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罗和柯拉松的谈话你没有听到，毕竟寂静果实的效果不是虚的。

    不过等你回到船舱宿舍里没多久后，房门就被人叩响。柯拉松站在你的门外，你眨眨眼想对他说些什么，结果发现自己早就被他按了个静音键；柯拉松大概是觉得时间紧迫，索性先把你绑架了再解释。

    你倒是也乐意和他们两个一起去治病，反正别留你一个人在堂吉诃德就行，想想就要吓得晚上睡不着了。

    你和柯拉松也某种程度上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导致他来绑架你、你连装都懒得装，直接老老实实就任由他把你拎起来带走，一点挣扎的迹象也没有。

    柯拉松都被你的配合看得愣了一下，半晌后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大概是防止被人注意到，他朝你比了个“抱歉”的口型后、竟然揣兔子似的把你搂在了胸口，又拢了拢大衣把你严严实实罩住。

    海贼王的夸张体型差距在这里的确作用不小，你觉得对于柯拉松的高大身形来说、或许你真的跟只兔子差不了多少。

    柯拉松和多弗身量相似，不过柯拉松明显抱着你的姿势更体贴些，小臂也稳稳当当垫在你的身下。拢起的大衣里面漆黑而闷热，传来他身上干燥的烟草气息，你扶在他身上借力的手掌也能感受到胸膛下心脏的鼓动。

    ……虽然你知道自己在他眼里也就是个小孩子，但确实还……挺害羞的。

    柯拉松不知道藏着你走了多久，脚下上了岸又离了岸，最终把你放在了某艘小舟上。

    从外套里被放出来以后光亮有些刺眼，你眯着眼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光线的变化。柯拉松在你身侧干脆果断地扬帆起航，而罗正被五花大绑着吊在桅杆上不停扑腾，嘴巴被胶布贴着发出不快的呜咽声。

    瞧见你以后罗愣了愣，继而更加激烈地挣扎扭动起来，喉咙里的声音含糊不清，不过你猜没什么好话。

    你转头看了看掏出电话虫打电话、彻底不跟你们装了的柯拉松，试探着指指罗询问道：

    “我能放他下来吗？”

    *2

    柯拉松点了根烟瞥你们一眼。他瞧了瞧都快秋千似的左右摇摆起来的罗，最终还是蹙了蹙眉吐出一口烟圈：“……还没有走多远，我怕他会逃跑。——难受的话，先把嘴上的胶布帮他撕了吧。”

    你眨了眨眼睛，没想到柯拉松就这么直接地和你开口说了话、解释都不解释一下。你感觉得到柯拉松对你态度有些不同——比如说对罗像是对待叛逆期的孩子，对你更像是对待班上听话的好同学——不过也没想到他这么放心你。

    简直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还是说你对他的亲近实在是太明显了？

    你替罗把嘴上的胶布小心翼翼地撕下，然而罗的嘴边一圈仍然泛起了红，突兀地显出胶布的长条形状。罗却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嘴巴刚刚解放便迫不及待地朝柯拉松大喊道：“放我下来！谁要和你看病啊！”

    柯拉松则自顾自和电话虫那边通着话，完全没有要理会他的迹象。

    罗见得不到回音，终于咬咬牙暂且消停了下来。他蹙着眉低垂着眼睛瞧你，道：“……喂，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你愣了愣，对着罗摇摇头。

    罗这才顺心点似的松了口气，然而咬牙切齿的表情仍然凶得像是恨不得把柯拉松当场宰了。

    小艇搭载着你们一大两小三个人在海上行驶着。海浪在船身上时不时拍起一阵水花，在脚边留下一小滩水渍；当海岸与那艘粉色的火烈鸟号都逐渐远去后，柯拉松总算割断了罗身上的绳子，把粽子似的罗松开。

