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长安,安阳侯府。

    “夫人,林氏的青玉莲花佩近日确实在扬州商船上见过。”跪于地面上的男人话音未落,脸颊侧便狠狠地挨了一记重掌,火辣辣的疼。

    “十三年前你不是就告诉我,林氏那贱人的女儿已经死了吗?!”眼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已是一脸怒容,语声刻薄,“还有崔丰那个废物!十三年前派他去到乡野间处理一个孩子,这等区区小事他都办不好,当年还因此丢了性命。”

    地上男子涔涔冷汗直流,他哪里知晓十三年前之事在近日被重新翻了出来。

    那时被指派携助崔丰暗下杀了已故的林氏亲女,当年真正的安阳侯府嫡女,却在路上遭了暗算,一行七人醒来时发现只剩他自己。

    继而在山林旁见到一女婴尸体,便未理会已消失的崔丰,遮掩下同当年还是侧房的崔氏交了差。

    只是,当年与崔丰遗体一同下落不明的,还有安阳侯府内林氏留给亲女的遗物——青玉莲花佩。

    再后来,安阳侯另立崔氏为正妻,此事也就无人知晓追究,便从此搁置起来。

    他也因着崔氏提拔,在安阳侯府中从小小侍卫,一路爬到如今副总管的位置。直到近日他在扬州商船,意外在他人腰间见到了青玉佩,深觉事关重大,便先行来交代认罪,想着总好过往事败露丢了性命。

    “王隆,若此事你不查清楚,给我个交代……”不等崔夫人再说下去,王隆已是以头抢地,忙以性命担保,定将此事查出个结果。

    秋风猎猎,天高云淡,漫山遍野的树叶斑驳而落。仅一道马车孤影于日色奔驰,于长夜隐行,已是日夜兼程,途经千城万家。

    马车车夫是周过信得过之人,对冀州向西南去往长安一路更是熟悉,绕行路段顺畅近便。

    周过在五日后沿着江衍君所留印记追了上来时,已近长安城郊。周过将青玉莲花佩认真交到她手中,“拿着此物前去林府,切勿离身。”

    江衍君怏怏点头,定睛看着面前玉佩,竹青色的环形云纹镂空莲花佩。其实在及笄周老头送予自己时,她便打心底里喜欢,却道不出缘由。如今再看时,心底已是五味杂陈,“你说,我亲生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

    周过听江衍君突如其来的疑问,转头看向她,脸上露出一抹极其温柔的笑意,“你母亲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才情相貌皆是,还有她是很在意你的,只是……”

    江衍君几天来积聚的委屈怨气一并在心底迸发,倏然苦笑一声,“她在意我?所以,她一次也不曾来寻过我?十多年不闻不问?”

    闻言,周过垂下头,眸中黯然,轻叹一声,“并非如此,她在你出府那一年便就不在了,是因一场大病……”

    江衍君哑然,怔愣了许久,再道不出半句话来。

    方才的误解怨意只剩茫然,江衍君心中想去问询、甚至去埋怨的话语,都因她的离世戛然而止,自己原是已没有了亲生母亲。

    其实江衍君看不清自己内心,她心底里还是想见到她的,只是这突如起来的变故将方及笄的小姑娘逼得满腹委屈,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血脉亲情,自古如是。

    “其实你的样貌甚至脾气秉性都同她很像,她若是知晓你如今模样,定是会满意的。”周过斟酌片刻,接着道:“所以二丫头,你要安然活着。”

    这样周过也算对她有个交代。

    一股骤然窜上心底直觉催着江衍君继续问下去,“那么谁要杀我?又是为何?”

    周过不愿江衍君牵扯进这陈年旧事中,毕竟江衍君虽是有些小聪明,可若要同京城里这窝处事极深的老狐狸们筹谋算计,她根本掺和不起,一不小心,还会因此丧命,倒不如无知无畏,这般活下去。

    虽说江衍君此回侯府,安阳候可能会不喜欢他这个女儿,但虎毒不食子,江衍君性命至少无忧。

    况且他目前也无证据来证明幕后之人身份,便摇了摇头,“你先回长安城,其余之事交予我。”

    随后同江衍君道了些长安城中关乎她身世的旧事,嘱托的差不多后,便于入城前下了马车,最后将一纸书信交到她手里,是要给林府中人看的。

    周过如今还不便出现在长安城内。

    江衍君从最初的委屈不愿中沉下心神来,秀丽眉目隐约透着坚定毅然。

    她在平阳县内的父母家人,不该因着自己无辜遭难,她不敢冒这个险,亦不能,此回长安之后便都是她一人之事。

    江衍君绝非胆怯懦弱之人,既然如今身家性命尽皆系于己身,之后便也再无甚顾忌了。

    夜色笼罩下的长安城街,康衢烟月,络绎行人川流不绝,月华似水,亭阁楼台灯火如昼。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城中穿行,江衍君抬手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一切皆是她从未瞧见过的繁华之景,透着新奇。

