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军本部的生活比你先前要悠闲许多，你过了一段时间都忍不住摇摇头感慨一句“不愧是公务员”。
除了鹤女士以外，你也逐渐与海军里的其他人熟稔起来。下了班和其他海军妹妹们约了一起去吃个饭逛个街、甚至偶尔还能见到缇娜上校这样的大美女，叼着烟笑眯眯地询问你最近过得如何。
总而言之，安逸得你都有点不安了。
罗西南迪在一开始的生涩以后倒是适应得很快，毕竟也算是回归老本行。当他和其他海军的干部们一同微笑着聊天经过你身侧时，你都情不自禁地思考起是不是该站好给他行个礼；不过每每当他的视线移到你身上时，眼神总会迅速地脱离社交状态、瞬间亮得像是撒进了一小片星星，兴致勃勃地同你大弧度地挥手。
“我一会儿就来找你。”他总是这么说，然后弯弯眼睛露出一个与海军身份不符的、灿烂到有点傻气的笑容，耀眼得你都快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虽然罗西对每个人都相当不错、完全就是一副没脾气的样子，不过他对你的态度显然要特殊得多。有不少海军妹妹们一脸惆怅地和你感概，“虽然罗西南迪上校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没错啦、你们之间也说是没有任何亲密关系——但是你怎么看都是很难逾越的一关吧？”
“他对我们的客气和他对你的态度，完全是不一样的嘛！”
你愣了愣，无奈道：“你们这话可不能让罗西上校听见。”不然他又不知道要纠结到什么时候了。
也不是没有其他海军试图和你有更进一步的接触。某次和罗西一起用餐时，有位海军同僚礼貌地询问后在罗西身侧落座，又笑眯眯地抬头朝你打了个招呼。你朝他点了点头，隐约记得是碰过几次面的某位中校。
“两位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他状似无意地提起道。
罗西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过了几秒，他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低笑着用叉子卷起盘中的肉酱意面：“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们两个不是情侣。”
那位中校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样就好。既然如此的话，请问我可以同这位副手小姐认识一下吗？”他抬起头来朝你大方一笑，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与坦荡，“我注意您很久了。”
“————”
你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罗西那边就传来了一声什么东西崩裂的脆响。你下意识转过头，发现罗西手里的餐叉不知为何拦腰断成了两截。罗西低垂着眼睑一脸茫然地看着手里枯枝一般断裂的钢叉，又随手把它放到了一边。
“抱歉，”他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迅速地转过身子离开座位，并没有让你们看清他现在的神情，“我去拿个新的餐具。”
你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没有说话，继而转过头来客气地向那位中校回以一个笑容：“不好意思，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2
你上一次撞见罗西半夜喝酒还是在堂吉诃德的时候。那时候，他一心自责于看病这件事对你和罗造成的伤害，独自在悬崖边上灌下了一瓶又一瓶；而现在，他独坐的地方变成了他办公室的书桌上。
当你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你一眼。他的身前是办公室的窗户，一如既往的月光冰凉地倾落在他身上；他放下手中的酒瓶，低着声音无奈地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直觉，罗西。”你耸了耸肩，撑着桌面坐在了他的身侧，“直觉告诉我到这儿来找你。”
罗西没有回答你。他的手臂抬了抬，像是想像小时候那样把你护在他的披风下一起取暖，不过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动作，一阵衣料窸窣后把手臂重新收回了自己身侧。你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酒气，随手抄起一瓶端详了两眼，思索着要不破例陪罗西喝两口算了。
“罗西。”你说，“我感觉你回来以后一直都不开心。”
罗西南迪伸手夺走了你手里的酒瓶：“你不适合喝这个。”
你倒是也懒得和他纠结喝不喝酒的问题，深吸一口气后无奈地开口追问：“……罗西，你为什么不开心？”
这里是他曾经长大的地方，有他敬爱的养父，有他并肩作战的战友，是他能实现自己正义之心的地方。更何况，你们也都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重新和罗团聚；这段时间没必要纠结太多。
罗西头疼一般用掌心错入自己的额发之中。他颓然地低着头，声音带着点被酒气侵染的沙哑：“……我不知道。”
场面沉默了一会儿，你只能听见身侧罗西因为酒意而粗重的吐息声。
你得承认，明哥的那番话确实起作用了。或许自那以后，你终于察觉罗西这份纠缠而压抑的感情，终于决定正视你们三个之间在家人以外的其余关系，哪怕这个问题极有可能走向无解的结局。
但绝对不能继续像现在这样，让罗西陷入爱欲与道德的漩涡中无法脱困。你甚至觉得这终究有一天会让你们失去彼此。
既然罗西永远无法做直面自己内心的坏人，那这个反派角色就让你来做好了——反正，你早就当得得心应手。
你终于还是抢过了罗西手中的酒狠狠灌下了一口，被辛辣的酒液呛得连连咳嗽。罗西赶紧一把夺回酒，也顾不上那些纠结的心思在你的后背拍了拍帮你顺气：“你还好吗？没事吧？”
你用手背胡乱擦了擦嘴角残留的红酒，暗骂这种只有涩味和辣味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喝的。你止住咳嗽抬头对上罗西担忧的双眼，迟疑了半秒后终于把那句残忍的、无情的话说出口，亲手撕开你们之间最后一层安全防线。
“罗西，”你问，
“你爱我吗？”
*3
“……………”