    罗揉了揉手腕上被勒出的红色痕迹，又蹙着眉趴在船沿探出脑袋张望，似乎在思索着要不要直接跳船逃跑；当视线触及到你这个旱鸭子时，他泄气似的松垮了下来，独自抱着胳膊坐着生闷气，黑着小脸眼神凶狠。

    柯拉松坐在船头展开了报纸，用红色的记号笔在某个岛屿上画了个圈，告诉你们这就是你们准备去的医院，医疗设备一流，在世界上都享有盛誉。

    罗不屑地别过脸去不肯看，惹得柯拉松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又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饭团。

    “之前没吃饭饿了吧，”柯拉松说，“先吃点这个？”

    离开了堂吉诃德、没必要继续维持大恶人人设，柯拉松看起来似乎放松了不少，眉眼也柔和了下来。他把饭团递给你的时候生疏地弯起唇角笑了笑，像是太久没做过这样的表情似的略显僵硬，看得罗一脸见了鬼般的神情。

    就是普普通通的饭团，米饭包裹着芝麻与盐粒、又包上一片墨绿色的海苔，除此以外并没有别的馅料，意外地口味还不错。你把其中一个饭团递给罗，结果正对上他复杂而怀疑的视线。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

    罗低低地啧了一声，皱着眉轮流打量过你与柯拉松，抿着嘴一副等待说法的模样。你隐约觉得罗有点在闹别扭、大概类似于小朋友觉得被人背叛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可爱。

    “……我觉得罗治病是件好事。”你顿了顿怕他生气，怂巴巴地小声开口。

    “…………”

    罗沉默了许久。他欲言又止咬牙切齿地看你一眼，最终还是气不过你般一把接过你手里的饭团，背过身去撒气似的用力咀嚼。

    *3

    罗最后还是勉勉强强跟着你们一起去看医生了。他沉默着看了眼热情而执着地领路的柯拉松，又时不时朝你投来看家里不争气的傻孩子一般的视线，整得你都有些不好意思。

    柯拉松找的医院的确宽敞而气派，来往的病人络绎不绝，偶然路过的医生和护士也微笑着对你们点头示意。然而当罗强忍着不安坐在医生面前的椅子上、稍稍抬起帽子露出耳侧的白斑时，面前的医生却开水壶似的尖叫起来。

    “铂铅病……是铂铅病！！”

    “离我们远点！！来人啊快消毒！！快通知政府把他们抓起来——”

    罗咬了咬牙，又迅速地把帽檐用力地压下，直到捂住他大半张脸。你瞧见他的脊背都发起了颤，紧接着再也忍耐不住似的从椅子上跳下来，转过身就想逃出门外。

    “……所以我才说不想来医院啊！”

    罗自暴自弃般大喊道。在经过你的身侧时他脚步一顿，短暂地瞧了你一眼，又转过身打算就这样离开。

    或许是因为你身上并没有白斑，他担心因此暴露了你、让你与他一同被人视为异类吧。

    身后的柯拉松试图喊住你们，却最终由于医生的惊慌尖叫而停住了。或许是他此时的身影实在太过脆弱和孤独，你没来得及多想、只是下意识地就起身握住了他的掌心，又陪着他一起奔跑着逃离这个并不欢迎你们的医院。

    隐约有泪光从罗的耳侧滑过。他并没有其他的反应，只是径直把你的手攥得紧了些，攥得你几乎关节都开始发疼。路上经过的行人们不再似之前那般友好，一个个纷纷惊叫着躲避你们，仿佛看见了会行走的病毒。

    当你们跑到了医院门口时，身后猛然传来了爆炸般的巨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浓烟与火光也从原本富丽堂皇的医院内涌出。

    而柯拉松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你们的身后。他看起来也同样面色不虞，侧过头“呸”地吐掉嘴里的烟头，又一手一个麻利地提起你们两个就走。

    “这家医院太差劲了。”他说着，“我们去下一家！”

