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

    莲山一带,位于长安城东南城郊,又值初春时节蒙蒙细雨,道路泥泞难行,满目空阔寂寥,此时少有人迹。

    “萧将军是明知故问呢,还是故意和我迂回斡旋?”

    崔季旋即切入正题,“我猜萧将军该查的也都查到了吧,把你手中的证据交给我,我就饶她一命。”

    “你凭什么觉得拿她能要挟到我?”萧寻面无表情看向崔季,目光不动,“你若杀了她,倒是正好多背上一项罪名。”

    两指粗的麻绳捆在顾衍君手腕肩颈,勒出紫色瘀痕血迹,在两截白皙手腕上分外扎眼,浅紫色暗纹裙裾染上斑斑泥渍。

    顾衍君抬眸,却兜捕不到萧寻的视线,眼尾犹如浓郁水墨画笔在宣纸氤氲泅开的一笔,是有些未经此事的慌乱惧意,却无乞求,“我在他心中没有如此重的分量,早与你说抓了我也是徒劳。”

    说这话时,声音竟然不自察地黯淡了半分,倒也足够他二人听清楚。

    “是吗?”崔季紧接着抬手挥刀,径直朝着顾衍君纤细的脖颈处刺去。

    本不动声容的萧寻倏然自屋檐下的窄门处箭步而上。

    可还未至他跟前,崔季似是早有准备的将顾衍君擒在臂弯,后退至墙边,手中弯刀在她喉咙处停了下来,“差点被萧将军骗了过去。”

    果不其然,自己得知的消息不会有误,萧寻当真很是在意这女子。

    可若非他手中挟持着顾衍君,依萧寻武功,他断然不是对手,大声道:“站在那别动,把剑扔过来!”

    萧寻冷然盯着崔季,默不作声,手里暗自压着腰间剑鞘,右手攥紧长剑,手背青筋泛起。

    一击不成,他终是不敢拿顾衍君性命做赌注。

    不敢,也不能。

    倏然将剑收回鞘中,掷到崔季脚旁,“通敌叛国,陷害储君,你以为你还能逃的了吗?”

    崔季眸中闪过势在必得,“所以我今日拿她来与萧将军换条生路。”

    萧寻只一字一句说道:“与她无关。”

    崔季见他身上透出细微的杀意与紧张,怪异一笑,“与她无关?那你倒是说说,端王谋反,与你何干?太子入狱,你又为何要插手?!”

    “你先把她放了。” 萧寻对他此话置若罔闻一般,盯着贴近顾衍君喉间的短刀,将一张黄色纸张自胸前衣袍中掏了出来,举起,“我便可以将此信原封不动的交到你手上。”

    顾衍君视线转回萧寻身上,渐渐猜到萧寻最初言语间满不在乎的目的,他原来是真想救自己。

    崔季立在原处,抬高嗓音, “别拿这张信纸,我要郑氏人证。”

    萧寻内双的狭长黑眸,倏然锋锐起来,极凌利地盯了崔季一眼。

    若说忠王与安铭城老谋深算,事先通气知晓萧寻和崔玄已手握罪证,私纵崔季铤而走险,可他们不可能知晓郑峭冒死进了长安的消息。

    绝不应该。

    “是谁告诉你的?!”

    崔季避而不答,语声略带急切,“别废话,我再说一遍,把人给我,不然我叫她今日死在这!”

    黑羽利箭寒光绽烁,在空中划过一道危险弧线,最终穿过毫无遮挡的窗子,钉在萧寻脚边的地面上。

    此箭只是给他示警,这屋外山林中竟还布着府兵。

    那支箭尾的白花纹鹰羽,落在萧寻眼里分外刺目,与在平阳县中将郑康一箭贯喉的箭矢一般无二。

    他将黑羽箭从地面上拔出,眼中是说不出的晦暗冷沉,“郑康也是你们杀的。”

    崔季面上一滞,却并不否认,“萧将军既然都查出我忠王府的罪证,这些琐事不是都该知道的吗?”

    “你要换证据,直接抓了我不就可以,为何大费周章的装作疫病?”

    二人对峙之间,顾衍君清脆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夹了进来。

    她当下能想到的只有借此分散他的注意,好让自己乃至萧寻有机可乘。

    崔季冷哼一声,“不然我如何支开你身边的那个臭丫头,不让布置在医馆外的禁军起疑心,轻而易举的从后门将你带出城。”

    他似是觉胜券在握,回了顾衍君的话,面上显出些许自得快意。

    手中弯刀短暂一绕,往顾衍君头上一晃,刀刃向朝外侧。

    见状,顾衍君使出力气用头击向崔季手腕。崔季吃痛,抓着她的手一松,顾衍君忙不迭的趁机脱离,踩过路上湿泥的鞋底一滑,朝与萧寻相反的方向滚倒在地,在肩膀磕到墙角处时停了下来。

    若仅是她自己被人捆缚在此,许是没有这般鱼死网破的胆量,可眼前男子为她添了些莫名地底气。

    说不清道不明。

    崔季一诧,双手齐用的再去抓顾衍君肩膀,弯刀下意地识朝她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萧寻跨步而上,将顾衍君护在怀中,拉着她躲过崔季刺来的刀刃。

    顾衍君已脱力的靠在墙壁上,微微喘气,方才力气使的太猛,眼下撞的脑袋都是晕眩着。

    朦胧间看着萧寻身影,他好似是因顾惜着被拉在臂弯中的自己,一时没去躲开那柄闪着寒光的刀刃,任由它划伤肩背。

    而后起身立在顾衍君身前,崔季即使持刀,也全然不是萧寻对手,三招之内,高低立下。

    崔季已被压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凝烟持信找到同崔玄在一处留守在安府的萧遥,三人领着禁军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此处。

    崔季手中已没了能要挟到萧寻的人,心里登时没了底气,半是壮胆,半是试探地喊了一声,“动手,都给我动手!”

