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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林之殇

    明瑞从京城出发,日夜兼辰地赶路,终于在五月二十四日抵达永昌,他下了马,站在地面上,腿都因为长时间骑行而发抖。副官一个劲儿劝他到:“将军,您先歇一歇,明日再去傅总兵那里罢。”

    明瑞拒绝道:“不行,傅灵安病得越来越重,他的亲兵给我写信,说他在回永昌之前已经没法骑马,只能坐着软轿子前行,如今到了卧床不起的境地了,我怎么能到明日再去看望他。”说着,不顾自己已经麻木的双腿,一瘸一拐地往傅灵安的住处赶。

    副官陪着明瑞到了傅灵安的住处,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几个家人守在床前,面带愁容。而傅灵安已经神志不清地倒在床上,头发散乱,面孔青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额头却在发烫,明瑞看着,一颗心瞬间乱了,问周边人道:“大夫何在?”

    一个看上去老秀才模样的人站出来,颤颤巍巍地行礼“奴才见过大人…”

    “你…”明瑞皱着眉头打量他“你是大夫?”

    老秀才看着明瑞的神色,紧张地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一旁同出富察氏的傅景对明瑞解释道:“傅总兵在云南旧病复发,仍强撑着骑马,后来实在不行了才坐着轿子回永昌来,云南那地方您也知道,没什么好大夫,回了永昌也没寻到好医生,问遍了全城,也就这个老秀才说自己读过几本医书,平日在乡里给人看病,对治疗瘴疠很有研究,便这几日请他来看,傅总兵吃了几次他的药,热度倒稍稍退了,像是好转些了…”

    “真的吗?”明瑞稍微放下了点心,他上前摸了摸傅灵安的脸颊,觉得还是隐隐发烫,便把老秀才叫过来,问道:“傅总兵这病如何了?”

    老秀才道:“回大人的话,总兵这病沉疴已久,加之他一路劳累行走,便旧病复发,本来也是极重的症状了,加之在云南没有及时诊治,又在路上染上了瘴气,于是病得更加凶险了…”

    明瑞听得心头发沉,问道:“那这病你治的有无把握?”

    老秀才伏地磕头,声音紧张得发抖:“奴才不才,拼尽一身本事能保着总兵大人熬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若说是将他治好,只怕无能为力啊…”

    “胡说!”明瑞一下子站起身来,厉声道:“他才刚满三十岁,身子一向强健,怎么会治不好,别是你医术不行,随便扯了话来糊弄我。”

    老秀才“砰砰”磕头,连声道:“奴才不敢啊,就是借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糊弄大人啊…”

    明瑞看那老秀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磕得头都破了,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心里慢慢冷静下来,知道他没说假话,便摆摆手让他起来,又道:“那如今他在吃些什么药?”

    老秀才抹了把脸,回道:“奴才诊脉后,发现总兵已经得了疟疾,寒热往来,时时作呕,下痢,便斗胆调用了小柴胡汤来用,只是观其虚热上泛,夜里盗汗,气喘,便想再加一味青蒿来用,只可惜永昌并无这味药…”

    明瑞此时已经恢复了理智,他望着老秀才张皇的面色,温和道:“我会恳请皇上赐药过来,只是劳烦先生多上些心,保吾弟无虞。”

    老秀才立刻道:“实在不敢当,奴才竭尽全力便是。”之后便退下去到另外一个屋子里去拟方子了。

    明瑞伏到傅灵安床边,见他昏昏沉沉的睡着,一会儿热得满脸淌汗,一会儿又喃喃地喊冷,明瑞帮他换了一床被汗浸湿的被子,又亲自绞了冷毛巾敷在他额头上,这时候家人端了熬好的药进来,明瑞接过来,轻声唤了一句“瑶林,起来喝药了。”

    瑶林是傅灵安的字,因为他从小就生得白净,如同傅粉何郎一般,因此取了瑶林玉树中的“瑶林”一词为字,赞美其容貌之美。亲近些的兄弟,朋友都那么叫他,明瑞与他一起讨伐大小和卓的时候也那么叫过他,他却红了脸,推辞道:“二哥快别那么叫我了,还是唤我老十四罢。”

    傅灵安听到声音,嘴里微微应了一句,手指动了一下,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明瑞见了,心里一阵难过,他用小勺子撬开来傅灵安的嘴,勉强喂他喝了小半碗药,就觉得他咽不下去了,汤药只在喉咙里响,于是停下来给他擦擦嘴,对旁边伏侍的家人道:“罢了,等他醒来再吃罢。”

    家人收拾了药碗,勺子,正要下去,明瑞又嘱咐道:“你们这样服侍着也累了,先到旁边的屋子里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边守着他就可以了,若是有事我就喊你们。”

    家人们熬了几夜,俱是眼下乌黑的,不过是念着主人家原先对自己的好,强支着一口气在硬撑着罢了。听了明瑞的一番话,纷纷感激涕零,遂一一谢过他,便都到侧房去睡了。

    明瑞便趴在床头陪自己的堂弟,他马上跑了一天,也是累透了,还没等月亮升起来就不知不觉的伏在床沿上睡过去了。

    傅灵安是半夜醒来的,他出了一身汗,衣服被子都被濡湿了,感觉自己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几乎喘不上气儿,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窒息的那一刻,终于睁开了眼睛。

    “二哥?”他打量着伏在他床头的青年,有些不敢相信地说。

    明瑞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唤他,睁开眼睛一看,便看到傅灵安已经醒来了,心中大喜,赶紧扶他起来,关切道:“你可终于醒了,可要吃些什么?或者把药喝了也好。”

