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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菡萏

    就在宁楚娥千盼万盼明瑞来接自己的时候,远在伊犁的明瑞却遇到了一件极大的麻烦事,因为南疆的满洲官员素诚与其子的不堪之举,导致下面的伯克赖黑木图拉怀恨在心,再经过运送沙枣花树苗的事情一催发,赖黑木图拉瞬间觉得不堪忍受,遂与其父额色木图拉揭竿而起,他们趁着夜色发动叛□乱,兵分两路,一路进攻官署,杀死了办事大臣及其家眷,一路偷袭兵营,导致八百绿营兵在睡梦之中葬身火海。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明瑞只能赶紧调兵遣将,派出观音保带着五百八旗精锐连夜出发赶往乌什,自己则赶紧给皇上递折子告知此事。

    本来皇帝和明瑞都没有把乌什这个小城的叛□乱放在眼里,连皇帝都说“乌什回□子如此滋事,与内地民人斗殴无异,何以论为叛□乱”并且让鄂宝等人不必备兵往援,然而随着事态越发严峻,先去平叛的官兵多有折损,皇帝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言这些回子“胆敢劫掠仓库,牧场,戕害官兵…情罪可恨”要求明瑞,纳世通、卞塔海等人将作乱的回子尽数剿灭。

    而明瑞也按照皇帝的旨意,先调察了此事的起因,给皇帝详细地写好了奏报,这才启程赶往乌什城。二月底便带着1500名八旗官兵抵达目的地,此时阿克苏办事大臣卞塔海和喀什噶尔参赞大臣纳世通还多番阻拦明瑞前去,引得皇帝大骂他们一通,二人才稍微有所收敛,但是仍不把明瑞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放在眼里,多次不听从明瑞的指挥,甚至在进攻水磨坊的时候都没有前来与明瑞带领的官兵汇合,让明瑞深感无力。所幸皇帝明察秋毫,又让人仔细回禀这两人的素日所为,才知道这两位满洲大臣在回疆这个地方作威作福惯了,手下的伯克们,全部都战战兢兢的像侍奉主人一样侍奉着他们,甚至在明瑞派观音保带500精兵到达乌什城外的时候,这两位大爷还让200名平民回人侍奉观音保洒扫,可见他们平日的傲慢。这也就罢了,纳世通此人打仗不怎么样,抢功却最是积极,先是不让明瑞前来援兵,再和叛□贼交战,却在甫一交战就大败,退兵至七八十里,再交战,又败,竟没有办好过一件事。皇帝遂给明瑞寄密信,让他等阿桂来了乌什,就把纳世通,卞塔海这两个祸害在军前正法。

    解决了纳世通,卞塔海之后,乌什城却仍久攻不下,明瑞、阿桂等人焦头烂额,想着招降却不奏效,反而遭到了皇帝的皇帝的斥责。其实到了这个时候,皇帝的耐心已经慢慢耗尽了,这些回子们不思恩德,竟然据城死守,势与官兵们对抗到底,实在可恶,他连连发折子给明瑞和阿桂,让他们等乌什城破之后,将乌什成夷为平地,里面所有参与叛乱的人悉数剿灭。

    明瑞念着南疆为初定之地,本想着用比较温和的手段来善后,遂与阿桂商量抓些参与叛乱的首领伯克砍了也就罢了,若是被强拉来的,或者不幸被困在城里的。也就一并发往伊犁去做遣犯。皇帝却雷霆震怒,认为阿桂、明瑞这是沽名钓誉。他道:朕不曾仁慈吗?乌什明明是一介小城,这群回逆却敢据城死守,弹尽粮绝也不肯罢休,打死打伤我方许多官兵,连明瑞的表弟恒宾都死在了这场战争里,而现在明瑞和阿桂还为这群回逆求情,这两个在想什么?不成器的,该杀的东西!