    本守在屋外的二十余个弓箭手却再无任何行动。

    “别喊了,他们都死了。”

    崔玄先行阔步踏进屋中,看清屋中境况,皱了皱眉头,

    “崔季,忠老王爷知晓你这么做吗?你今日之举可是禽困覆车,不打自招啊。”

    萧寻冷冷瞥了他一眼,将心有不甘仍在挣扎的崔季交到崔玄手中,朝顾衍君方向迈去。崔玄此话言之有理,他方才心神凝在顾衍君身上,都忘了依忠王这般沉得住气的性子,如何会放任崔季今日所为?

    崔季的扯了扯嘴角,“眼下招不招还由得了我吗?”

    “自然由不得你,没办法,谁叫你咎由自取,”语罢,崔玄挥手示意禁军上前押住他。

    崔季顿在原地不再做丝毫挣扎,若有所思地看向崔玄,“万方有罪,皆在我一人,与我爷爷无关。”

    “有什么话跟我回刑部再交待。”崔玄摇了摇头,接着转头道:“走吧,萧寻。”

    顾衍君撑着的那股劲终于在此时散去,昏沉眼帘阖上之刻,隐隐察觉到被人拦腰抱起,靠上一个宽阔踏实的胸膛。

    自暮时回来,顾衍君便未转醒,橘如替她换好衣服后,萧寻便拿药在她被勒出瘀痕血迹的腕间和脖颈处仔细涂好,才由着她睡下。

    窗外夜色如墨,庭院幽静,星光点点,夜风阵阵吹过,屋内的烛光已熄,月光透过窗子照于地面,依稀辨出房中摆设。

    萧寻着了一袭白色中衣,自屏风外的紫檀木折枝梅花榻起身,仔细盯着一散着鬓发女子脚步缓慢的往他身前行来,这女子呼吸轻缓匀称,动作生疏。

    终于摸索着走到他身旁,可欲要上榻的动作募地一顿,头抵在了萧寻胸膛处,动弹不得。

    萧寻垂首看向她,顾衍君已然如攀树一般,手脚并用的扯上他的胳膊,腿箍在他腰间,双脚离地的抱住了他。

    萧寻恍惚一瞬,意料之中,又似是在意料之外。

    三次,顾衍君今日是第三次夜游,与上两次截然不同。

    第一次是她毫不顾忌的坐到萧寻榻上,那夜也是萧寻头次见到顾衍君夜游,还误以为她是有要事与自己讲。

    结果等了许久,顾衍君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大堆模糊言语,却是一个字都听不真切。定睛一看,才发觉这小脸气恼的人是闭着眼的。

    第二次是赤脚走到他身旁,不管不顾的拉着他走到院子里拿着树枝写了一地的字,待他将全无意识的顾衍君抱回内室榻上,才折返回去看清她所写的尽是草药之名,好似一纸药方。

    思绪回笼,萧寻实在琢磨不透她的下一步举动,弯了弯僵硬紧绷的身子,顺着顾衍君的动作,伸手托住她的腿弯,想坐回榻上去。

    却在落腿时被她借势压倒在榻上,力气不大,倒是猝不及防。

    顾衍君仍是维持着原来动作,趴伏在已平躺到床面上的萧寻身上,长发逶迤,滑至他颈间。依萧寻力气,本应轻而易举的将少女纤瘦的身躯抬起,可却偏偏不想这样做,由着顾衍君肆意的一举一动。

    片晌,顾衍君慢悠悠的坐起身,嘴里清晰又轻缓的吐出一个字,“驾。”

    俄而又是一声。

    萧寻:“……”

    她的脑子里究竟每天都在想什么?

    可这几日萧寻也都注意到了,每当顾衍君睡熟时,几乎是任何声响都察觉不出的。

    萧寻被她此举扰的心神不宁,喉咙一紧,手臂轻轻一用力,将坐在他腰腹上的顾衍君拉了下来,平躺回榻上,替她盖好身上被衾,而后扯了一半搭到自己身上。

    歪头看向身旁毫不知情的熟睡之人,白皙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笑意,不由燥乱的移开目光,手臂局促的在二人之间隔开一臂宽的距离。

    她白日里受了伤,今夜便就不要再多来回折腾,在此好生睡着。

    内室的床总归还隔着一座屏风,方寸之地反觉远的很。

    翌日清晨,日光熹微。

    顾衍君好似察觉到身旁分外温热的触感,几乎下意识的朝那方向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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