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产

    茜茜这几日虽住在皇后宫中,但是吃了早饭后却常常往法蒂玛宫里跑,无他,皇后热爱上了礼佛,每天歇过午觉之后,就起来跪在佛祖面前念一句佛经,捡一颗佛米,以此静心。茜茜跟着念了几天,感觉末日来临也不过如此,于是一般陪皇后用膳了就行礼告退了。

    法蒂玛这几天看着气色不太好,总觉得困倦,睡不够似的。但是皇上派人来请她去赏梅花,她推辞不掉,强撑着去了一趟,回来更加不好了,当天下午就传了御医来。茜茜到乾清宫的时候,御医已经看完诊在抄方子。茜茜粗略扫了一眼药方,见写着柴胡,荆芥,麻黄等药,便道:“是风寒吗?”

    御医行礼,道:“回夫人的话,和贵人这是在梅园赏花时染了风寒,寒邪侵犯肌表,引发咳嗽气喘畏寒等症状,臣开了三付药,想来吃着便无碍了。”

    没有有虞云在,茜茜对地球人的医术总是抱有怀疑,她听到御医说法蒂玛不严重,略略放下点心。等御医出去了,她走到帐子前面看法蒂玛,只见她脸色青青的,嘴唇都没了血色,红棕色的头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没扎那些精巧的辫子,只是散乱的披了一床。她看到茜茜来了,勉强对着她一笑,却突然变了脸色,翻过身去大声呕吐起来。

    宫女媛媛连忙替她捶背,又端来热茶给她喝,她只喝了两口,却又想吐,这次吐出来的却是清水了。这下媛媛都慌了,道:“和主子怎么发作的这样厉害?福晋,咱们还是叫皇后娘娘来看看罢。”

    法蒂玛吐了几口清水,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对媛媛道:“做什么劳烦皇后娘娘,反正已经请过太医了,吃他的药就是了。”

    茜茜坐在床沿上,抚摸着法蒂玛的手,一道银光闪过,法蒂玛只觉得心胸顺畅,身上冷汗也不再冒了,她对茜茜道:“唉,多亏你了,刚刚可给我磋磨完了。”

    茜茜道:“你明知道你不舒服,为什么还去赏那个梅花,大冷天的,有什么可看的。”

    法蒂玛道:“大冷天的,只要皇上觉得好看,我们做妃妾的,又有什么资格抱怨。旁的不说,你看令贵妃,生了六个孩子,除了皇后之外,整个后宫她最尊贵了,她才生下十五阿哥不到一年,身子还没恢复过来,皇上前些天要去玩冰嬉,要她陪着。她汉军旗出身,哪里会这些满人的玩意。也跟着在冰天雪地里玩,据说回来摔得腿都青了,也只敢悄悄请大夫来看,只怕皇上知道扫了兴。”

    茜茜想了想,道:“那皇后呢,我出来的时候,她又在捡佛米,皇上没请她去吗?”

    法蒂玛笑道:“皇上哪回出去玩不叫上皇后?皇后娘娘嫌弃天太冷,不想去就直接回绝了。皇上也不生气,只是一笑,道:‘年纪也不小了,还拿娇呢’。赏完梅花了,还请李公公折了几枝送到翊坤宫给皇后赏玩。”

    茜茜又问:“那为什么皇后可以不去?皇上也不生气?因为她不需要升职加薪吗?”

    “我们这些微末嫔妾怎么和皇后相比呢。”法蒂玛道:“明眼人儿都能看的出来,皇上心里有皇后呢,不然怎么在孝贤皇后崩逝后迫不及待立了她当皇贵妃摄六宫事,又很快封了皇后呢?”

    “但是皇后说,你和令贵妃才是皇上宠爱的人,是入了皇上的眼睛了。”

    “唉,这怎么说呢。”法蒂玛想了想,道:“妻妾不同,万岁看重我,无非是看重我这张脸罢了,至于令贵妃有什么长处我不清楚,但是我们于万岁来说,不过是取乐的玩意儿罢了。你看万岁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都得和皇后商量,甚至动了将最有出息的五阿哥过继到皇后名下,就可知道皇上连身后事儿都为皇后打算好了。所以我与皇后,确实没什么可比的。”

    “所以皇后还是认知出了问题。”茜茜道:“我看她一天比一天睡的晚,看来捡佛米并不能让她静心。”

    “左不过是心病罢了。”法蒂玛道:“你若有空,也可多劝劝她。”

