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再次睁开双眼时，正身处于不知道哪条小巷里，身上伪装用的衣服倒是已经换好了。

    你长叹一口气，头疼地倚着墙壁瘫坐在地上。

    罗西当时的模样还清晰地印在你的脑海中。他的情绪仿佛在那一瞬间崩塌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痛苦、崩溃的吼叫声几乎能把他的声带彻底撕裂，你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哪怕曾经他奄奄一息还被你连开了三枪，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反应。

    ……你好像逼着罗西干了很过分的事。

    你大概休息了五分钟，终于重新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往之前罗西所说的地点赶去。现在的打算，大概是先和罗和罗西他们汇合、交流了情况再商量以后的计划，毕竟光你一个人可能脑袋都得想炸了。

    像罗西这样高大身材的人本该不难找，不过当你到达目的地时却并没有看见罗西的身影。你猜测红心海贼团目前也算是目标之一，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出现，只是不知道他们躲在了哪里。

    你在巷道里张望着搜寻了许久，总算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他。罗西也没穿着平时爱心花点的衣服，身上套着件灰蒙蒙的披风，看起来反而像是位风尘仆仆的寻常海上商人。

    他似乎也正在自处寻找你的踪影，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眉头紧促，又烦躁地胡乱揉了揉蓬松的金发。你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他像是吓到了似的猛然回过头看你，凝视你的眼神从惊慌又转成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你还没能搞明白他怎么这样一副表情，整个人就被罗西拥进了怀里。他难得有这样失控的时候，哪怕之前在海军基地时也曾拥抱过你，却远远没有此刻用力，温暖干燥的体温几乎围成一座让你窒息的牢。

    “……抱歉，”他说着，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一会儿就好。”

    你一时不知回应他什么才好。罗西的声音隐隐发着哑，而有什么沿着他的下颌滴入了你的颈窝，悄无声息地晕湿一片小布料。

    ……他哭了？

    你愣了一下，总觉得罗西的反应不至于此，半晌后才试探着询问道：“……罗西，你是不是记得什么？”

    他沉默着摇了摇头，深呼吸好几次平复了心情后才松开了你。他像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眉心都纠紧在一处；过了会儿，他才朝你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吓到你了吧？”

    你摇了摇头。他放松似的叹了口气，又蹙眉捂了捂胸口，仿佛他胸膛里跳动的并非是一颗鲜活多汁的心脏、而是某种沉甸甸的、锈迹斑斑的枷锁。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刚才看到你的一瞬间就感觉我好像已经失去你了。”他说，

    “就像胸口被人撕裂了，又开了一枪。很莫名其妙是吧？明明你现在还好好地站在我眼前。”

    *2

    回溯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只有你还残留着记忆。

    所以你才能从多弗朗明哥手下救下罗西和罗、亦或是成为他和克洛克达尔的副手。如果你的回溯会让其他人残留有记忆，那么恐怕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所有人都得被突如其来无数次反复的记忆逼疯。

    所以你不明白罗西此刻的情况，而他也不像是完全记得上一次回溯时的事情的样子。难道是动手杀了你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以至于那种歇斯底里、崩溃的情感还残留在他的意识之中？

    你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明白罗西不要回忆起来更好，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你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罗西“嗯”了一声。似乎是心脏处仍然传来不适感，他蹙着眉有些疑惑地又捂了捂胸口，最终还是没再去理会这突如其来出现的痛感，只是开口简单地向你说明了情况：

    “昨天晚上我们听到声音以后就赶来了你的房间，不过你的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了，只有墙壁上还有枪弹的痕迹。”

    “罗猜到大概是克洛克达尔来找你了，但他不确定多弗是不是一起过来了，所以我们就先分开行动来找你。夏奇贝波他们去查看极地潜水号的情况，我和罗还有一些人在街上找你，并且看看有没有堂吉诃德的人。”

    你摇了摇头，“有。”

    “——对，有。”他无奈地耸耸肩笑了笑，焦头烂额之时反而调侃了起来，“看样子多弗也很想你们。”

    你看着这两兄弟之间的复杂关系、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一时说不出话来。硬要说的话，你不觉得他们之间完全只有恨意——无论是多弗对罗西、还是罗西对多弗，至少心底还是有一丝亲情存在的。

    只不过，或许他们对于这一丝亲情的看法实在差距太大了。

    你驱赶走脑海里漫无边际的想法，拉拉罗西的衣角让他带着你先去和罗他们汇合。罗西了然地点了点头，温声告诉跟着他就好。

    你跟着他走动几步，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对你用了寂静果实的能力，你现在完全不会发出一点动静——在这种情况下倒是方便得很。蹑手蹑脚潜行了大半天，突然不用顾忌自己的声响倒是让你骤然放松了不少，还兴致勃勃地踩了几脚巷子里的落叶。

    干枯焦脆的落叶在你脚下化为碎片，然而却静谧得宛若雪落无声。你不知道寂静果实拥有者自身能不能听见你的声音，只是对罗西说话时尽量把口型做得夸张而标准：“真是非常强大的能力啊，罗西！”

    罗西眨眨眼睛认真聆听了你的话语，听懂之后却哭笑不得地微微红了耳廓，又煞有介事地挺了挺胸脯：

    “哈哈哈哈是吧！其实还是个很方便的能力嘛！”

    *3

    大概是为了防止被发现，罗西与罗他们约定的汇合地点附近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地标，仅仅是某条街和某条街的交汇处、再往北走的第三条巷口，平平无奇。

    罗西他们大概约定了地点，等时间到了便陆续往这里赶来。罗西找到你的时间比较早，因此你们前往汇合地点的时候那里还没有其他同伴在；等太阳又升起了些，窄窄的巷道的边缘也能照耀在阳光下时，罗和其他人的身影才再次出现。

