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

    有时候你们也会在岸上过夜。你和罗裹在毛毯里像两条毛毛虫,而柯拉松很少在前半夜睡着,一般都倚着树坐在一侧,时不时睁开眼查看你们两个的情况。

    在野外过夜的时候,吃起饭来也颇有几分野营的意思在。你和罗两个人流浪的时候吃得简陋,能用火烤的基本只有烤鱼;现在有了柯拉松,伙食方面陡然丰富了不少。

    柯拉松会在城镇上买来一条肥瘦均匀的火腿,架在火堆旁烤得焦香漏油,酥脆的外皮下是鲜嫩多汁的软肉;也会把棉花糖串在树枝上,在篝火边融化拉出甜蜜的丝线。

    也有时候会偷懒地炖上一大锅蔬菜汤,胡萝卜和青菜土豆都一股脑地丢进去,浓稠鲜美的橙色汤汁在火堆上咕嘟咕嘟冒着泡,无论是蘸面包还是浇在饭上都十分入味。

    要是你能一直这样跟着柯拉松,你觉得自己说不定会长胖。

    你倒是也尝试过自己做饭,虽然完全比不上柯拉松就是了。不过好在柯拉松的旅行调料包内容齐全,你做的东西也不像之前那么难吃。

    在某天早上你醒得早,天边刚刚泛起了一点白色,草尖上的露水湿漉漉地挂着。身边的柯拉松和罗还在睡着,一大一小姿势交叉在一起,不过由于地方变大了、姿势都不太规矩,伸着手蹬着腿的。

    你揉揉眼睛爬起了身,瞥见远处架着还没收起来的火堆与小锅,决定自食其力做个早餐。

    说是早餐,其实放到现代也就是煮个泡面这类的水平。把昨晚剩下来的豆腐切成小块,加进味增汤里面煮得咕嘟翻滚,热气在小锅的上空凝结成白色的薄雾。

    还有些路上当作干粮干啃的海苔饭团,放进碗里倒上热气腾腾的味增汤戳散拌匀,就算一顿糊弄得还可以的早餐了——你还特地去抓了条鱼烤熟,托了之前和罗野外求生的福,你还算业务熟练、速度快得很。

    柯拉松对于你的早餐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点点头说了声谢谢之后便迅速地低头扒饭,喝着热烫的味增汤露出满足的神情。

    罗盯着那条烤鱼沉默了许久,手臂顿在半空中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动手。

    你没想到自己的烤鱼对于一个孩子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心理伤害,刚不好意思地打算让他不想吃就算了,却瞧见罗叹了口气,视死如归地从烤鱼上撕扯下一块。

    焦脆的鱼皮发出撕扯的轻响。罗蹙着眉咀嚼了一阵,露出了略显意外的神色。他看了看烤鱼上的黑色胡椒颗粒,又抬头瞧了瞧一脸紧张的你,最终不知为何移开视线看向一边。

    “……其实,”他压了压帽檐,看起来神情有些别扭,“这次味道还行。”

    *2

    柯拉松带着你们辗转多处的医院,然而除了给不同的地方带来慌乱、并没有其他的结果。

    罗的铂铅病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原本只在耳侧的白斑也逐渐染上了眼眶、眉梢,继而是额头。你有时候瞧着他的侧脸,白皙得像是冬日里厚厚堆砌的雪,冰雕似的没有一丝血色。

    你小心地戳了戳他白花花的胳膊,问他会不会痛;罗白你一眼就把手臂抽了回来,好笑地挑着眉问你“你是笨蛋吗?”

    尽管罗表面上表现得毫不在乎,然而他的身体情况仍旧每况愈下。起初只是感冒似的呼吸逐渐困难了些,后来身体的脏器也开始隐隐作痛;到最后,罗时常会发起高烧,雪似的面颊泛起潮红时也格外明显。

    在发热的时候,罗也失去了逞强的力气,只是沉默着咬牙一步步赶路。你知道这段求医之旅并不会有结果,看见罗这般痛苦情不自禁地觉得没有必要,跑过去求柯拉松别去找医院了、你们三个开开心心旅游算了。

    柯拉松停顿了一下,手掌重重拍了拍你的头顶,轻轻说了句:“别闹小孩子脾气。”

