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及此言，青年低头，正对上少女略带无奈的了然目光，所幸面上覆盖着白石面具，他不必压下自己骤然的心虚无措。

    妹妹叹息道：“哥哥你没有带我去看宵火大会哦，入仙门后我便不曾出过药园。那时是哥哥与宋留师兄破了天爻结界偷偷溜出去，录了三颗留影石，带回药园和我一起看的。”

    而她露出一边的虎牙，像是见到恶作剧后偷笑的乖小孩：“不过被鸣逍师尊罚去了剑崖是真的，毕竟赔了阵谷不少灵石呢！”

    少女挂在他手臂上，她仰头望着他，也将自己的笑容绽放在他的眸里，激起他的防备，却又毫不设防地露出自己的柔软。

    他该如何形容这一瞬的感觉，像看见一朵扑灵绽开的小花，可爱的，柔软的，小小的，他想将她挪栽到心脏里，这样才能止住自胸口涌往四肢百骸的麻痒与冲动。

    兄长轻声道：“是吗？我确实不记得了。”

    他周身迸发出细如毫针的剑气，搅碎周身束缚行动的妖力，如穿透窗纸般轻易，分寸精妙至极，毫厘之间甚至没有沾染到紧挨着他的少女衣袖。

    妹妹倏然拽住兄长的衣袖，惶急唤道：“哥！留…”下来——

    她的本意可不是吓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兄长啊！

    白石面具在视野里不断放大，兄长没有挣开她，反而是屈肘抬手间反扣住她的双腕。

    妹妹被骤然压紧的距离逼得后仰，后腰却抵上冰凉的剑鞘，青年修长的五指舒展开，仍是有分寸的指腹相接，却是将她锁在了剑主与仙剑之间。

    面具后的青年闭了闭目，终是不再伪装出亲昵的模样，他的声音平静而不辨喜怒。

    “那我以前有没有教过你，金丹期的医修不该孤身行走于魔域。更不该在难辨敌友之时，轻易激惹一个比你高不知道多少个大境界的修士。”

    他将隔于两人胸前的双腕稍稍举高，紧盯着少女受惊瞪大的桂圆眼。

    “即使我们曾经再怎么亲密无间，既然察觉我的记忆有异，你要如何确认我不是居心叵测之人捏造的幻相，你要如何确认现在的我依然对你无害？

    “落入现在这样受制于我的局面，你又该怎么办呢？”

    即使是从前兄长训诫她时，那也是关切揉杂着恼怒的，妹妹何曾面对过兄长这般平静内敛又威势逼人的模样。

    妹妹眨了眨眼，她迟疑地说道：“涤咒小像可破万种邪魔幻法，再有刈辜为证，哥哥不可能是幻相呀？至于落入现在的局面，那就，那就…受制于哥哥呗？”

    熟悉的人展露如此陌生的姿态，她一时也揣摩不了失忆兄长的想法，只是努力认真回应兄长的逼问。

    青年沉默良久，妹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哥哥？”

    兄长“呵”了一声，妹妹听不出其中的意味，像轻嘲，像叹息，也像单纯的感叹，其中什么也没有。

    “如此弱…与虎为伴，你该不动声色，试探我到底失忆到何种地步，用记忆与消息的优势把握好主动权。

    “哪有你这样，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掉，还莽撞不知事地揭穿我的？”

    抿出兄长话末的关切意味，妹妹收到点阳光就灿烂地笑起来：“不用担心啊哥哥，你伤不了我的。”

    他们的距离本就只差三四寸，少女轻盈地仰身，脸颊飞快地凑近来，他只是后退了一厘便顿住，想看看他的妹妹有什么后招。

    白石面具隔绝了最后的距离，妹妹将眉心抵在兄长的石面上，温热与冰凉相触，她竭力引动了神识里残破的契约。

    牵绊遥隔万里，细如蛛丝，纤细幽弱求不得彼端的丝毫回应，却也如影随形地系着她与兄长。

    这是兄长予她嘱托也承不住的惦念与爱护，也是……她给兄长写下的投名状。

    “这是哥哥留给我的命契，虽然在出事时解散了不少，但最重要的功能还在。即便哥哥误解我是居心叵测之人对我出手，命契之下，伤我便是伤己，不是更能证明我并非应当提防的敌人？

    “在魔域的这段日子，我也有做到好好保护自己，没有让哥哥在自顾不暇时，还需替我承受致命伤。

    “我有自保的能力与警惕心，也有好好记住哥哥的教导，所以不必担心。”

    认真地解释完，少女松开相接的眉心，她软下背脊，便如幼时讨饶认错一般，用额头去蹭兄长的下巴，假假地呜咽道：“哥哥是我的家人，我只要确认你是你就行了，我不要虚与委蛇去抢什么主动权。哥哥不记得什么直接问我便好，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本就只想哥哥你这破破烂烂的身子快点养好……”

    青年有些受不住地抬高下颌，半晌便松开了钳制少女的双手，轻衣拂剑光，转身利落地前行，没走几步便感受到被拽住的衣袖。

    他顿了一顿，终是将那只不安分的暖融融裹回自己的掌心，道：“撒娇也没用，便是我恢复了记忆，也得教训你。”

    少女轻快地嗯了两声，随后便有恃无恐地拖长声音：“那哥哥你多问问我，早点恢复记忆，我倒要听听失忆前后的教训哪个更凶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