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

    这本该是一间设备齐全的囚室。

    斯莱德注意到房间的角落处有一座刚刚熄灭的火炉,上面滚烫的烙铁已经被下水道的污水浇灭,四周还随意摆放着一些拷问用的刑具和针筒,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小丑瞪着他们俩一会,突兀地大笑起来,那个疯子的腿还被碎石压得动弹不得,却狂热地鼓起掌来,“哦!丧钟——还有这位可爱的女士!欢迎!欢迎!现在让我给你们带来哥谭最大的滑稽秀——”

    没人回应他。

    斯莱德的手紧紧地钳住阿琳娜的肩膀,他深知面对小丑最好的方法就是充分无视,不要去揣测这个疯子的想法,不要试图参与他的游戏——那只会让人变成蝙蝠侠,或者说哥谭地底的尸体。

    寂静中,只有小丑的掌声回荡,碎石从他们头上的大洞掉下来,灰尘飘在他们上方,蒙上阿琳娜的金发。

    斯莱德低头瞧了一眼阿琳娜,女人并不说话,安静地站在他身边。阿琳娜不笑的时候显得极为不好靠近。她下眼睑留白极多,嘴唇极薄,蓝眼睛如同无机质的玻璃珠子,一眨不眨地瞧着眼前的景象。

    倘若站在他身边的不是斯莱德,或者斯莱德并没有花费许多个日日夜夜同这个女人共枕一床,一块分享枕头床单和第二天的煎蛋。他也一定会被阿琳娜这种冷酷的表象骗过去,误以为她是个冷漠无情的专业杀手。

    阿琳娜是他见过最不适合这个职业的人。

    他们的目光扫过小丑血肉模糊的腿,疯子拖着伤腿站起来,一步步挪向熄灭的烙铁,被冷却的金属气得大骂。一瘸一拐地拿着那根铁棍去抽打吊在天花板上的孩子——那个孩子,天啊,他认识那个孩子,男孩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模样,在被抽打的时候痛苦地挣扎起来,干裂的嘴唇张开,发出野兽一样的无声哀鸣。

    阿琳娜的肩膀在斯莱德的手下伴随着这声惨叫颤抖了一会。

    他们的目光交汇,阿琳娜低声用俄语问道:“他是谁?”

    “罗宾。”斯莱德回答她。

    女人露出迷茫的神色来,以斯莱德对她的了解,她一定没意识到哥谭的鸟儿被囚禁在此处这是件多么大的笑话。但斯莱德能看出她紧咬的牙,和握住枪的手,他太了解她了,知道阿琳娜此刻一定忘记了阿曼达派遣给她的任务和失败的婚姻——

    他们没人祝福的婚姻。

    当斯莱德说没人祝福的时候,他指的是他们差点连证婚人也找不出来。

    结婚前一天晚上,他们坐在新墨西哥州的一家酒吧离,阿琳娜和韦德·威尔逊,他那个糟心的表弟喝的醉醺醺的。她的眼睛明亮,金发在酒吧的光线下闪闪发光,不少男人的目光追寻着她,但是介于她身边坐着两个壮硕的男人,其中一个满身是疤,一个瞎了一只眼,没人敢上前搭话。

    阿琳娜看上去很开心,她的脸上泛起粉色,尽管她对周边异样的目光有所不解,但斯莱德也没和她解释当一个年轻美貌的东欧女人和一个白了头发的美国老男人坐在一起举止亲密时,人们会想到什么。

    “斯莱德,我说真的,”就连韦德也这么说他,“这他妈看起来糟透了,这简直是我这一生见识过的倒数第二糟糕的婚姻。”

    “哦,”阿琳娜真的喝醉了,因为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出来,“你见过最糟糕的是什么?”