    你张了张嘴,没能想出反驳的话。

    这次的医院比较偏僻,坐落在高高的悬崖之上、而山路上满是厚厚的积雪,你一脚踏进去便被埋到了膝盖位置。漫天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这寻医问药的夜里染上几分寂寥的意味。

    罗发着烧在你身侧喘着气,呼出的气息尽数凝结成飘渺的白雾,又随着风雪消散在黑夜里。他身上的体温高出你许多,然而却仍然觉得冷,单薄的身体止不住地打着颤。

    你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试图给罗围上。罗侧过脸瞟了一眼你光秃秃的脖颈,哑着嗓子说了声“我不要”。

    不过毕竟是个柔弱的病人,到最后他也没拗得过你,被你强行把围巾在脖子上围得严严实实。围上了你的围巾后罗似乎浑身不自在,刚把脸藏在围巾里、又赶紧把围巾往下拉拉露出大半张脸,看上去有些奇怪。

    雪地里行走对于小孩子来说并不方便,对于柯拉松这种身材高大的成年人来说倒还好。外加罗还是个病号,柯拉松索性把你们一左一右地抱起来赶路,夹在腰间像是拎了两个包裹。

    “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到医院了,”柯拉松说,“说不定这次就能治好你们的病。”

    罗随着他赶路的动作像个玩偶似的摇摇晃晃。他咬咬牙把脸藏进了围巾里,声音都被风雪吹得吱呀生锈:“……柯拉松、别说什么治病了,我现在好难受……”

    “别说丧气话,这次一定可以!”

    路途的颠簸让你脑袋犯晕。和柯拉松靠在一起倒是挡了些风雪,面颊不再被风刮得生疼,身体依靠着的部位也暖乎乎的。

    你悄悄把手掌伸到罗那边,问他:“实在很疼的话,要不掐掐我?”

    罗没有搭话,只是意思意思伸手在你掌心出使劲儿捏了捏,或许是疼得没了力气。

    *3

    那一次的医院寻访自然也没有结果。

    随着你们引起恐慌的次数增多,甚至有不少医院已经提前禁止了你们的出入,驻守的政府士兵在医院门前排列得整齐而森严,显得你们像是某种恐怖分子。

    柯拉松对于你们遭遇如此待遇十分愤怒。他把你们两个护在身后,气愤地指着全副武装士兵们大喊:“你们这样也配当医生吗?!”

    他大有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开干的架势。你和罗在身后死命拉着他,大喊着“柯拉松算了算了”,才勉强没有又毁了一座医院。

    随着这样无用功次数的增多,原本满怀希望带着你们看病的柯拉松也逐渐沉默了些。他至今仍然坚信这世上仍会有高明而仁慈的医生治好你们的病,只不过错的是他,是他带着你们一次次碰壁、一次次勾起你们不堪回首的记忆。

    他似乎很是自责。

    由于你们三个差不多成了通缉犯,在城镇上也不方便久留了。采购物品的时候也匆匆忙忙,柯拉松胡乱拎了几瓶酒、罗挡着脸挑了一本书塞进购物篮;你好奇地翻了翻封面,发现是著名北海儿童读物《海上战士索拉》。

    傍晚时分你和罗一同倚在树下看漫画,而柯拉松兀自背对着你们坐在海岸边上,垂这腿凝视着日落。罗蹙着眉抬起头瞥他一眼,继而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指着漫画上的杰尔马66给你一个个介绍过去。

    罗说得兴致勃勃,对于每个角色每个技能都谙熟于心,偏偏脸上还是一副面无表情冷淡自持的模样,像是连铂铅病的疼痛都暂且忘了。

    你看着罗的样子觉得怪可爱的,不过他知道了你的想法估计得羞得赶你走。因此,你只能配合得假装听得很认真,伴随着罗的介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不过说实话,这本漫画里隐形黑的确长得像山治,你怀疑文斯莫克家孩子们那各种各样的发型说不定就根据这个做的——毕竟山治这会儿应该也还是个小孩。

    “你最喜欢索拉?”你好奇地问他,“可是索拉是海军战士,你不是最讨厌海军了吗?”

    罗愣了愣,莫名其妙地看着你:“可是索拉当然不一样啊。”

    ……呃,北海小孩奇妙的信念感?

