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

    他要杀死蝙蝠侠了。

    这个念头出现让杰森浑身发抖,窗外是漆黑的一片,即使在哥谭,这么大的雨也依旧罕见。狂风夹杂着雨滴拍打着窗户,一些雨水从窗缝中被刮进来,让杰森的脊背处那儿开始发疼。

    丧钟还静悄悄地趴在屋顶的阴影处,而那个东欧女人,阿琳娜,像一只真正的黑寡妇一样贴着建筑游走。杰森机械地替阿琳娜抹去在摄像头里的痕迹,让这个女人成了雨夜的幽灵。

    雨水顺着她的制服滑落,阿琳娜在执行任务的时刻往往面无表情,她又变成了杰森头一次见到的那个冷酷武器,而不是靠在沙发上喝番茄汤的女人。杰森并不了解她,当然,他们才刚刚认识不到一周——一切都像是梦一样,偶尔他从床上睁眼,他还误以为自己仍在阿卡姆,金发的阿琳娜会被他错认为哈莉·奎因。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陷入惊恐发作的状态,他不尖叫,因为小丑会因为他的尖叫兴奋,他只是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他想死在自己的躯壳里。

    阿琳娜在他第二次惊恐发作时发现了真相,杰森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杰森崩溃的时候像是自己也要崩溃了。说起来难以置信,是斯莱德·威尔逊拯救了这一切,丧钟失去了同理心,但他这辈子都在和经历过战争和虐待的人打交道。

    当杰森在某天的黄昏恢复意识,他透过医院的窗户看见外面的夕阳照进来,阿琳娜的金发被阳光染的火红。他们其中一个人的手机正放着音乐,杰森不知道那是什么歌曲,介于在场的其他两人都活过了半个世纪,他可以原谅他们糟糕的音乐品味。

    斯莱德·威尔逊靠着窗户正在抽烟,香烟燃烧的气息勾起了杰森的烟瘾,他渴望着瞧着那根香烟,直到丧钟扭过头对他抖抖烟灰。

    “没门,孩子,”他大笑着,“你的肺部烂得像美国政府的安全系统。”

    杰森咳嗽两声,瞧见阿琳娜对她的前夫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于是他终于确信了自己不再梦中,“老家伙,”他挑衅道,“你的笑话烂得像哥谭的寄养系统。”

    自从那一天起,杰森的记忆终于不再是一团迷雾,锚点开始运转,他的生活从破碎的图片变成了线性的记忆。但他依旧痛苦而迷茫,愤怒在他的体内燃烧,他憎恨这一切,狗屎一样的生活,残破扭曲的肢体,他脸上那个狰狞丑陋的疤。

    还有小丑的笑声。

    怒火把他的思维燃烧殆尽,阿琳娜已经如同毒蛇一样潜伏进黑面具的仓库,那些不入流的打手甚至还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就已经被她用长腿绞晕。丧钟低声抱怨着阿琳娜的手下留情,而阿琳娜只是把炸弹丢进面粉堆里,顺走那些打手的枪,再把人塞进仓库外的垃圾桶中,辩解着她现在已经知道了打工的不易。

    东欧女人的金发盘在脑后,她在雨夜中穿梭,从屋顶上顺着墙壁滑下来。杰森抖着手切换了摄像头,他把那段街道设置成了一小段巡回播放的模样。这可能瞒不过芭芭拉,但至少能拖延一段时间。

    雨夜模糊了视野,杰森隐约看见阿琳娜在距离蝙蝠车二十米的时候俯下身,她的动作没有一点迟疑和滞涩,缓慢又坚定地朝蝙蝠车爬去。每一次挪动,她都不按照直线前进,但她几乎每一次的动作和速度都一模一样,雨水冲刷着她的身躯,深秋的严寒让杰森在室内都手指僵硬——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九头蛇会把这样一个女人当成战争机器。

    恐惧在这一瞬间抓住了杰森的内心,属于那只死去罗宾鸟的意识冲破怒火,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呐喊,声音在他空荡的躯壳里回响。