    我劝了,然后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茜茜心想着,果断摇摇头。

    晚上吃过饭,法蒂玛就吃了御医开的药,发了一身汗,似乎是好些了,能坐起来吃些东西,茜茜在旁边看她喝了半碗粥,吃了个煮饽饽,这才放心地回翊坤宫了。

    谁知道睡到半夜,就听到外间一阵响动,似乎还有宫女哭泣哀求的声音,茜茜披着衣服坐起来,走到外间,见皇后刚换好衣服出来,对她道:“和贵人怕是不好了,我去看看。”

    那个叫媛媛的宫女哭的满脸是泪,道:“和贵人吃了药,发了一身汗,躺下的时候还安稳,谁知道睡到半夜就嚷嚷肚子疼,接着又哭泣道说喘不上气儿,心里憋的难受,奴婢们扶她起来,发现已经见了红,只好求皇后娘娘来看看。”

    皇后面色不佳,她一边指挥自己的女官去请太医院的太医令,一边对茜茜道:“赶紧收拾一下,随本宫一起过去。”

    茜茜和皇后漏液时候赶到,太医令已经到了,他诊完脉,立刻面如土色,跪在地上叩首不止,道:“皇后娘娘恕罪,和贵人这是小产的脉像啊。”

    皇后脸色铁青,道:“白天的时候太医来看过,只说是风寒,怎么没看出是喜脉?怎么还开了治风寒的药?都该死!”

    周围伺候的人呼啦啦跪了一片,茜茜左右看看,刚要跪下,就被皇后一把拉住,道:“福晋,你去看看和贵人。”

    茜茜走到暖阁里,看到法蒂玛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姣好的面容都痛得扭曲了。边上的医女道:“和主子,这胎已经保不住了,奴才斗胆,给你用药催下来罢。”

    法蒂玛艰难地点点,茜茜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唤了一声“法蒂玛。”

    “茜茜。”法蒂玛抓住她的手,眼泪都溢出来了“我刚刚太痛了,想找人去唤你来,但是想到你已经睡下了,怕打搅你…结果后半夜见红了,还是请了皇后和你来…”

    “我不要紧的,法蒂玛。”茜茜轻声说:“我只是担心你,在这个地方,我唯一担心的人就是你和明瑞。”

    医女端来煎好的汤药,法蒂玛全数饮下,不一会儿便发作起来,法蒂玛痛得连连哭号,浑身都是冷汗,皇后在外头实在听不下去了,对医女道:“好歹给她用银针镇一镇罢。”

    趁着疼痛的间隙,法蒂玛拉着茜茜的手,断断续续地道:“茜茜…这回之后,我怕是以后都不能生了…”

    “为什么?”茜茜问。

    “我嫁给霍集占之后,曾经怀孕过两次,但是都小产了…”法蒂玛惨然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他的那些妻妾算计我,还是我自己体格子弱…但是到了这儿,一个不慎,又落了…想来是我命该如此…”

    “法蒂玛…”茜茜低下头,发丝几乎垂到她的脸上“你会没事的,你的真主阿拉保佑你。”

    “茜茜…”法蒂玛已经痛得没力气了,她睁着眼睛,喃喃道:“你的富察明瑞回来了吗?他出去有半年了罢,今年能回京城陪你过年吗?”

    “他…他很忙…每天都很忙…”茜茜感觉一阵难过,她低下头安慰道:“但是他说很快事情办完了就来京城接我,到时候你也能看到他…”

    “真好啊,真好。”法蒂玛喃喃道:“虽然我没有爱上皇帝,但是如果现在他能来看我一眼,那我将多么高兴,多么感激他啊…可是我只是一个妾室,我甚至没有资格让他为我难过…茜茜,我好羡慕你啊,你是明瑞唯一的妻子,但是我却从来都只是别人的妾室…”大颗大颗的眼泪嵌在她眼角,茜茜替她擦去了。这时候医女轻声来报“和主子,您已经把胎儿产下来了,月份小,还没看出男女,您要看一眼吗?”

    法蒂玛疲惫极了,只道:“没福气的东西,还看什么呢?看了也是白伤心,送出去罢。”

    茜茜坐在床边上,等法蒂玛睡过去了,这才走出来。皇后等在外间,熬了一宿,她的气色也很差,见到茜茜出来,便问:“和贵人怎么样?”