    *4

    柯拉松今天很晚都没有睡着。

    罗在夜幕降临后便躺下了,即便是入了睡似乎也并不安稳,时常蹙着眉露出一副隐忍痛苦的神情;偶尔你拍拍他的后背会好些,不过翻个身后仍然会沉浸在梦魇里。

    冬日已至,半夜的降温硬生生把你冻醒。你揉了揉眼睛想看看罗有没有盖好毛毯,结果就看见柯拉松还一个人坐在海岸边上,身边的酒瓶歪歪斜斜地倒了一片。

    你愣了愣,还是帮罗把毛毯盖盖好,站起身去和陷入自我怀疑的老父亲话疗一番。

    你一坐在柯拉松身边就感觉到了一股浅浅淡淡的酒气。冬日里空气都冷得像是挂着霜,混杂着他身侧辛辣而甘甜的气味,一时熏得你想打个喷嚏。

    柯拉松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你,仍在仰着脖颈把酒液往嘴里咕嘟咕嘟地灌,月光照出他喉颈处流畅的线条。他嘴角的油彩被酒晕开了些,红得明艳而摄人,漏下的酒滴也顺着下颌淌下。

    他挪开酒瓶后才注意到你,胡乱而狼狈地用手背把嘴角擦擦干净,问:“你怎么醒了?”

    “有点冷,正好醒了看见你还没睡。”你说。

    柯拉松顿了一下,说了声“抱歉”。下一秒,他掀开了身上的黑色羽毛大衣、把你护了进来。

    大衣上带着柯拉松原本的体温,此刻严严实实捂着你像个小暖炉。大衣边缘的毛毛蹭着你的脸颊,你有些痒地伸手拨了拨,听见柯拉松沉着声又和你重复了一遍:“……抱歉。”

    他颓然地用手掌捂住了额头,看不清神情。你摇了摇头,笨拙地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关系,我知道柯拉松先生已经努力了。”

    柯拉松的脊背僵了一瞬。他悠悠长长叹了口气,苦笑着伸手揽住你的后背:“你好像一直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从一开始加入堂吉诃德的时候就好像知道。”

    “甚至被我这样的笨蛋欺负成那样也不觉得有什么,还坚持觉得我是好人,还总是坚定地相信着我……就好像你不是堂吉诃德这种组织里的孩子一样。”

    你愣了愣,心跳骤然加速、不清楚柯拉松他发现了什么;而柯拉松只是把圈着你的手臂收紧了些,咬着牙颤抖着声音:

    “……你这样的孩子,本来应该远离多弗朗明哥,远离堂吉诃德和海贼,远离我,远离这一切——然后和罗幸福快乐地长大才对。”

    他的眼泪一滴滴地坠落在你的身侧,沾湿了身下一小片草地。

    *5

    说完这些话以后柯拉松放开了你,又去看了看罗的状况。他试图伸手触碰罗,却被罗下意识地躲避开来,只能就这样对着睡着的罗倾诉自己的痛苦与无力。

    不过你知道,罗这时候已经醒了,他都听了进去。

    至少第二天醒来以后,罗对柯拉松的态度转变明显。之前被柯拉松强行带着看病,罗也仅仅是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在某些细节上仍然能看出他对柯拉松的抗拒;而今天早上起来后,看起来已经彻彻底底接纳了柯拉松,不仅替你和柯拉松做了早餐、连称呼也改成了“柯拉先生”。

    给柯拉松听得红着脸傻笑了好一阵,仿佛被孩子们嫌弃的家长总算熬出了头,参加家长会也会被孩子们骄傲介绍“这是我爸爸!”那种。

    罗明显对此有些不好意思,故作凶恶地骂了好几句“早餐要凉了柯拉先生”;你憋着笑动手给柯拉松盛了一大碗热汤,喊他:“柯拉松先生,小心烫!”

    双重“柯拉松先生”暴击,听得柯拉松吃不消似的捂住了心脏,傻笑着让你们再喊一声,结果被罗忍无可忍地红着脸凶了一顿。

    罗煮的是罐头装的奶油玉米汤,热乎乎的香甜而浓稠。柯拉松刚刚心满意足地捧着碗吹了两口、还没来得及喝,穿着大衣戴着墨镜的电话虫突然哔哔哔地响了起来。

    是多弗朗明哥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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