    江衍君缓缓迈下已停住的马车,迎风立身于木门前,抬眸而望,绕着金边的黑漆牌匾上赫然写着林府二字,隐约闪着金辉。

    入府之事比江衍君所料顺利,由着门前小厮领进府内,绕过一座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后,进了屋中外厅。

    堂上正坐着一位清瘦的老者,头发花白,胡须染霜,面容上却自带一股盎然的精神气,眼眸好似一汪深潭荡着细微光辉。

    江衍君敛裳上前盈盈一礼,将头微微垂下,直至听着那老者一声浑厚的嗓音传来,“姑娘请起。”

    便起身抬眼直直迎上那老者目光。

    林钟方才只是暗道如今年纪轻轻的姑娘虽是做了骗子,倒还识得礼数,许是走投无路。

    可待他看清眼前已然抬起来脸的江衍君时,那张噙着笑意的眸子顿时沉了下来,满目肃然,似是忘了方才小厮的通禀之言,问道:“姑娘究竟来我林府所谓何事?”

    “林苓之女,今日特地来拜见外祖父,还请您收留照拂。”若江衍君没猜错,眼前之人依着这般神情地位,应是她母亲林苓的父亲林钟,她素未谋面的外祖父。

    林钟自是不相信她所言,可是瞧眼前女子这副与林苓极为相似的模样,却又下意识地挥手遣出屋内窃窃私语的丫鬟小厮,心中猛然一紧,“这不可能!”

    别说她外祖父不相信,就连江衍君自己至今都觉此事有些不真切到近乎缥缈,只是事实真相却偏偏如此,由不得她置喙。

    江衍君继而将周过临走时交予自己的青玉莲花佩和那一纸书信呈到林钟面前。眼前男子那张一成不变的安然慈祥面容,在接过玉佩读完书信时,从诧异、到最后变得形容痛楚,夹杂着愧色。

    他敢凭手中之物此确信眼前女子,是林苓的女儿,自己的外孙女。

    江衍君被在林府中安置了下来,林钟对他这个失散至今的外孙女乃是百般补偿,一应用度皆是林府最好的。

    “你才是苓姑姑的女儿?”身着一袭银红暗花梅纹百褶裙的女子推门而入,语声傲然,毫不顾忌的闯进江衍君屋中。

    江衍君停下手里欲要收拾行李的动作,转过身来,“你是?”

    “你管我是谁,反正这里是我家。”她凑近了几步,“我劝你,往后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要拿。”

    江衍君摇了摇头,“我不曾拿过他人物件。”

    眼前女子扯了扯嘴角,嫣然秀丽的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抬手指向林钟送到院中还来不及搬进屋里的东西,“你胡说!外面那些首饰衣物,都是我的!”

    “外面的东西都是祖父遣人送来的,我还不曾看过,若当真是姑娘的,你尽可拿回去。”江衍君大抵猜出这女子身份,应是林府里的大小姐,便也不再多言。

    林诗诗本就觉得应是自己的东西,被大父全部拿来送给眼前突如其来的女子,想前来给她个下马威,教她守好本分,谁知她这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正要再开口,便被一声厉喝止住了话语。

    “诗诗!”林钟已站到二人身后,“给我回屋去!”

    “爷爷…… ”林诗诗咬牙,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便愤愤的出了屋门,临走时还不悦地瞪了江衍君一眼。

    林钟见气氛透着尴尬,轻咳一声,“衍君,你别多想,诗诗这孩子从小被惯坏了,性子娇纵。”

    闻言,江衍君于心底琢磨一瞬,只道:“祖父,院中这些东西,我不需要这般多。”

    “该是你的东西你便只管收着,过几日再叫诗诗陪你去长安街上逛逛,往后安心在府中住着。”林钟侧首笑了笑,接着道:“天色不早了,你先休息,明日再仔细瞧瞧还缺些什么,尽管同祖父说。”

    随即信步出了屋门。

    翌日,万里长空如洗,于天边晕染出浅浅的朝霞,空气中弥漫着秋日冷冷潮气。

    江衍君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圣上口谕惊的起身,头脑是从未有过的清醒,忙跟着府中之人同跪在一处,静静待着旨意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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