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谕

    秋日微风轻拂,枯叶飘落,满院尽皆肃然。

    身着圆领窄袖绯色袍衫的小太监,尖细的宣读之声从众人头顶上方传来,“圣上口谕,今安阳侯府顾氏嫡女,因意外流于十余年未得看顾,今既已回返长安,特令其认祖归宗,即刻回府。”

    一道口谕,安阳侯府和林尚书府两处今早都已颁下。

    江衍君心里直打鼓,她何至于前脚刚刚进了林府大门,后脚便被人知晓身世?竟还是圣上下的旨意。

    似是有一张悬而未决的网,将江衍君扣入其中,偏是不收不落,可依着眼前状况却由不得她去细想。

    只见那小太监同林钟耳语了片刻,便朝着跪在最后方的江衍君悠悠走来,“顾小姐,同洒家走吧。”

    江衍君应下,回首撞上林钟目光,似是示意她一切安心,万事还有外祖父在身后操持护佑。

    毕竟他林氏一族虽不如安阳候府势大,可若是之后为着自己外孙女讨个公道,也是不成问题的。

    眼前小公公见圣上插手此事,便进也未敢怠慢江衍君,唤她进了马车,便朝着安阳候府行去。

    马车外还跟着一个小丫头,唤做橘如,是往日林钟院内的丫鬟,与江衍君年岁差不多大,性子却是十分沉稳,办事也算妥帖,林钟便派他收拾东西跟了过去。

    江衍君随着身前小公公依旨入了侯府,因着小太监带着这道圣上口谕,整个安阳侯府之人尽数出来相迎接,府上主子连带着丫鬟仆从,竟是占了半个内院。

    直至小太监回宫复命,她才与众人一同起身,带着身旁的小丫鬟走到院内。

    许是才下早朝,顾亭身上一袭重紫官服还不曾换下,面容周正,因着神情不显,自带一副威严气度。

    江衍君暗想此人竟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立时规规矩行了一礼,道一声,“见过父亲。”

    认祖归宗罢了,不是什么难事,依着林钟同她所言,这本就是她家。

    顾亭似是早知她今日到来,脸色平静如水,眸色亦无波澜,似是自言自语,又似道与江衍君听,“顾兰时。”

    江衍君柳眉微皱,不懂他言下之意。

    她自是不知晓顾兰时此名,本是她母亲林苓在她出生时亲自为她取下的,后来因着她下落不明,当年还是侧房的崔氏便唤自己亲生女儿为此名,设计对外称流于府外的女婴是自己亲女。

    顾兰时便自此承了江衍君的嫡女身份,待到崔氏被立为正妻时,林苓当年一双儿女皆过继到崔氏房中,唤她主母,如若当年事情败露,顾兰时嫡女身份依旧不容置喙。

    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崔氏瞧清顾亭这般透着踌躇的模样,怕再节外生枝,往自身上惹了不必要的麻烦,便先一步上前握上江衍君手心,面上亲切热络,“这是你先前在侯府中的名字,当年因着些琐事,你妹妹唤了此名,如今你可还要改回来?”

    江衍君不想去再争这旧名,便道:“崔夫人,往后继续唤我衍君,只需随父亲改个姓氏便好。”面上浮出一抹未及眼底的应付笑意,“妹妹既已叫了十几年的名字,接着叫便是,我有自己的名字。”

    顾衍君还不知晓多少当年旧事,虽不喜眼前的崔氏,心下却也并无恶意,只是性子使然,语声间平白教人以为含了呛意。

    顾亭默然,只顺着顾衍君点了点头,毕竟接回这个女儿的圣上口谕,是他自己去宫中请下来的。

    “顾衍君……此名也是动听的很。”崔氏嘴角抽了抽,心底虽觉着顾衍君言外之意,似是她不追究此鸠占鹊巢的行径,觉得有莫名些难堪,面色却依旧和善,“那衍君,去你看看日后要住的房间,若是缺什么东西皆可与我讲,或是屋内下人开口。”

    说着从身边遣了几个婆子丫鬟,领着顾衍君进了后院屋中。

    果真是已做了侯府主母多年的人,表面功夫做的很足,教任何人都挑不出一点瑕疵。

    一路沿着卵事路面而行,绕过黄石假山,珠帘水榭,后到了一覆着红瓦的方正院子,此处还在靠着墙的地方栽了两颗柿子树,现下时节,正结着红彤彤的柿子,似是一盏盏小红灯笼,于冷寒秋日添着几分暖意。