    他要杀死布鲁斯·韦恩了。

    他要让一个半辈子被冷冻,半辈子被胁迫的女人替自己杀人,而他在雨夜中,被困在轮椅上,瞧着一个杀手因为怜悯,在哥谭英雄的车辆底部安上炸弹。

    而她甚至还没意识到这样做意味着什么。超人,神奇女侠,站在蝙蝠侠身后的正义联盟会对他举起利刃,把她视为同伴的复仇者也会离她而去,神盾局不会再对她敞开大门,这个来自旧日苏联的幽灵,将失去在新世界最后的容身地。

    “阿琳娜。”杰森说。

    女人的名字脱口而出,而他还没想好应该说些什么。

    雨滴冲刷着阿琳娜和丧钟的耳麦,这在杰森听来的噪音更让他心烦意乱,他的呼吸变得不规律起来,趴在地上的女人依旧以匀速向蝙蝠车前行。

    “蝙蝠出现了?”

    “不,”杰森干涩地说,他沉默了很久,直到阿琳娜已经在暴雨的掩护中潜伏至了蝙蝠车旁边,这是个莫大的荣誉,她干成了足够在阿卡姆炫耀三十年的事,“只是……你没必要替我做这些。”

    “好吧,”女人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第二个炸弹,她把炸弹安在了蝙蝠车靠近驾驶座的前轮上,“你可以把这个当作交易,你帮我杀死谜语人,我帮你解决蝙蝠侠。”

    “你不需要我,”杰森说,他感到眼泪在自己眼眶里打转,他的声音粗哑地像是迟暮的老人,“谜语人总是没法安分,你只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他就会出来找乐子。”

    阿琳娜开始逐步撤离现场。

    “你也可以给我钱?”女人迟疑道,“我的收费标准参照斯莱德?”

    “你根本就不需要钱。”

    “天啊,孩子,”丧钟在通讯里感叹,“你他妈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替我做到这一步,你闯进了阿卡姆,你杀死了小丑,你把我从水里拖出来背进了医院——这根本没有道理,帮助我不能帮你杀死红房子,不能帮你去讨好娜塔莎·罗曼洛夫,甚至不能帮你过得好一点,”杰森在屏幕的反光里瞧见了自己狰狞到可怖的面容,脸上的字母泛着恶心的油光,他哽咽了一下,“帮一个可怜虫复仇不能让出卖你的父母复活,阿琳娜。”

    通讯里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阿琳娜的动作僵在了雨夜中,杰森大口喘着气。他以为女人会调头就走,或者等她回到这间公寓,他会被扫地出门,锁在门外,就像是过去他一个人的那些日子一样,但他只听见了女人破碎的声音。

    “我知道,”阿琳娜小声说,“我不确信我这样做是否正确——或许我应该让你同斯莱德合作,我总是犯错。”

    她吞了口唾沫,“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好过一点,我离开九头蛇的时候杀死我的看守,交叉骨,然后是每一个参与我实验的科学家,自从那以后,我能睡着了。”

    “你过得更好了?”杰森追问,他需要知道一个答案。

    “不,”但是女人轻声说,“我还是不开心,小鸟。”

    钩锁破空的声音响起,在屏幕的一角,新罗宾,那个冒牌货冒出了头。阿琳娜警惕地加快动作,她缩进了建筑的阴影中,整个人像一株干枯植物附在墙上。

    杰森的肌肉一寸寸僵硬起来,他的心跳快到让他的手指发麻。

    是时候了,决定他是否要去杀死——

    他的父亲。

    *

    他和布鲁斯曾有好时光。

    当杰森·陶德还是罗宾,而不是如今这个扭曲的怪物的时候,他享受过在哥谭夜空穿梭在城市间的快乐。这种快乐已经在牢房里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被摧毁,小丑一遍遍问他当罗宾的感受,又一遍遍用新罗宾去嘲笑他。

    杰森过去以为起码布鲁斯也享受过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哪怕他清楚蝙蝠侠一直对他这种来自犯罪巷的孩子心怀警惕,时刻担忧着他成为下一个罪犯。

    但起码他以为布鲁斯快乐过,他在中学舞台剧彩排的时候看见布鲁斯带着墨镜笨拙地鼓掌,晚上的寒风中蝙蝠侠搭在他肩头的披风和迟疑的手,和迪克还有布鲁斯的电影之夜,哪怕他每天都出去揍人,布鲁斯还是不允许他去看《鬼玩人》。

    这些记忆失真,褪色,杰森甚至开始怀疑那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蝙蝠来了,”丧钟在通讯里低声说,“阿琳娜!”