    茜茜道:“她伤心极了,又累极了,很快就睡过去了。”

    皇后叹道:“刚刚御医也和我说了,说她之前也流产过,之后再想有就难了,也是一个苦命人。”她想了想,道:“等万岁下朝了,来翊坤宫的时候我和他说说罢,看万岁怎么想,我只能争取给和贵人晋些位份,也是表达我一片心意了。”

    下午的时候皇帝果然来了翊坤宫,皇后亲自给他端来雨前龙井茶,温声道:“想来万岁也知道和贵人的事情了,还请万岁放宽心思,不要太过伤心。”

    皇帝喝了半盏茶,看一眼她的脸色,道:“你昨天熬了一夜,也受累了。”

    “臣妾不累。”皇后温婉地低下头笑了笑,道:“臣妾想着,和贵人这胎没的突然,她本人也很伤心,要不要给她嫔的位份,以示安慰呢?”

    “这些小事,你做主便是。”皇帝自己剥了个栗子,将栗子肉塞给皇后,道:“吃罢。”

    皇后笑了笑,低头吃栗子,暖阁里一时间静悄悄的,皇帝突然道:“朕听御医说,和贵人以后怕不能生了?”

    皇后心中警钟大作,她放下栗子肉,轻声道:“万岁是觉得和贵人不能有孕,所以不再喜欢她了吗?”

    “看你说的。”皇帝失笑,道:“在你眼中,朕就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君主吗?放心罢,和贵人侍候朕也有苦劳,人又生的标志,明年选个好日子,就册为容嫔罢。”

    “臣妾代和贵人谢过万岁了。”皇后离开暖炕,俯身要行礼,刚弯下膝盖就被皇帝扶起来。皇帝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你如今真的越来越像个皇后了,以前你从不这样多礼,怎么?和那群嫔妃一样,见了朕就像老鼠见猫似的,怕了?”

    “那是因为弘历越来越像个皇帝了。”皇后轻声道。

    皇帝一怔,旋即拉了皇后的手一并坐下,道:“蔓蔓,你是不是,对朕有怨言?”

    皇后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眼睛一酸,蔓蔓是皇帝给自己取的字,取自“蔓蔓藤蔓缠枝头,润物无声思情柔。”那时候刚进宫,她对周围的人或事都不熟悉,只喜欢黏着给自己安全感的皇帝。皇帝有次政务处理晚了,来翊坤宫看她的时候已经深夜,却发现她握着笔,还在抄皇帝的御诗。皇帝问她抄了做什么,她说自己思念皇帝,抄写皇帝的御诗,就和看到皇帝人一样了。第二天皇帝就给她取了字“蔓蔓”,说是表达她的思君之心。

    皇后忍着泪,背过脸去“臣妾不敢有怨言。”

    “瞧瞧,说的这个气话。”皇帝拿着手绢给她揩眼泪,道:“觉得朕冷落到你了?”

    “万岁每隔几日就来臣妾这儿坐坐,怎么说得上冷落。”皇后道:“若臣妾这儿是冷落,那其他嫔妃那里该怎么说?臣妾只是觉得自己年老色衰了,不如令贵妃那样得万岁喜欢,做皇后也不如孝贤皇后做的好,心里难过了罢了。”

    “你怎么可以和那些妃妾们比?”皇帝搂着她的腰,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朕今儿宿在这里陪你。”

    皇后被他喷出来的热气弄得耳朵麻麻的,不由得红了脸,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笑了,捏着她的脸,道:“你就是嫌朕陪你少了,朕都知道,日后朕多留宿就是了,你别胡思乱想。”

    皇后靠在皇帝胸前,轻声道:“万岁明明知道臣妾不是争风吃醋的人…”

    皇帝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道:“蔓蔓,你若是觉得孤单了,害怕了,就告诉朕,咱们还和刚登基的时候一样,知道吗?”

    “恩”

    “还有,令贵妃再得朕的宠爱,也不过一个妃妾,你若是觉得她不好,要罚她,或者挂她绿头牌,都由你做主。这后宫里你才是主子,明白吗?”

    “恩”

    “还有孝贤皇后的祭奠诗,你也别多想。”皇帝道:“她是朕的原配妻子,皇后也当的尽职尽责,为了生一个嫡子也已经熬干了自己,最后崩逝在东巡的路上。朕想起来就觉得内疚,如果不是朕急着要一个嫡子,她也不会过世得这样早。”

    “朕在她逝去之前答应过她,照顾她弟弟傅恒,如今傅恒是大学士了,第二代明瑞也暂露头角,朕也算放心了。但是朕和你保证,讷苏肯也会给他效力的机会的,你放心罢。”

    “恩”

    皇帝笑了,道:“你还生气呢?”

    皇后靠着皇帝,依依道:“臣妾不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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