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晚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就躺在邱山房间的床上，周围暗沉沉的，头也开始密密麻麻地痛起来。她昏睡时做了很久的梦，有些场景又熟悉又陌生，似乎想起了一些从前和邱山一起在小学门口卖拌面的画面。

    但仍是零零散散的记忆，无论怎么用力，章晚就是想不起来，头也越来越痛。

    没过多久，珊珊便进来了，用不锈钢饭盒给她打了一碗饭。

    “邱山呢？”

    珊珊放下饭盒，坐在床沿边，轻轻拍了拍章晚的肩。

    “你放心，他只是去复健了……他说他不会走的，只要你不再提要和他重新在一起这样的话……”

    “晚晚……你不要太激动，昨天你晕过去，我们都快要吓死了……更何况，我觉得邱山说得对，现在的你们，的确不适合重新开始……”

    邱山一直对章晚冷冷清清的，既没有不同她讲话，却又客客气气，礼貌地让人望而却步。章晚待了三天，其实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已经接到社长的“夺命连环call”了，却仍然放不下邱山。

    第三天终于扛不住社里的催促，急匆匆地从M镇直奔机场。因为章晚的告假，许多需要把关的稿子都积在办公室里，等着她来审校，除了这些，还有章晚自己的报道，也要马上完工尽早地发出去。

    “时效性时效性！章晚你这一请假，社里多少好题材被人抢了先！”

    不过，章晚在这方面总是比其他人更敏感，她用了拍摄短视频报道的旧思路，几乎是复刻了当时在出版社的那一套生产模式，出镜完成了很多社会新闻类的报道。

    她始终都记得，邱山笑着问她，日后会不会在电视机里见到她……

    和姚栩断联，是在章晚离开M镇以后，她删除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这样一来，便彻底激怒了姚栩。

    姚栩一气之下，把原本已经入住瑶亭雅苑的章父章母赶了出去，并且要章母偿还十万的礼金，珠宝首饰也要一并还给他。

    本以为终于能享清福的章母，忽然之间就从云端到深渊。在一个老姊妹的忽悠下，把那十万的现金都拿去投资，以为从今往后能过着钱生钱的日子。

    “我……我的钱拿得回来吗？”

    好不容易开了口，刘桂芝风光了没几天的脸面蒙了一层灰。

    “哎呦我的老姐姐！这投进去的钱，哪能这么快就拿回去的？再说，你多存些日子，将来利滚利赚得更多啊！”

    对姚栩那边没办法交差，讨债的又天天上门，章晚父母的日子已经被人搅和得不成样子。甚至是出门买菜，都有姚栩派的人跟着，不许他们耍半分花样。

    “这可怎么是好啊……她爸……你说说这可怎么是好哇……”

    章父皱着眉头，狠狠地冲刘桂芝吼道：

    “哭！还不是你生的孽障！”

    “可是……晚晚她不接我的电话啊……这……这上哪儿去凑这么多钱……”

    刘桂芝最终报了警。警察来了以后，经过详细的询问，告诉她那笔钱已经拿不回来了。

    “怎么可能拿不回来？那不是投资吗？”

    警察又无奈又想笑，最近几年，越来越多的中老年群体，把自己的养老钱或者看病钱投到亲友所谓的投资项目中，最后项目负责人卷钱逃跑，一分钱都拿不回来。

    “您二老，现在要么只有买房子抵债，要么呢，只能借钱，尽早把姚先生的钱还上……”

    原本以为姚栩和章晚的这门亲事一定会成，刘桂芝便以邱山已经和章晚离婚的理由，没有继续向邱山索要每个月的赡养费。

    自从姚栩来C城有过那么一出以后，她也知趣般地没再联系过邱山。这会儿，她犹犹豫豫、磨磨蹭蹭，最终一个电话打到了邱山的手机上。

    “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本以为邱山不会接电话，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接通了。

    “小邱啊……我……我打不通晚晚电话……我和他爸……有点事想求你……你能不能帮我，给晚晚打个电话？你打过去，她肯定会接的！”

    邱山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阿姨……您和叔叔，究竟遇到什么事了？我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忙……再说，晚晚她也很久没有联系我了……”

    邱山说的，是实情。自从章晚走后，她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也许是真的因为自己的冷淡态度伤了心，也许是，她渐渐想通了，发现他没有那么重要……S城那么大，总会遇到一个她中意的人不是？

    “小邱……你……能不能先借给我一点钱？我真是命苦啊……章晚那个死丫头不肯和姚栩结婚，人家给的钱我又拿去跟着投资……都被卷走了……我真是命苦啊……人家都说生女儿有福气，可我呢……“