    罗显然也和你一样一夜没睡，眼底下的乌青似乎又深了些许，面上的阴郁眼见着又和以前那个想毁灭世界小孩差不多了；看见你的时候，他明显停顿了一瞬，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罗看起来想说些什么，不过他大概也被罗西用了寂静果实的能力，喉结震动着却没有声音。他自己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然而也来不及等罗西先解开能力，抢先一步就扣住你的后脑压上了额头。

    他动作极快，甚至也没收着些力道，你和他的额头就这样闷闷地撞在了一起。似乎这样额头相抵传达的体温让他平静了些，罗接连深呼吸了几下，呼吸的气流这才稳定了下来。

    罗西站在你们身侧顿了一顿，像是愣住了似的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解开了果实能力。距离凑的太近，你的眼睛都没办法聚焦，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紧闭的双眼下纤长的睫羽。

    罗松开了你。“……没事就好。”他说。

    在这种情况下、罗一直都是冷静的形象，刚才没忍住失态了一瞬间，现在却又理智地分析当前形势、寻求逃出去的方法。他压了压帽檐跟你们一起躲入巷子的阴影之下，向夏奇贝波他们询问起极地潜水号的状况。

    “有很多人在极地潜水号看守着。”贝波沮丧地摇了摇头，毛茸茸的身体被大片遮掩在寻常斗篷之下，你看了都觉得会闷出一身的汗。

    “看守的人里面有几个看起来很厉害，看样子是干部一类的人物，比如、呃，”夏奇挠挠脑袋，手臂抬起大致比划出一个大块头来，“这么高，这么壮，还挺可怕的。”

    你：“………”完蛋了，以你当二把手的经验，夏奇这个描述你能对应上好多个多弗朗明哥和克洛克达尔手下的干部，但总之都不好对付就是了。

    “但是如果利用罗西先生的能力的话、如果在夜晚视野不好的情况下，”佩金试探性地提出建议，“或许可以试试？只要把船开上海面，再用船长的能力上船，从海底逃出去……？”

    罗沉默了片刻，你点了点头：“可以试一试。”大不了就是读档罢了。

    罗蹙着眉望了你一眼，最终并没有作声。他仰头看了看此刻仍然空澄明远的天空，在巷子里被遮挡了大片，仅仅露出溪流似的窄窄的一线。他说：“逃出去的方法不在怎么拿到船。现在的问题主要是——”

    “鸟笼。”

    *4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鸟笼时的情形。

    数不计数的、银白色的丝线从天空中的一点出发，继而又骤然炸裂，流星似的蜿蜒伸向四方，将原本平整的天空切割成密密麻麻的圆弧。老实说，你第一次见到鸟笼的时候甚至觉得这个技能有些美，破碎的、荒凉的、暴烈的美。

    然而在拯救罗与罗西的多次回溯以后，你对这个技能更多的是恐惧。只要他愿意，他甚至能用这种方法毁灭岛上的一切，直到你们重新乖乖落回他的掌心。

    “多弗朗明哥现在还没有用鸟笼，不过快了。”

    罗低低“啧”了一声，斜斜倚靠在墙面上思索着多弗朗明哥还没有使用鸟笼的可能性：

    “现在岛上除了他还有克洛克达尔的人，如果他使用了鸟笼，必定会把克洛克达尔一同关在了里面。”

    “如果他们是关于鸟笼这件事还没谈好的话倒还好说。”罗皱了皱眉，半张脸掩在了帽檐的阴影下，“如果他们已经谈拢了、只是还没到约定使用鸟笼的时间的话，那大概距离多弗朗明哥布下鸟笼也不远了。”

    你愣了愣，“要不我去找克洛克达尔问问？问完自杀？”

    罗：“…………”

    他像是没料到你能出这么馊的一个主意，一时抬起头神情复杂地望了你一眼；偏偏你这个提议说的真心，还在一本正经地继续道：“或者我问问多弗朗明哥也行，反正就假装我不行了我不逃了求求你告诉我为什么不用鸟笼——”

    罗：“……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他像是被你气笑似的不知说什么好，最终还是咳嗽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发言似乎有点蠢，干笑两声乖乖闭嘴了。

    反正不管怎样都能在鸟笼时发起回溯，你要找两个前任老板折腾干嘛？怪麻烦的。

    你们商量了一番，最终在天色晚下些时前往了极地潜水号的方向。根据夏奇的描述，极地潜水号附近看守的干部们也有一个短暂的换班期，趁着天色已暗、换班交接，或许你们还有一丝机会。

    罗似乎总觉得这个计划有些过于冒险，然而眼下他也暂时没想到其他方案，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在罗西隐去了你们的声音后，海胆趁着天色暗下、悄无声息地潜下海底。

    寂静果实的效果在接触水面的那一刻生效，好在海胆平时的水性也还不错，发出的水声和浪声相比差距并不大。伴随着一阵阵翻涌的海浪，极地潜水号就这样浮出了海面。

    贝波高兴地想要蹦哒一下，结果被同伴们眼疾手快地死死按住。然而还不等你们高兴，银色的鸟笼瞬间从头顶上方落下，伴随着多弗朗明哥心情极好似的大笑声。

    你错愕地回过头，原本该换班过来的干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克洛克达尔和多弗朗明哥，两个人正一前一后站着仿佛看戏一般欣赏着你们的挣扎。他们的视线就这样一同落在你的身上，面上的表情带着戏谑的怒意，身边的压力几乎一瞬间就要让你站立不住。

    罗低低地骂了一句什么，眼疾手快地就像赶在鸟笼落下之前发动能力把你们都传送回极地潜水号上；然而下一秒他却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呼，干燥的沙柱从身后干脆而迅速地贯穿了他的肩膀。

    ——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