    “那得说起我糟糕的原生家庭,我说不上我该下地狱的父亲和我姨妈的更可怕还是和我老妈的——”斯莱德把枪塞进了韦德嘴里,在酒吧的惊呼和韦德呜呜地求饶中,他还是放了自己的表弟一马,在抽出来的一刻韦德夸张地喘了口气,“不,还是灭霸的老爹的婚姻更……”

    斯莱德转而踹了韦德的凳子一脚,让那些疯言疯语都埋进了吧台之下。

    他现在不杀韦德·威尔逊是因为他没法再找出一名不会报警的证婚人了。

    他等了很久,直到韦德的鼾声从地板上传来,阿琳娜披着他的外套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他的老朋友——冬青,陪他出生入死的战友,他的后盾,他每一桩谋杀的合伙人这才推开了酒吧的大门。

    “斯莱德,”他的老伙计说,看了看阿琳娜,又看了看斯莱德,“你能不能当没看见我?”

    斯莱德不理会冬青绝望的表情,他把一个酒杯重重搁在桌上,“坐。”

    冬青的绝望被他搁在龙舌兰里一饮而尽,“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掉头就走,斯莱德,我不能替你处理这个——”

    “你太夸张了。”斯莱德打断他。

    而冬青直愣愣瞪他了好一会,“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是个雇佣兵!你上一段婚姻的结局还不够你意识到什么吗?”

    “而她是个杀手,你大可不必担心我重蹈艾德琳的错误,阿琳娜不会因此批判我,”斯莱德冷笑,“你听说过冬日战士吗?”

    “我负责你的情报,我当然知道她!”冬青几乎要抓狂了,“九头蛇已经毁了她一半的人生了!为什么你这么执着要毁掉她的另一半!她成年了吗?”

    斯莱德的酒喝到一半,这句话差点让他倒尽了胃口,“……她是个黑寡妇。”

    “我知道,”冬青比划着,“我的意识是,她人生中清醒的时候有……二十一年吗?”

    斯莱德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是个混蛋,但我不是个人渣。”

    “你上一份婚姻结束于艾德琳试图枪击你,但是她射偏了,所以我不知道该感谢上帝还是感谢撒旦,你只是瞎了。”

    斯莱德把枪搁在吧台上,但是冬青认识他几乎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他压根不害怕,“你的女儿至今还想杀了你,我都不明白你怎么能让她这么恨你——还有约瑟夫和格兰特。”

    他们长达半个世纪的友谊是冬青还在呼吸的唯一理由。

    斯莱德仅剩的那只眼睛冷冷地瞧着冬青,他的血液已经凝固,他的儿子,死于他的骄傲自大,死于他的隐瞒和妥协,他那么自信于自己能力,最终却还是让他盲目追求的鲜血蔓延到了他的家庭里。

    他应该死在过去很多个深夜里。

    冬青没有再说话,斯莱德也没有再说话,他们的思绪被带倒约瑟夫被割喉的那个深夜,被带倒格兰特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刻。

    他是个……非常糟糕的父亲和非常可怕的丈夫。

    有一句他们都没有说出口的共识,就是斯莱德周边那些人,那些关心他的人,他们都是因为斯莱德才获得如此的下场。

    他就是他们生命中的恶魔。

    “所以,”冬青叹了口气,狂风在外面呼啸,这家偏僻的酒吧里只剩酒保在擦拭酒杯,“这是关于第二次机会,对吧?”

    “她没有接受过正常的教育,所以她永远不会因为我的职业来评价我,她杀的人比我更多,所以她不用害怕沾满鲜血的手,”斯莱德轻声说,“她是红房子出身的黑寡妇,她不能生育,所以我们人生中不会再有新的孩子被毁掉。她是被精心培育出的武器,所以我不用再担心有天推开家门,里面溅满了我家人的血。”

    “天啊,斯莱德。”冬青怜悯地说。

    斯莱德喝干了最后一口酒,“她想要新时代的立足之处,我可以提供,别墅,泳池,她喜欢的那些书,这对我都很轻易——你知道吗?阿琳娜不会变,她不会,她会是我生命中的常量——所以,是的,这是我的第二次机会。”

    冬青终于不再那么抗拒了,他只是端着酒杯,一副头疼欲裂的样子,使劲抹了一把脸。

    “斯莱德,”他叹着气说,“你和艾德琳,你的家人,他们离开你,不是因为你的职业或什么……天啊,艾德琳是个军人,她训练了你,你的孩子们,他们可是拥有你的基因。”

    “你到底想说什么?”

