者联盟?谁他妈会管自己叫复仇者联盟?

    “咳咳!”郎姆洛清清嗓子,他露出一个紧张些的笑容,“阿琳娜。”

    原来那个女人叫阿琳娜。

    “感谢你那一枪,”他慢吞吞地说道,“我没想到你那时候会开枪救我。”

    女人挑起眉毛,喝光了最后一口咖啡,呼吸中都带着奶油的香气,她警惕地向后缩了缩,“呃,不用谢?”

    “考虑以后我们或许会经常共事……你是什么时候加入九头蛇的?”

    阿琳娜坐在副驾,火光印在她的侧脸上,她恍惚了一小会,摇摇头,“我记不清了。”

    郎姆洛明显松弛下来,他咧开嘴,“只是随便聊聊。”

    “我……”女人眼神放空,“过去没有意义,我现在是九头蛇的士兵,我……这是我的使命,如果我曾经被放弃,那就是我失去了价值。九头蛇找到了我的价值,所以我为九头蛇工作。”

    这段回答让郎姆洛极度满意,男人捏扁了手中的空咖啡杯,笑容也真情实意了起来,肩膀放松,肌肉舒展,他微笑道:“准备,士兵们。”

    冬日战士的手搭上车门,他也是士兵,士兵总是受命令控制。

    阿琳娜没有动。

    “你能帮我再买一杯咖啡吗?”她问。

    郎姆洛愣在原地,“时间不够了,阿琳娜。”

    阿琳娜失望地垂下眼睛,火光让她苍白的脸多了一丝活力,她郑重地举着咖啡杯,上面的绿色女人头像正对着郎姆洛,她再次开口请求,“再帮我买一杯咖啡吧,那用不了多久。”

    郎姆洛敏感地意识到了一些事,他脸上的表情缓缓凝固起来,右手静悄悄地伸向腰间的枪,语调依旧轻快,“不如下次,阿琳娜,你以后会有很多机会出来逛。”

    他们在微弱的火光中对视,冬日战士茫然地保持握住车门的姿势,而坐在前排的男女都神情严肃。只不过男人紧绷地像捕猎前的猎豹,火光印上他额前的汗珠,女人却垂眸低眉,神情淡然得像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幽灵。

    “你应该去的。”阿琳娜说。

    只一瞬间,她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炮弹一般地撞进了男人怀里!在极其狭小的空间内,女人较小的骨架反而成了天生的优势!更何况她的力量不输男人,九头蛇朝她体内注射了和冬日战士血液里同样的血清,她肌肉暴起时如同母狮般凶猛,绰号交叉骨的男人被重重撞击在驾驶座上,头脑发晕。

    清脆的骨裂声在车内响起,男人想要拔枪的手被女人徒手捏碎,他刚要张口冲耳机里说些什么,女人的头槌差点让他咬断了舌头。他努力试图伸出左手让驾驶座的靠背向后倒去——他成功了,女人并不熟悉现代汽车的构造。

    “去你妈的!”郎姆洛沾血的脸上露出笑容,他够到了藏在椅背的手(枪!

    可惜下一秒,这个前苏联特工转手把左手的星巴克杯子朝他脸上掷去,在郎姆洛视线被隔绝的一秒钟。阿琳娜左手的袖口中滑出的匕首捅进了男人的喉咙,血沫隔绝了氧气,她的右手死死捂住男人的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谢谢你的咖啡。”她说。

    她一直等到郎姆洛彻底咽气,瞳孔涣散,然后一根根把男人握枪的手指掰开,碾碎男人的耳机。这才松开手,让男人滑落在座椅上。冬日战士冷眼瞧着这一切,他在昏暗的车内与喘着粗气的女人对视。

    阿琳娜张了张嘴,她低声请求冬日战士:“不要完成任务。”

    这不可能,他是士兵,是九头蛇的武器。一套被强行植入进去的程序在他脑内机械运转,这套程序杀死了那个在布鲁克林的男孩。哪怕男孩正在心底怒吼,质问他到底在做什么,眼前的女人是战争的受害者,是他同病相怜的战友,是一个经历无数折磨的可怜虫。

    他的铁手握紧的一刹那女人就向后躲去,阿琳娜反手握枪,但已经太迟,铁手穿过驾驶座的椅背如同穿过泡沫,轻易地掐上女人的喉咙。

    通往自由的钥匙在他手上挣扎,女人尖叫嘶吼,使劲试图掰开他的手指,但这只让她磨破了指尖。

    “史蒂夫·罗杰斯,你有印象吗——娜塔莎·罗曼洛夫!!”她吼叫着一些名字,“维克多!维克多!老师——松开!我是阿琳娜!我是阿琳娜!!”

    他的手仍在收紧,脑内那个穿着军装的男孩嘶吼的声音同女人一道,让他头晕目眩。女人眼球凸起,雪白的肌肤上血管蚯蚓般扭动,她挣扎了一会,用脚踹他,试图够到她的刀,想用电击让手臂痉挛,这一切都失效后,她突然停止了动作。

    那双漂亮的眼睛合上,金色的睫毛微微颤抖,她四肢垂下,口里无力地用俄语喊着:“妈妈,妈妈——”

    冬日战士烫了一般地把手松开,时隔多年,詹姆斯·巴恩斯的灵魂再次突破禁锢,他从沉睡中苏醒,把岁月带来的风霜和残酷训练带来的痕迹尽数抹去。

    他回忆起来了很多事。

    史蒂夫矮矮小小的穿着不合身的军装,他在舞会的时候和女孩两两相望。西伯利亚红房子的基地里,有个红头发的女孩出类拔萃,她穿上芭蕾舞鞋,单脚跳跃时美得不可思议。阿琳娜在基地的一角打盹,女孩每次考试都排在倒数第二,但他清楚这不是女孩的实力,娜塔莎也清楚——

    他们谁也不说。

    车内只能听见阿琳娜细微的啜泣声,女人的泪珠在落在座位的皮革上,溅出一滴小小的水花。阿琳娜的啜泣逐渐转换成嚎啕大哭,女人的哭法毫无美感,她嗓子里发出不声调的音节,各种语言混合地从嘴里蹦出来,巴基默默地拍上她的肩膀。

    好一会,女人才颤抖地收住了哭声。

    他们走下车,迅速清除了附近的痕迹,阿琳娜变化很大,她现在已经是个完全的女人了,脱离了少女的姿态,曲线成熟而妙曼。另一方面,她又还是巴基印象中的那个女孩,阿琳娜弯下腰,她捡起那张复仇者联盟的海报,送进火堆。

    “你记起了多少?”詹姆斯·巴恩斯问。

    “很少,”阿琳娜抽抽鼻子,“我想起来了娜塔莎,我记得你过去会在没人巡逻的夜晚看娜塔莎跳舞——我说你肯定是美国佬,你的语言习惯不对,她不信呢!”

    巴基抽抽嘴角,笑了,他们注视着火舌舔过美国队长和黑寡妇的身影,纸张变得焦黑,阿琳娜把星巴克的纸杯也一起丢了进去。

    她突然塌下肩膀,指指燃烧的英雄海报,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看啊,”她轻声说,“我的姐姐。”

    又指指她自己,她手上的血,肩上的弹孔,脖颈后的炸弹,身后汽车里的尸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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