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曾经也给克洛克达尔当了一段时间的秘书，大概了解过这位沙漠皇帝的写字习惯。

    他的笔迹大部分时候都有些潦草，然而一笔一划仍然透露出刀剑似的锋利，字体也美观而流畅。有时拿文件给他签字，你能瞧见他一笔在纸上落下签名，名贵的钢笔在纸张上留下墨色的碳痕。

    ——一模一样。

    你像是被烫伤一般一瞬间把那张卡片扔开，薄薄的纸片在空气中飘然落下。在卡片的对面，旅馆桌子的台面上摆着一瓶新鲜的玫瑰，鲜艳欲滴宛若心头血液。

    旅馆的位置闹中取静，此刻安静得如同你今天早上的噩梦，仅有远处的街道仍然隐隐传来细微的人声；而你的心脏却突然剧烈跳动到仿佛下一秒就能崩裂，轰鸣声震耳欲聋。

    不是的，一定不是巧合，一定是克洛克达尔，他来了。他来找你了——

    “怎么怕成这样？”

    夜风缱绻。沙砾顺着敞开的窗户悄然落入房内，淅淅沥沥有如沙漏，又在房间里面角落的椅子上悄然汇聚成人形。一段时间过去了，克洛克达尔并没有什么变化，外套下西装背心收束的腰线精练而漂亮。

    他并没有叼着雪茄，只是敛着眉眼随意打量了一下你房间里的四周，在瞥见罗西送的那堆小礼物时意味深长地哼笑了一声。

    “真遗憾啊。离开了巴洛克，你的品味差得可以。”

    似乎是离他太近了，那瓶原本娇艳水润的玫瑰也迅速干瘪蔫巴地垂下了脑袋。你僵硬在原地没有搭话，过了会儿沉默着打算赶紧直接读档。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克洛克似乎看出了你的意图，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步步向你走来，木制地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你忘了你上岛多久了？”

    你愣怔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喉头发紧几乎无法发出声音：“……你故意等过了6小时才出现？”

    恐怕你们早在上岛以前就已经被盯上了。等过了6小时，不管怎么读档红心海贼团都已经上了岸，彻底落入他的网中。

    “你可以试试。”他略显恶质地故作无奈叹了口气，低沉的嗓音却依旧让你感觉脊背发寒，“不过，你回溯后见到的我可能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

    他身上带着熟悉的、干燥的黄沙气息。你下意识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如果现在大声呼喊的话罗和罗西肯定能听到，可是他们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法和克洛克达尔对抗。

    克洛克达尔注意到你的视线后停顿了片刻，像是不太愉快地低低“啧”了声。他伸手抚过你的耳侧夺回你的注意，指腹沿着下颌的线条耐心的一寸寸抚摸至白皙柔软的耳垂。

    “死亡外科手术医生、特拉法尔加·罗……”他漫不经心地开口，

    “是那个男人的名字，我应该没记错？”

    *2

    “………”

    你一瞬间睁大了双眼，视线从别处移回，直直对上他金色的瞳。克洛克达尔低垂着眼睫，堪称亲昵地用指腹在你的耳垂上反复揉搓轻捻，直到那枚小小的圆球都泛红发起热来。

    “今年应该只有……二十一岁？”他停顿了片刻，手指轻轻按上了罗与你交换的那两枚金属耳环，你听到耳侧传来金属风化崩裂的轻响，“还真年轻啊。不知道能力如何？”

    金属耳环终于在他手下化为飘飘散散的沙尘。你咽了咽喉咙，艰涩地开口反驳道：“……是我自己逃跑的，和罗没关系。”

    克洛克达尔挑了挑眉，突然上前压近一步，高大身形的压迫感逼得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直到整个人都紧紧贴紧了墙壁。你退无可退，不得不就这样被他困在他的身下，仿佛他的吐息已经尽在咫尺、恋人般纠结缠绕。

    “没想到，你喜欢那样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

    你咽了咽喉咙，被他掐住了下颌强行抬起头来面对着他，距离近得仿佛稍微挣扎便会双唇相贴。

    “喜欢他哪里？”他的视线轻飘飘地落下，从你的脖颈滑落至胸口，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其他罗留下的痕迹，“是品味？野心？还是说……单纯是脸？”

    思及此处，克洛克达尔像是被气笑似的低低哼了两声，周遭的沙尘却陡然变得暴戾起来，在你房间内刮起一小阵沙暴。

    “——要我和他学学吗？”

    他俯身压上你的唇。他的吻炽热而冷酷，带着不由分说的暴烈与支配，仿佛连带着你细微的闪躲一同吞吃入腹。你在慌乱中咬破他的唇，而克洛克即刻惩戒似的在你的唇角同样留下齿痕，血迹的铁锈气息混杂着湿漉漉的水汽被两人一同吞咽下。

    你觉得他疯了。也有可能克洛克达尔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暴君，不过你仗着他看起来情绪稳定些便恃宠而骄了。

    你掏出腰侧的配枪，拨开保险朝着克洛克达尔不管不顾地开了一枪。

    这要是以前，恐怕你怎么着也不敢朝他动手，没哭着求他放过就算不错了——在海贼王世界呆了这么久，你胆子终于是大了。

    子弹自然不能伤害到克洛克达尔。他的身体迅速地元素化，那枚子弹呼啸着嵌入了他身后的旅馆墙壁。你也不指望着自己能伤到克洛克，只是趁着他元素化的空档翻窗而出，头也不回地逃跑离开——就像罗和你当时约定的一样。