    “傲慢,”冬青望着酒杯,“是因为你的傲慢,你从不意识到有些东西是你永远没法掌控的,比如说他人的人生,或者是你的命运。”

    *

    冬青永远是真理的掌握者。

    在阿卡姆的底层,那句话不合时宜地蹦在了他的脑子里,而斯莱德时隔多年,在这个漏风的房间,和想杀死他的东欧女人站在一起时,他终于明白了话里的含义。

    命运戏耍了他,不论他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刺客,还是拥有常人远不能及智慧的军人。

    他和阿琳娜一起抬头,看着那个孩子被铁链绑在空中,直到小丑用铁棍去抽打那个男孩时,他才勉强睁开眼。瞧见牢房新来的客人,他的眼神也依旧没有变化,麻木冷淡的被挂在半空,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晃荡。

    被囚禁多时已经耗费了他对外界的感知,小丑究竟戏弄过他多少次?阿琳娜的呼吸声粗重起来,斯莱德也很想知道这只小鸟在多少次逃跑失败后才彻底放弃了希望?他被摧毁人生的痛苦是否和阿琳娜在九头蛇的实验室里醒来一样?

    “好吧,好吧,”小丑似乎是嫌弃他们沉默的无趣,“小鸟!给我们的新客人表演一下节目!和他们说说蝙蝠侠是怎么抛弃你的?”

    男孩仰起头,他张开嘴无声地尖叫,眼泪顺着他满是灰尘的脸流进嘴里。

    约瑟夫。

    他喉咙被割开的儿子。

    斯莱德想,他熟悉这种惊叫,小丑一定很久没给这个男孩喝水了,以至于他喉咙粘连在一起,发不出一丁点声音。但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一定得找到一个出口,于是他只能扯着嗓子,在寂静的世界里发出悲声。

    阿琳娜稍微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响声,这个女人终于在接二连三的情绪打击中恢复过来。她浑身血迹还没干透,金发的长发上,被稀释的血液往下滴落,阿琳娜埋头闷不做声地接好了自己的手骨,斯莱德也在同一刻舒展肩膀,骨骼发出脆响。

    他们对视一眼。

    然后冲向对方,子弹在几秒中耗尽,斯莱德的长剑被女人的飞踢击落。女人撞进他的怀里,斯莱德高高举起女人,给她来了一个非常标准的抱摔——“混蛋!”阿琳娜怒吼。

    斯莱德咧嘴一笑,他趁着阿琳娜倒在地上的短暂时刻,狼狈地冲向自己被踢开的长剑,那把闪闪发光的好剑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合金的工艺和漂亮的放血槽能让敌人的鲜血喷射而出——

    阿琳娜拔出了她放在小腿上的枪!红房子该死的训练!斯莱德永远没法清楚女人身上还藏了多少武器!

    “操!”他差一点就够到那把剑了!

    “砰——”

    精准的一枪。

    小丑的笑容和凝固在脸上,男人浑浊的眼中惊色还未褪去,表情就永远定在了这一刻。

    哥谭的噩梦眉心的血洞正缓缓往外淌着血,手上的铁棍掉在地上发出响声,斯莱德轻蔑地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怪物的血也是红色的。

    再回头,单手支着地的女人冲他呲牙一笑,“我开的枪,我赢了。”

    斯莱德命运里那辆总是准点运行的火车,再次脱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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