    在蝙蝠和冒牌货出现在码头的那一刻,他们身后,漆黑的雨夜也据挡不出爆炸的热浪,火光让蝙蝠没法在黑夜中藏身。黑面具的打手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枪响和嘶吼划破爆炸后短暂的寂静。

    “该死!是蝙蝠——”

    “还有罗宾!”

    “开枪!该死的!通知——”

    无论多少次,蝙蝠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杰森·陶德很清楚这点。

    蝙蝠和罗宾分成两路,他们朝黑面具爆炸的仓库奔去,阿琳娜面前,蝙蝠车启动,这辆野兽咆哮着向蝙蝠驶去,带着死亡的气息。

    杰森冷眼瞧着这一切,阿琳娜在宇宙攀上屋顶,她紧盯着蝙蝠车的踪迹,像只耐心狩猎的蜘蛛。丧钟在蝙蝠回头的一刻就闯进了黑面具的货轮中,没人能阻挡雇佣兵的脚步,他用力拉开防水布,露出里面的机车和崭新的枪械,雨水冲刷着金属,上面泛着冷光。

    黑面具的仓库里只可能存在黑面具的手下,那些□□成员,他们或许迫于生计,或许为了追逐权势选择了投身那个变态麾下。哥谭不存在纯白无垢的人,杰森哪怕用脚趾也知道,那些人手下绝不干净。

    阿琳娜把他们拖离了爆炸现场,杰森却不介意放任那些人在火场里死上一百次。

    而蝙蝠侠只是为了他们存在于爆炸的可能,就毅然决然地投身于火海。

    杰森从未清楚地意识到,他再也没法和布鲁斯站在一起了。

    “小鸟,”阿琳娜站在屋顶上,她握着引爆器,肌肉紧绷,“只要你开口。”

    杰森咬紧牙,他太用力以至于能尝见嘴里的铁腥味,他还呆在冬青这间位于东区的小公寓。他太熟悉这儿的环境了,楼道里时隐时现的尿骚和酒精味,每一层楼都有一个因为酗酒导致家破人亡的男人。他们往死里摄入廉价酒精,等到家里再也没法榨出一分钱了,他们就把自己的性命随便卖给黑面具或者企鹅人。

    “呼吸,孩子,”丧钟的声音,“你要把自己憋死了。”

    杰森这才从回忆里抽离,他童年阴冷潮湿的被褥,在韦恩庄园里布鲁斯抚过他头顶的温度,还有成为罗宾的那天——

    蝙蝠展开双翼,那架咆哮的野兽已经停在了正下方,蝙蝠车顶打开,蝙蝠落进车内,严丝合缝得就像是两块拼图相接。杰森曾在一辆蝙蝠车的轮胎上喷漆,把漆黑的蝙蝠轮胎喷成艳红色,他冲布鲁斯大笑,说要把蝙蝠车充当自己的艺术作业,却最后不得不被阿尔弗雷德用严肃的嗓音教训,和布鲁斯荒废一个下午来洗净那些油漆。

    罗宾具有魔力。

    那身衣服并不保暖,也不足以让他刀枪不入,只是当他穿上的那一刻——天啊,一个犯罪巷的垃圾也能成为拯救他人的英雄吗?整个哥谭都在看他,他肩上沉甸甸的,前方的道路一下子就明朗起来。当和蝙蝠侠一起划过夜空的时候,每个罗宾都曾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杰森嘴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郁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泪眼划过他脸上的伤痕,却怎么也没法说出那句命令,那些单词被施加了诅咒,黏住他的喉管,让他没法张嘴。

    蝙蝠车渐渐驶向火海,杰森咆哮着,他试图掐死心底那只本应该死在阿卡姆的小鸟。

    可偏偏罗宾总是于绝境中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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