    遭了皇帝一两个月的骂之后,明瑞收到了最后一记重磅炸弹,今年不让他回京接家眷了!他举着折子,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来伊犁那么久了,这里的环境他早已经适应了,家中的母亲也有两个弟弟奉养,唯独只有他的新婚妻子茜茜,是那样敏感多思,柔弱似蒲柳的女子。他知道,在茜茜的眼中,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可如今自己成年累月的不在家,也不知道茜茜如何了,是不是又清减了,和额娘究竟能不能融洽?他本想着乌什这件事情早日完结,阿桂来伊犁接替他的位置,他便可以回京,夫妻也能重聚,待他携着妻子再回伊犁以后,那才是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

    可如今,一切都破灭了,明瑞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他对不起茜茜的期盼,更对不起皇帝姑父对他的看重…说来也让人羞愧,乌什的这一点小叛乱,竟然演变为轩然大波,说到底是自己未曾处理好罢…这样思绪纷飞地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多久,直到阿桂从外头回来,看到他已经淋得满头是雪,不由得惊道:“明公?你怎么站在院子里淋雪?”

    被阿桂这一声喊倒把他的思绪唤了回来,他这才觉得身上冷飕飕的,仆人们已经拿着披风等物过来,他摆摆手,却觉得浑身都僵硬了,道:“不碍事,我这就进屋了。”

    阿桂知道明瑞心思重,少不得劝慰几句,又和他交代了几句公事,就离开了,正好到了饭点,仆人们呈上菜来,明瑞却觉得身上十分沉重,勉强举起筷子吃了几口饭,便觉得败胃口,便道:“撤了罢。”

    一直跟随他的家人三宝伏侍他换了衣服,见他面颊鲜红,神色有些恍惚,便觉得不好,伸手一摸他额头,当下觉得滚烫,便道:“主子爷,您发烧了!”

    明瑞也觉得昏沉沉的,便道:“我躺一会儿。”三宝连忙伏侍着他躺下,又搭了冷帕子在他额头上,道:“奴才给您请个大夫罢。”

    明瑞迷迷糊糊地道:“这都晚上了,哪里有大夫,等明天早上天亮了再去请吧。”说着,便不再搭话,似乎是睡着了。

    三宝见状,也没有旁的办法,只好让两个上夜的丫鬟警醒些,若是主人有什么异样,一定要早来告诉他。

    明瑞这一夜睡得不安生,他一会儿热得好像在置身于沸水中,烧得心肺都在作痒;一会儿又极冷,如坠冰窟的那种感觉冻得他指尖都发麻了,他被折磨得苦不言堪,下意识地唤了一声“茜茜…”

    而他的茜茜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真的从千里之外赶来,明瑞望着她素净的脸庞,不由得潸然泪下“茜茜…我对不起你…”

    “二爷怎么这样说…”茜茜微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能与二爷结为夫妻,是妾此生之幸。”

    “可是跟着我,你太遭罪了…”明瑞见她相比于他离开京城时憔悴了不少,清瘦的身形如同秋雨过后的菡萏,那种即将枯萎的脆弱感没有削减她的一份美丽,反而让她看起来越加婉约动人。她凝望着明瑞,那双杏仁眼中带着多少欲说还休的感情“二爷,你要保重,你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

    只一瞬间,她的身形就开始消散,明瑞痛苦地喘息一声,这才从梦中醒来,四肢百骸都是酸痛不堪,血液比沸水还热,他只清醒了一时半刻,便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千里之外,宁楚娥已经趁着天不亮就早早起来,收拾妥帖之后,先去佛堂上香,再伏侍婆婆梳妆,这才回到自己房里吃早饭,之后再做做女红或者抄写佛经来打发时间。到了下午也不午睡,有时与婆婆在佛堂捡佛米,有的时候她去永贵府上搭馆,与希光一起跟着女先生读《女戒》

    “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

    宁楚娥读着读着,心里愈发平静了,她现在已经把明瑞当成了一个念想,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而不是像以前把明瑞当成了自己的一个执念,没有执念,就不会那么痛苦…

    她已经慢慢学着做一个婆母喜欢,周围人称赞的妇人,在这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少女时代那些对爱情的憧憬,兄弟姐妹之间的欢声笑语,终究是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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