罗西的双眼在一瞬间惊愕地睁大。他的瞳孔震颤了许久，像是一时间无法消化你这个绝望的问句；过了半晌，他才几乎下意识一般发出声音回答你的问题，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仅剩下本能来回应你：
“……你都知道了，是吗？”
你看着他通红的、潮湿的眼眶，轻轻点了点头。他的嘴唇颤抖着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先用拇指胡乱拭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低着头自嘲一般低笑出了声：“我说过我不太适合当卧底。毕竟，我总是瞒不过别人。”
“抱歉，我也不想让你感觉到困扰，”他咬了咬牙，吐息却依旧因此而变得哽咽起来，暗骂一声砸碎了手中的酒瓶，“我只是……我只是……”
罗西自暴自弃般把你拥入怀中。他的肩膀宽阔，几乎能把你整个人都藏进他的臂弯之中，而他把下颌抵在你的头顶，用这样最后的方式阻止你看到他此刻汹涌的、无法抑制的绝望眼泪。
“……我只是控制不住而已。我不想拆散你和罗，我也不想让你们讨厌我，”他咬着牙开口，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声音。
“我也不想看到你对别人笑，不想看到你被任何人抢走，我就是这样卑鄙的混蛋。”
月光如常，冷静地凝视着罗西此刻的溃不成军。你安静地被他拥抱着，等待着他发泄完他一直以来所有的忍耐与痛苦，聆听着他孤独的、汹涌的浪潮。
“抱歉、抱歉，是我的错……”他的眼泪顺着下颌淌下，扑簌簌滴进了你的发间，“我真是个糟糕的家伙……我只是、我只是没办法让自己不去爱你而已，我真的试过了……”
“……拜托了，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讨厌我，对不起……”
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他是个为了你和罗甘愿牺牲自己的傻子。
罗西的身体起伏着。你伸手回抱住他的脊背时、依旧能感觉到海军制服下颤抖的脊背以及炽热到烫手的温度。你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开口：“对不起，罗西。我应该早一点明白的。”
罗西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强忍着啜泣时的抽噎并没有回答你。
你侧过头枕在他的胸口，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我很抱歉让你这么痛苦。”
罗西停顿了一下，本能般将你的责任全部排除：“不，这不是你的错——”
“——罗西，你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你没有让罗西打断你的话，只是继续自顾自低声开口，“你对我的重要程度和罗一样。我绝对不可能因为这种事讨厌你。”
他的心脏跳得更激烈了。你收紧了手臂的力道，一字一顿地、认真地告诉他：
“如果忍耐会让你快要发疯的话，那就不要再忍了。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讨厌你的。”
你抬起头，伸手捧过罗西的下颚。你对上他错愕的、茫然的视线，以及其下深埋的燃烧的爱意，如同他的泪水一般浸透了你的手掌。你低声道：
“让我来当这个故事里的恶人。——如果控制不了的话，就来爱我吧，罗西。”
“如果不想让我对别人笑，那就告诉所有人；如果不想让我被别人抢走，就来自己把我抢走。”
“自己忍耐是没有意义的，罗西，”你望着他的双眼，“你想爱我，那就爱我好了。”
“………”
罗西没有开口回答。回应你的，只是他猛然压下的双唇，伴随着酒的涩苦与辛辣，第一次抛却理智与所谓的道德落下一吻。
*4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你特意把领口的扣子一颗颗系得严严实实，完全挡住了昨晚罗西失控后落下的斑斑痕迹。
过了一夜以后，办公室内的酒气仍旧浓郁得难以消散。不过海军里也多的是放浪形骸的人，清洁的工人也见怪不怪，叹着气替你们把碎裂的玻璃酒瓶全部清扫干净。
“难得看到罗西上校也这样有兴致。”她调侃了一句。
毕竟，罗西一直以来在海军里的形象都是严于律己的标准正义使者。你朝清洁工抱歉地一笑，转过身打开了办公室的窗户通风。
和罗西喝醉一样、罗西上班迟到也是非常难得的事。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色卷发打开办公室的门时还一脸紧张，视线在打扫完毕的办公室里飘忽地来回巡视；在看到你以后，他明显地愣了愣，喉结吞咽着紧张地开口：“……那个……”
你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于罗西此刻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了如指掌：“不是做梦哦。”
罗西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他的眼睛下面还带着浓郁的乌青，不知道昨晚后来回宿舍以后他有没有睡下、还是干脆一夜都没睡得着；他挠了挠脑袋，掩饰般咳嗽一声：“……那、那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
你瞄了一眼挂在墙上正指向11点的时钟，好笑道：“早饭有点晚了，过半个小时一起吃午饭好了。”
“……哦、哦，好的。”罗西愣了愣，继而又慌慌张张地答应了。他仍然像是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走向了办公椅上坐下，端正拘谨得像是幼儿园里刚学会坐姿的孩子；过了几秒，他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竟然坐在椅子上还摔了一跤，办公椅都被他摔了个底朝天、底部的滚轮在半空中兀自咕噜噜地转动。
“……你没事吧罗西？！”你赶紧放下手中的文件跑过去扶他起来，“是不是昨晚睡得有点少，要不要再回去休息一下？”
“昨晚”这个关键词让他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罗西抬起头来愣怔地看着你，继而用手揉了揉磕到红肿的额头；过了半晌，他收敛了视线，又露出了和以前一样温柔到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真的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