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

    顾衍君即便听不清苏子砚言语,可也知晓他来意,莞尔道:“我无大碍,休息些时日就能好。”

    苏子砚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蜷起,他不喜欢或者说还不习惯,顾衍君眼下这种浑不自知的疏离,若在从前她受点伤,定是要皱着眉头好一番夸大其词,理所当然地等着苏子砚去给她买喜欢的吃食和新奇玩意。

    而如今连看到他都是正色起身,好在顾衍君脸上带着笑意,苏子砚心中便觉得她见到自己还是欢喜的。

    苏子砚嘴唇翕动,又思及她此刻耳朵还未恢复,便未再多言,将黑漆木盒打开,“你尝一尝。”

    各色漂亮且精致的点心,和一碟冒着徐徐热气的白露方糕。

    顾衍君盯着推到眼前的食盒,并不与他客气,顺手分别递给凝烟和橘如一块,谁知这两人皆是不拿,凝烟也就罢了,往日这些甜食她向来不喜,可橘如这般贪嘴的小丫头,都不吃了,实在教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子砚凝眉看了橘如一眼,从方才起,他就不知这丫头哪里来的敌意,上来便要遣人送他出府,但还是朝她笑道:“姑娘不妨尝尝,我做的。”

    橘如讶然一瞬,他一个男子,还是个读书人,竟然会做这些吃食,“你?”

    不等橘如反应,那雪白糕点就被顾衍君掖在了她手里,她没在推辞,不过也没吃。

    不管怎样,顾衍君跟萧寻逐渐亲近,眼前这人还有个未过门的夫人和蛮不讲理的母亲,他不该再与自家小姐再走这般近!

    于是,她越看苏子砚越生气,甩手就把那块差点搁到嘴里,看着就可口的糕点给扔了。

    发觉此事的凝烟:“……”

    顾衍君毕竟与苏子砚打小相识,心中亦因苏子砚前来挺是高兴,而自己对他虽曾有误会,到底也是清楚明了的过去了。便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苏子砚说了些许来长安的琐事。

    苏子砚耐心听了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有人缓下原本的流星大步进了水榭。

    正是一整日都没见身影的萧寻,辰时所穿的红衣官服不知何时换成了一袭玄色暗云纹窄袖锦袍,黑色长靴上还沾着斑斑泥渍和似有若无的暗红色血迹。

    他在右侧靠着顾衍君躺椅所在的石凳上,自然而然地掀袍而坐,“苏公子,站着做什么,这边坐吧。”

    苏子砚并未按一旁萧遥所指引在萧寻右侧石凳落座,反到顾自在他对面坐下,二人之间偏巧夹了个顾衍君。

    顾衍君将吃到一半的糕点吞进嘴里,拿帕子擦了擦手,还以为他晚些时候才能才能回府,随口问道:“你怎么这时回来了?”

    此话落在萧寻耳中,倒显得此刻是自己来的不合时宜,颔首淡淡嗯了一声。

    “萧将军政务繁忙,不会因在下入府探望,特意回府的吧?”

    苏子砚生的一副笑相,杏眸潋滟,即便是脸上无甚表情,也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疏朗之感,

    “我和衍君无论如何都是从小就相识的朋友,我想,萧将军应当不会在意,甚至插手衍君与人结交吧?”

    出口的话却是与他此刻神色不同,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语罢,深深望了顾衍君一眼,唇边漾起一抹浅笑。

    “自然不是。”

    萧寻从他身上敛回目光,乌黑冷彻的瞳仁中看似并未惊起任何涟漪,面上仍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清冷,“回家罢了,哪里需要什么缘由。”

    萧遥盯着他默不作声敲着灰色石质桌沿的长指,心知肚明地一抽嘴角。

    还装呢……人都被三殿下拉着往宫中走了一半的路了。

    亭中一时静谧。

    不多时,萧寻看着继续往顾衍君手里递糕点的苏子砚,道:“这个时辰,苏公子要留下来用晚膳吗?”

    “不必了。”

    苏子砚听出他话外之意,站起身来,在与萧寻几乎是肩并着肩,相距不过半步的位置缓步顿足,转头瞧着他,压低声道:“归根结底,这桩婚事,也不过是衍君在这身不由己的皇命中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

    “你说是吗?萧将军。”

    “只要是她的选择就好。”萧寻并未侧首,仍目视前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也不在意。”

    苏子砚倒没想到他会如此说,稍顿了片刻后道:“你们王公贵族之间,无非是拿着婚姻当作盘根错节的利益筹码,既无真心,何必耽误人家一辈子。”

    语气里是溢于言表的嘲讽之意。

    他也不了解萧寻此人,不过总归是高门权贵子弟,定是极好面子,如何能忍受他明目张胆的挑衅,以期能用言语刺痛萧寻。

    换而言之,他就是想让萧寻失态,凭什么一道为了双方利益的赐婚圣旨,他就娶了这么多年来自己想娶之人,顾衍君本就是要嫁给他苏子砚的,凭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回过头来,反倒是他一副宽容大度、不计前嫌的模样?