    *4

    医院与医院之间隔得并不算近，之间最少也隔着一天左右的航程，因此不少时间你们都在小艇上度过。

    罗一开始浑身都写着抗拒，用尽了全部力气只为从柯拉松身边逃走，恨不得上了岸就带着你开溜；后来大概是累了，差不多放弃了逃脱的想法，不过嘴上仍然坚持着不愿意去医院、拗不过柯拉松罢了。

    偶尔多弗朗明哥会打电话给你们，柯拉松从不允许你们跟着听，只是独自沉默着敲击几声电话虫，算作回答。

    这艘小艇容纳你们三人本就有些勉强，更何况还堆放着不少柯拉松搜寻来的医书、地图与报纸。有时候晚上不得不在小艇上睡觉，你们三个都得紧紧地挤在一起，模样像是不太和谐的一家三口，而柯拉松是那个不受孩子待见的家长。

    你和罗分别睡在柯拉松的两侧。罗对此十分嫌弃，每次都背过身去双手环着胸，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不过在睡着了以后倒是放松了不少，偶尔也会转过身子来，下巴枕着柯拉松的肩膀均匀呼吸。

    ——而你，主要的心理压力来源于性别差异。毕竟你心理上并非真正的小孩，面对罗倒是无所谓，面对柯拉松这样的成年男性的确是……难以启齿。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和罗的姿势殊途同归，一开始入睡时都选择背朝着他。柯拉松因此深切以为自己被两个孩子讨厌了，为此深夜emo了不少次、痛心于自己对孩子们的伤害。

    不过和罗一样，你睡着了也不太控制得住自己。木制的小艇毕竟硬邦邦的不舒服，而身边柯拉松的胸口宽阔而温暖，有时候你迷迷糊糊地就无意识枕了上去，还在梦中讶异这小艇怎么如此有弹性，醒了才惊觉那是柯拉松的胸脯。

    你羞得深刻反省并认错，然而柯拉松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地摆摆手让你别在意。

    偶尔在你半梦半醒间，也能感觉到柯拉松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你的后背，一下一下、温柔而耐心。

    *5

    你们辗转了多家医院，然而毫无起色。不过这样的旅游散心某种程度上或许有利于儿童成长，至少你看罗的模样比堂吉诃德时期明朗了些，不再动不动就露出想杀人的表情。

    ……呃，虽然经常嫌弃地看着坚持找医院的柯拉松就是了。

    每次你们在医院碰壁，柯拉松都咬着牙悔恨不已。他似乎有想要补救你们的意思，然而看样子并不擅长，只会笨拙地送你们一些礼物、或者指着远方的游乐园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柯拉松送的东西很多，比如一些糖果、冰淇淋，甚至还带来过两个风车给你们玩。罗基本上每次都沉默许久，看柯拉松的视线像在看傻子，又懒得管似的一股脑儿把那些礼物全推给你。

    除了冰淇淋你一个人吃不了，其他糖果类的小零食你倒是找个了小布袋装了起来，说不定以后万一又流落街头还能勉强垫垫。至于那两个小风车，被你系在了小艇的桅杆上，航行时随着海风哗啦啦地转动。

    游乐园罗一开始似乎也不想去，不过看你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他最终还是咽下了拒绝的话、勉为其难地陪着你们两个一起走了进去。

    柯拉松有意哄你们两个开心，在游乐园里面玩闹的时候也极力调动气氛，连带着面上原本凶狠的油彩都多了几分滑稽的意味，从□□二把手成了哄孩子的小丑。

    他在骑旋转木马时特地把你举过头顶，惹得你被周围游客纷纷侧目，羞耻地大喊着让他放你下来；又一手牵着你们一个去逛鬼屋，结果被工作人员吓到、一拳把对方锤得老远。

    罗在游玩的全程都一副倍感无聊的样子，耷拉着眼睛仍由你们拉着他去这去那，仿佛放弃了抵抗。你看着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这些项目吸引了你这个心理年龄成年的人，结果真正的小孩还觉得过于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