    除去顾衍君从林府捎来的一个小丫鬟,其余三人皆是崔氏方才派来,说是往后伺候她的,一个年级大些的婆子,和两个跟橘如这般年岁的小丫头。

    几人做事倒皆是利落。

    因着江衍君较平常女子身形还要纤瘦些,府中衣物尽皆不甚合身,如今身上穿的还是江母自家中带来的,衣料甚至不及遣来的丫鬟婆子所穿的。

    崔氏命她派来的一名小丫鬟领着江衍君上了城街,找间衣裳铺子多裁上几件,省的落人一个苛责自家嫡女的话柄。

    长安城街,红砖绿瓦的店肆林立,商铺招牌旗帜高高飘扬,车马粼粼,人流如织,远处商贩的吆喝声穿进行人耳中。

    “二公子……”家丁装扮的男子怯怯的看向身旁男子,这少年大眼浓眉,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手里还持着一柄画着山水扇面的折扇,悠悠转动。

    待听到小厮这声称呼,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那家丁忙改口,嘴里有些吞吐,“大……大公子,不……将、将军。”

    “我爹要我管的是前边这间衣裳铺子?”那少年将手里折扇倏地一合,指向左手边一间装饰华贵的铺子门面,“我瞧也不似刘管家嘴里日进斗金的样子,店面也算不得大,别是诓了本公子。”

    “罢了,罢了,总归要比被我爹逼着去从军,做官的好。”接着缓缓踏进了铺门。

    店中众人皆是行礼,“见过二公子。”

    萧霁云朝着身旁小厮使了一个眼色,他会意开口,“日后见了二公子,都要称大公子,对外便说是萧家少将军新接管的铺子,听懂了吗!”

    余下之人哪敢再多过问这位二公子的意图,只依言答道:“是。”

    萧霁云拂袖落座,点了点头,很是满意。他心道凭萧少将军这块长安城的招牌,这铺子定会有番绩效,如此一来,他既不用去军中受苦,也不会被逼着出入朝堂这等尔虞我诈之地,清闲地接管着衣料铺子,还能在此顺便能寻个漂亮姑娘。

    他越想越觉得这小算盘打的叮当响。

    直到门外当真伴着习习微风,迈进了一位樱唇琼鼻,眉目澄澈,样貌极为出挑的姑娘,才将萧霁云的心思拉了回来。

    顾衍君由着那个崔氏遣来,唤做灵儿的小丫鬟带进这间名为绮罗阁的衣裳铺子,依言挑些心仪的衣料。

    细纹罗纱、柔绢锦绶、团锦断织、盘金彩绣……各色衣物布料,皆是顾衍君从不曾瞧见过的,只是她心底并不喜太过招摇的材质颜色,便迅速挑了几匹看着素净清淡的布料,想着快些叫人丈量完尺寸去制衣便好,不想花费太多时间。

    谁知还不等店铺内的伙计上前来,便有一位身着藏蓝色暗云纹锦袍的少年立于身前,挡住了要来量身的小伙计,手里还晃着纸扇,噙着一脸笑意。

    萧霁云起身凑上前来,“姑娘看着面生啊,不是长安人士?”

    “算是。”顾衍君移身离得他远了些,“还请这位公子别耽误我……”

    萧霁云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姑娘哪里话,本公子就是这铺子里的东家,多说几句怎么是耽误呢,我倒是觉得与姑娘会很是聊得来。”

    顾衍君微微抬首,脸上随即堆了个极为敷衍的笑容,又即刻落了下来,“我赶时间,公子身为老板,这是要亲自为我快些丈量?”

    萧霁云头次见这般呛人的姑娘,当着铺子里所有伙计的面,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本公子是萧少将军,听过吧?”见江衍君并未有反应,接着道:“那本公子叫萧寻,这下知道了吧?”

    顾衍君身子微微一僵,对上萧霁云那双浸满得意的眸子。

    萧寻,萧寻……

    这名字怎的这般耳熟?

    心下思绪募地一转,前些日子她在苍山脚下救下的那名身世可怜的幽州士兵。

    萧霁云瞧清她这般有些滞愣的神情,心道果然在这长安里的姑娘,不管见没见过萧寻的,总归都是对他心仪上几分。

    不由腹诽一声,也不知他那副冷的出奇的脸是怎么惹得姑娘心喜,便再次开口,“那姑娘怎么称呼?日后裁衣便是熟客了。”

    顾衍君未理会他所言,顾自疑声问道:“你也叫萧寻?”

    暗道竟是这般巧,她记得那幽州一役的小兵士萧寻,好像也是长安人士。

    萧霁云还误以为当场被人拆穿,讪笑点头,慢慢退坐回原处。

    算了,算了,这姑娘他不去搭话了,日后这般漂亮的姑娘或许还能再瞧见,眼下还是他的面子更是重要。

    若是被他父亲知晓更是少不了一顿打。

    顾衍君敛下心思,见他不再多做纠缠,便叫店内伙计丈量完尺寸,出了铺子。

    只是萧霁云暗将这番没面子之事算到了顾衍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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