    萧遥听着心底火起,跑到太尉府中同自家将军来说这个,未免太不把人当回事,气焰太过嚣张了!

    也毫不加以忍耐,径直攥紧拳头上前,“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萧寻挥手拦下萧遥,只将手在苏子砚的肩膀上落下,那双倨傲冷淡的黑眸终于侧过来看向他,“苏子砚,你以为我萧寻是什么人,会需要用联姻来稳固些什么?我也向来没有让人扶着走路的习惯,也不需要,至于我娶谁为何娶,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再说了,不是你苏子砚一纸信笺退的亲吗?”

    提及此,如梗在苏子砚心口的刺一样,刺的他有口难言,瞥了眼因不明所以而站起身来的顾衍君,瞬间拧眉显出一个十分痛楚的神色。

    下一刻,萧寻便见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抓在了他的腕骨上,用着那女子不小的气力,萧寻听到顾衍君同他道:“你有话好好说。”

    他的眼皮抑制不住的,隐隐地跳了两下。

    亭中才亮起的烛火被晚风吹拂的微微闪动,映在萧寻那张冷峻深刻的脸上,无端生出带着压迫感的寒意和难以言明的晦暗。

    萧寻手掌缓缓落下,眸色深沉地盯着眼前女子,从他腕上撤去手指,迈步上前询问苏子砚有无大碍。

    而苏子砚一边用手压着被萧寻碰过的肩头,一边笑着与她摇着头示意无事。

    顾衍君皱眉回头,“萧寻,不管怎么说,你不该动手。”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萧遥,本就看不惯苏子砚方才无端针对自家将军的言行,此刻怒气愈盛,二话不说就伸手扯上苏子砚衣襟,勒住了他的脖颈处,“你装什么装呢!我家将军要是动手,你哪里还能站着!你少仗着少夫人此时耳朵听不清,在这里装模作样!”

    “萧遥!你做什么?你、住手!”顾衍君忙不迭的用尽全身力气去掰萧遥胳膊,萧遥自是不敢不从,霎那间就撒了手。

    她伸手将苏子砚护在身后,虽还弄不明白几人发生了什么口角,可苏子砚好意来探望,总不能在府里被人动手打了,再者说了,他又非习武之人,依萧遥方才那架势,若动起手来,是全然没有还手之力。

    抬头便撞上萧寻落过来的视线,他黑沉的瞳仁中映沉着自己的身影,而后不知与萧遥说了什么,萧遥便低头退在一旁。

    想来是苏子砚说话做事直率,口无遮拦引了误会,便道:“我先送你出府。”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萧寻拦了下来,却又听不清他言语,只瞧出他脸色如身上所穿衣物颜色一般无二的冷沉。

    其实……萧寻也向来不是心胸狭窄,行事莽撞之人……

    可她还没多思量,就感受到苏子砚因咳嗽剧烈起伏的上身,将他掩在脖子上的手掌拉下,是一圈勒出来分外显眼的红痕,一时心急,以为萧寻二人还要与苏子砚为难,也没留意上前拉着她要解释的橘如,“你干什么拦我?”

    甩开萧寻的胳膊就带着苏子砚走出水榭。

    凝烟与萧寻相视一眼,便同橘如一并在她身后跟了出去。

    萧寻与顾衍君说的她听不清,眼下也无心去听,这是顾衍君第一次与他真正的生气恼怒。

    居然是为了这个人。

    萧寻此刻眸中寒意锐利的似能割开霜雪,那极薄的眼皮闭了一瞬,睁开时已动身坐回方才所坐的圆石凳上前。

    萧遥看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取了一块食盒中被咬过两下的糕点,还以为他会将这糕点扔掉,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萧寻慢慢放到嘴里尝了一口。

    而后随手掷回桌面上,冷笑了声,“也不过如此。”

    萧遥方才只是忧心萧寻动怒,而眼下看来若单是生气还好,偏偏不动声色,可萧遥知道,他此刻心情极差。

    只能试探开口,“少夫人没弄清缘由,若她明白了是苏子砚惺惺作态,定不会这样误解将军你的,等少夫人一会回来,在下定与她好生解释一番。”

    萧寻不语,她为何会在这样辨不清内情的情况下,就去信苏子砚?甚至不给他半点解释机会。

    在这个间隙,已有一个中年妇人佯着笑意进了亭中,她手中小心翼翼地端着张不带半点杂色的纯白色皮草。

    “大公子,给少夫人制的披风送来了,当真是精细漂亮的很,与少夫人再相配不过了。”

    它是今年狩猎过后,萧寻在陛下给的禄赏中挑的,过了这些日子才算做好。

    萧遥心底暗叹一声,早不来送晚不来送,偏挑这个时候,正想接过,萧寻就已示意王婶先将其搁置到石桌上,他沿着毛流顺抚了一下后撤开手掌,“先放回库房吧,一时穿不到了。”

    直到王婶出了水榭,说着送人出府门的顾衍君也没回来。

    门口的小厮倒是一路小跑到跟前,回禀道:“少夫人说……她有事出门,大公子不必等她用膳……”

    “是她亲口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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