    刘桂芝说着说着，就对着电话哭了起来。

    “阿姨……我……我现在手头也不宽裕……我……我还按以前那样，每月给您行吗？”

    刘桂芝抹了一把眼泪。

    “小邱……我……我没那个意思，再说，你和晚晚已经离婚了，我怎么好再要你的钱……或者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借我一点钱好不好，那个老厂房还有拆迁款没下来，等拆迁款来了……我立马就还你！”

    邱山心里考虑了一下，他知道章晚在S城才刚刚站稳脚跟，如果这个时候，章母因为这个事情去找她……那晚晚说不定又会因为这些事情受到影响……她一个人在外打拼，已经足够不容易了。

    “阿姨……您之前把老厂房腾出来给我住，我也没交租，您现在遇到困难了，我尽我所能，一定会帮您的……晚晚那边，她平日里比较忙……如果她再联系我了，我再帮您转达行吗？”

    因为这事，邱山很快就搬离了M镇的康复中心。他联系了于清华，经过于清华的帮助找到了一个帮人看小卖部的工作。

    “邱山……孩子……你遭了这么大的罪，怎么才来和我老头子说啊……”

    于清华看到邱山头上的伤疤，还有已经失明的左眼和瘫痪的左手，心中大痛。邱山小时候是孤儿院里最最听话懂事的孩子，每次有人来院里看孩子，他都会躲在一边。

    问他为什么，小男孩总是说，要把去好人家享福的机会留给弟弟妹妹……于清华永远都忘不了，邱山一边照顾弟弟妹妹，一边帮着他做饭的情形。

    "于老……您能不能……看看有没有什么工作能给我介绍的……我现在……需要钱……"

    于清华认识的一个老邻居是在村小学的小卖部里看店的，前不久因为儿女有事，小卖部就临时关掉了。邱山现在的状况，守着小卖部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于清华从中协调，再加上邻居老头也不打算再做下去，就低价把小卖部转给了邱山。

    小卖部在村小学里面，有一个差不多十几平米的铺子，邱山除了接下原来的买卖，还在网上开始卖电子书。原本邱山想继续卖点教辅资料，只不过现在这个铺子，卖什么东西都要经过学校领导同意，人家对他一个残疾人在学校里做生意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不能再去分别人的一杯羹。

    而电子书，只要注册几个较大的数据库，就能下载各种书籍的电子版。在网站上，也有许多学生买不起实体书而花几块钱买电子书。邱山很庆幸，自己的右手还有点用，右眼还看得见……

    原本的小卖铺里有一台小的老式电视机，邱山把它修好以后，就摆在货架和自己视线平行的位置。每到傍晚七点，他就会准时守在电视机的面前，把各个地方台的新闻尤其是S城的新闻看一遍。

    他希望……就算只能在电视机里看看她，也是好的……

    章晩正式成为出镜记者，是在社里的出镜记者生病好几天以后嗓子依然嘶哑的状况下，被赶鸭子上架的。

    "章晩，你还别说，就你这颜值，不当出镜记者真的浪费了……"

    负责摄像的同事发现章晩360度，怎么拍都无死角的时候，忍不住连连感叹。

    这次他们是去报道台风登陆，当邱山在海峡频道看到转播新闻时，镜头里的章晩披着一次性雨衣，在狂风暴雨中被吹得站不稳脚。她一手攥着身上的雨披，一手攥着话筒，尽力地提高音量在播报有关当地的信息。

    当主持人因为天气太恶劣，信号太弱而听不清章晩的播报时，便切断了记者连线。

    邱山担忧着屏幕那头的情况，紧张着她的安危……雨那么大，晚晚会不会感冒？风那么大，她那么瘦弱，怎么会去那么恶劣的环境里报道？

    邱山总是跟着新闻提心吊胆的。不过，即便如此，每天七点守在电视机前已经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章晚不知道，在她冲锋陷阵于全国各地的新闻现场时，总有一个人在遥远的屏幕那头认真地看她的一举一动，听她的每一句话。

    有了晚归饭店的经验以后，邱山对小卖部里卖的每一样零食都不敢疏忽，他总是认认真真地检查每一样零食的生产日期，确保自己卖出去的东西没有过期的。

    闲下来的时候，他也会用右手拨一拨左手上僵硬的经脉。一有了钱，就给刘桂芝汇过去，好在如今有了微信，人人都拿着手机扫来扫去，他也就不需要亲自跑到银行去转账。

    邱山原本舍不得换掉旧手机的，那里面有他曾经和章晚的短信和通话记录。

    所以他重新办了一张卡，用来方便新手机的使用，原来的旧手机也还留着，时不时就拿出来看看，很早以前晚晚给他发的信息，哪怕只有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