    克洛克达尔蹙眉看了一眼身后冒着烟的弹孔，面无表情地伸手抹去唇角残留的血迹。这一枪的动静并不小，隔壁的、估计就是那位死亡外科手术医生，已经立马准备起身，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

    他看着兀自晃动的窗户，嫌烦似的沉下了脸。

    可惜了。她逃得太急，甚至没能听他说——现在外面除了他的人，还全是多弗朗明哥的人。

    堂吉诃德那儿的日子，未必比他这里好过些。

    *3

    你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旅馆，只想着先赶紧从克洛克达尔的身边逃开、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你不知道克洛克什么时候会追上你，只能一刻不停地拼命逃跑，试图隐没自己的踪迹。

    等感觉跑了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你才勉强平复了下呼吸，回头张望了一眼身后。夜风缱绻吹过，星光洒落一片，身后并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你有些茫然地愣怔了片刻，继而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思索下一步的计划。目前的情况，你不去顾虑罗和罗西他们反而才是最佳选择，等你成功逃走以后再和他们汇合才行。

    ……然而，现在要怎么逃？

    从克洛克达尔的话里猜测，大概现在整个港口码头、甚至可能整座贝伦岛的海岸沿线都被克洛克的人监视了，大概他们当时特意藏起来的极地潜水号也在他们的监控范围以内。如果没有找到你，可能就连罗和罗西也无法离开这里。

    能跟着其他人混出去吗？不，这也不行，这招对于海军可能有用，但对于那位曾经失手让你逃过一次的克洛克先生肯定无法再用第二次，哪怕他杀了所有这座岛上现在要出航的人都会要抓到你——

    ……怎么办，怎么办？

    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成功逃脱的方法。然而，一旦停止思考，你变会被铺天盖地的迷惘与恐慌所席卷，逼着你不得不去继续思索着出路。

    夜大概已经深了，原本喧闹的街上也接二连三地熄了灯，人声逐渐归于沉寂。你不敢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行走，只能孤身一人漫无目的地在各条小巷穿梭游荡，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才好。

    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好在今夜星光还不错，勉强可以辨认清道路。你瞧见前方似乎有人影闪过，立马转身狼狈地躲入另一条街道，屏气凝神避免自己暴露踪迹。

    “…………？”

    有人在身后突然拍了拍你的肩。你心下一惊，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巴洛克某个干部突然近了身、下意识掏出枪朝向来人。那人似乎被你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顺从地举了举双手，开口道：“是我是我，别怕。”

    你愣了愣，一时没敢确认她的身份，过了半晌才试探性地开口问道：“……baby5？”

    她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你的枪身示意你放下：“你冷静点，我现在不会立马和少主汇报的。”

    你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终于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话。baby5这几年的变化并不大，德雷斯罗萨的风情养得她明艳而动人，黑色的卷发波浪般垂落。她伸出手把唇间叼着的烟掐灭，火星消失时传来一股薄荷爆珠的气息。

    ——她在这里，就意味着多弗朗明哥也在贝伦岛上了。

    一个不够、还来了两个，你都想象不出此刻还有什么情况能比这更糟了。

    *4

    baby5上下打量你一番，继而确认了什么似的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

    你苦笑了一下，想不到用什么话来回应她，只是问道：“我走了以后，多弗朗明哥没把你怎么样吧？”

    她摇了摇头，“没有。但是你现在的处境有点危险，你走了以后少主生气了好一阵子，这次来他几乎把家族所有干部都带上了——我很少见到人员这么齐全的任务了。”

    你愣了愣，头疼地扶住额头，小声道：“别说了，我本来就已经要撑不下去了……”

    baby5眨了眨眼睛，从身侧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概是巧克力的糖果，剥去了糖纸塞进你的嘴里。粘腻的甜味与轻微的苦涩感在口中蔓延开，补充的糖分与热量让你稍稍安定了一点。她叹了口气，理所当然般一脸无辜地提议道：

    “要不你就回来嘛……现在这种情况，连只苍蝇都飞不出贝伦岛。你忘了少主还有鸟笼吗？我猜过段时间他就会用了。”

    现在还没立刻就用，可能只是给克洛克达尔一个面子罢了。

    “虽然回来肯定会被少主教训一顿，不过我肯定会帮你求情的，少主他也挺想你的——”

    baby5一直这样。自从幼时被抛弃后，她对于家族、对于多弗朗明哥似乎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的忠诚，哪怕她对你仍然充满着善意，她也能劝你继续回到堂吉诃德、回到那个表面其乐融融的大家庭来，毕竟她本身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你估计就算你真的缺胳膊少腿了，她也不会主动让你离开，而是毫无怨言地照顾你一辈子。

    “你当时假死了以后，少主他还留着他之前送你的戒指——虽然他自己不承认啦，据说见到他保留的戒指的手下都被少主杀了。”

    你愣了愣，想起了那枚你曾经使用的、多弗朗明哥明哥替你改造的戒指，还有那句简短的“生日快乐”，似乎曾经确实试图带来过一丝堂吉诃德的温暖与光明，却终究不过是随时可以熄灭的摇曳烛火。

    “……多弗朗明哥送的？”你沉默片刻，蹙了蹙眉问道，“不是你送的吗？”

    baby5像是意料之外似的顿了顿，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不是哦，我没挑过，是少主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