    傅灵安微笑着摇摇头,望着明瑞道:“我昼夜盼望着你来,不想着我睡一觉你就来了,真是好像在梦里一般。”

    “傻话。”明瑞道:“你不知道,你都睡了快一天了,昏昏沉沉的,唤你你也不应,真是吓死我了。”

    傅灵安笑了笑,只道:“我如今病得重了,先前给你写信的时候,我还勉强能动动笔,现在却连床都下不了了…”

    明瑞忍着心酸,把温过的药端来,道:“快别说了,把这剩下的大半碗药吃了再躺一会儿吧。”

    傅灵安没有拒绝,安静地吃了大半碗药,搁下药碗,心里头翻江倒海的。他忍了又忍,终于变了神色,对明瑞道:“二哥,你快帮我把那个痰盂拿过来。”

    明瑞赶紧端来那个痰盂,刚放在地上,傅灵安已经忍不住伏下身子大口大口呕吐起来,睡在侧房的家人们都被惊动了,赶紧出来伏侍,傅灵安连吐了几大口,自己也呛到了,“吭吭吭”地咳嗽起来,明瑞替他拍拍背顺气,傅灵安好容易止住咳嗽,便往后倒,靠着床头疲惫地说:“我看我是不行了…”

    “十四弟,你别瞎说。”明瑞劝了两句,自己也开始哽咽了,这下反而是傅灵安安慰起他来“别难过,二哥,是我不好,本来应该在去剿匪的路上,却这样病得不是时候。”

    “我没有事。你好生保养自己,先不要想打仗的事情。”明瑞侧过脸偷偷擦了把眼泪,又吩咐家人来给傅灵安擦擦身子,换身干净的衣服,自己则走出去,在门外与傅景商量“你看能否再带他回京去治病呢?我看这大夫也不太行。”

    傅景摇摇头。道:“他气息太弱了,只怕受不了这一路颠簸,能从云南回到永昌已经是万幸了。”

    明瑞忧心忡忡的说:“也不知道这样给皇上传书,他能多久派个大夫过来?”

    傅景叹道:“这离京城路远,就算是加急赶路也得十几天的功夫,不知道傅总兵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明瑞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望着漆黑的天空,喃喃道:“难道这是命数吗?”

    自此之后,明瑞又托人在附近城市里寻找能够治疗瘴疠的医生,重金之下,很多大夫揭榜来看,却都无一例外的摇头,有些坦诚的,就与明瑞言道:“这位大人沉疴已久,又染了瘴气,拖延了那么久,已经不能治了…”

    这样的情形,明瑞是不会告诉傅灵安的,他只是说“瑶林你好好养着,等皇上赏赐的药到了,吃了便会好的。”

    傅灵安看着周围人的神色,也多少明白了,他不再挣扎,将自己浸泡在绝望里,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明瑞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深夜曾用联络器与茜茜道:“几乎什么饮食都吃不进,喝口水都要吐,人瘦得只剩一层皮,真真无法可想…”

    茜茜不知说些什么,在这个文明现在的进程中,如果身体底子不太好,再得了这种可怕的病毒,几乎也是看上天收不收的命数了。她都可以想象到,等清军到了缅甸境内作战的时候,傅灵安这个病将不会是个个例,也许会有数以千计的人因为这个烈性传染病而死去…只不过这一次轮到的正好又是明瑞亲近的人,就如同上一次中万箭而死的恒宾一样。

    傅景等人也四处想办法,又请了一位姓楚的大夫来看病,据说这位是治疗瘴疠的好手,这位大夫诊了脉,虽然也说凶险,但是好歹开了方子,傅灵安吃了他的药,倒是呕吐下痢稍稍止住,只是气息越来越弱,明瑞在他身边守着,竟觉得他时常一口气上不来,马上就要过去了一般。因此胆战心惊的,等一日傅灵安吃了药好不容易睡着了,他把医生叫过来,问道:“他这病有没有轻一些了?”

    楚大夫低着头,道:“将军,傅总兵虽然痢疾快好了,但是病了一场,这内里已经彻底掏空了,心,肺均无法运作,只会一天比一天衰败,恕我直言,他估计也就只有一两天的光景了。”

    这一番话几乎把明瑞震晕了,他面无人色的望着里头昏睡过去的傅灵安,喃喃道:“我以为…他能好起来…”

    一阵风吹来,明瑞觉得冷飕飕的,他惶恐地四下看去,都快六月了,怎么天还是那么凉呢?

    这天夜里,明瑞做了个梦,梦里的傅灵安青葱年少,面如玉冠,端得一派风流之态,他兴奋地对明瑞道:“二哥,我们要一起去南疆打仗了!”

    情景转换,是黑水营里的惨淡场景,傅灵安捂着伤处,神情坚毅,对明瑞道:“二哥,我不怕死。”

    面前的18岁少年的影子渐渐淡去,青年的傅灵安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他病了几个月,瘦得几乎脱相,眼睛也深深凹陷下去,脸色黄黄的带着病容,但是唇角的笑意很温和,只见他慢慢靠近自己,道:“二哥,我走了…”

    你要去哪里?明瑞想问他,却发不出声音,挣着一脸汗醒了过来,却听到外头一阵嘈杂,之后就有傅灵安的家人哭着进来报:“将军,我们家主子…没有声息了…”

    明瑞大惊,掀开被子跳下床就往他那边赶,等到了屋里,就见到床上的傅灵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嘴角微微带笑,一张面孔惨白惨白的,再没有一丝鲜活气。明瑞缓缓上前,伸手碰到他的脸,是那种冰凉入骨的触感,心下大恸,在一屋人的哀哭声中,他的眼泪如雨点一般撒了下来,无声无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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