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

    赫月国,都城天玥,裴府。

    昭爔下了马车,望着眼前大敞四开的墨色大门,以及前来迎接的侍卫家丁整齐划一地在门口站定,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番。跟着老管家进入府邸,昭爔四下环望,院子里没有一般勋贵之家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曲折环绕,而是设立了一个用木栏圈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宽敞练武场。

    院子里往来的小厮们也都训练有素,冲着裴翀行礼,态度恭谨中透露着膜拜。昭爔此刻浑身污垢好似乞丐,却也无人对她投以好奇打量的目光。

    进了内院,虽然还是无甚装饰,但是意外地并不觉得荒凉。那些门窗砖瓦,屋檐壁角皆古朴而庄严,透着一股恢弘气势,裴翀走过的时候人与景融于一起,令昭爔赏心悦目。

    不愧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将军,气派啊!真的气派!虽然早就知道裴翀出身贵族,但她还是被这府邸里满溢的厚重历史感震撼到了。

    “这座府邸,少说也要有数百年历史。”

    裴翀还未开口,老管家却登时热情地接话:“这位……这位……大小姐,好眼光,这座宅邸的历史和赫月国存在的时间是同等的。将军的祖上曾陪着初代先王征战四方,建立了国家,受封大将军,赐良田府邸,金银无数,后代袭爵至今,已经五百余年了。”

    昭爔点点头,忽略了他开头的犹豫,自己这副鬼样子真是难为他还能叫一声大小姐。她对管家行了一礼:“管家伯伯如何称呼?”

    “老奴姓温,您叫我温伯就行。”

    三人路过祠堂,温伯恭敬地弯下身子:“将军祖上世代忠良,辈出名将,这祠堂里的先祖们几乎都是……”他抬头看了看裴翀的脸色,见裴翀神色如常,他才继续说:“……战死沙场。”

    昭爔肃然起敬:“这是为将者的使命和荣耀。为国为民身先士卒,义不容辞。”

    温伯诧异地望了昭爔一眼,此刻才惊觉她气度不凡。接着又一路与昭爔介绍了许多,直到把她领到一个房间:“大小姐先暂住府中养好身体再见大王也不迟。”

    昭爔有些迟疑:“赫月王不会怪我们怠慢之罪吗?”

    “说哪里的话,大王这个人啊……”温伯笑着摇摇头,“从不按常理出棋。”

    裴翀打开门让昭爔进屋,温伯还在事无巨细地嘱咐昭爔:“大小姐的马我让小厮安顿在马厩了,还有您的行李和换洗衣物都在屋里了,时间有些紧,衣服是临时买的成衣,可能尺寸不太合适,还望大小姐海涵。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会叫裁缝来给您量体裁衣。案上有点心和米浆您可以先垫垫肚子,晚膳已经在做了,等您安顿好就有人请您去前厅用膳。对了,一会儿会有小厮给您把浴桶和热水抬过来,只是这府里一时没有婢女……没法伺候您沐浴更衣,还望大小姐多多见谅。”

    “多谢温伯,已经很周到了。我初来乍到贵府,实在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大小姐客气了,我们……哎哟!”温伯话没说完就被裴翀拎出门外。

    “一会儿叫你吃饭。”裴翀给昭爔留下这句话便阖上了门。

    “将军,将军……我说将军啊!”温伯追上裴翀,“您别走那么快成吗,老奴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哪跟得上您呐!”

    裴翀顿住脚,无奈地等温伯追上前来:“你今日话好多。”

    温伯顿时眉飞色舞:“哎哟呵,您就装样子吧,把女子单独带回府上做客意味着什么啊?而且还要带她见大王!这是要让大王赐婚吗?哎呀,您说您也是的,马车都快到城门口了才传信儿回府,害得老奴都没来得及找个婢女回来,这要是怠慢了大小姐,惹人家不悦以后再也不来了可如何是好呢?”

    裴翀啼笑皆非:“你想哪里去了。再说侍女的事不是最打紧,她可以把自己打理好的。”

    “您真是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温伯对他的木头脑袋感到绝望,“将军啊!您都二十五岁了!这若是换了别人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满地跑了!您这一直待在军营里面对着一帮臭男人,如今好不容易和女子亲近了,我能不操心您的终身大事吗我!”

    又来了。裴翀一个头两个大,怎么每次回府都少不了被温伯催婚啊。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直接打消温伯这个诡异的念头:“但你可知道她是谁?”

    “谁?”温伯挠头,“将军也别拿我打趣,恕老奴眼拙,她是谁呀?”

    “她叫昭爔。”

    “昭爔?哪个昭爔?我只知道曜阳国那个上将军叫昭……呃!”温伯倒吸一口凉气,吃惊地捂住嘴瞪大眼睛,“不是,不会真的是……?!这是发生了何事啊?我只听说将军打了胜仗,这、这怎地还把敌军主帅也领回来了?”

    裴翀满意地看着温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语气轻快:“不告诉你。”

    “将军与我说说嘛!我也好跟老爷夫人念叨念叨。”温伯感慨道,“怪不得看她气度不凡,原来她是昭将军!那不是更好,你们都认识十年了……诶,对了!我听闻昭将军因为长年征战沙场,至今仍待字闺中,是不是真的?若果真如此,岂不是跟将军正好相配?!”

    这也行?!

    裴翀终于败下阵来:“……就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叹了口气,却也只能无奈地听温伯碎碎念。

    他知道以前温伯很爱与爹娘唠闲话,但自从爹娘去世后,自己挑起裴府的大梁,经常征战在外,温伯在府里总是会感觉孤寂。自己虽然话不多,但若是能让他唠叨几句就随他去吧。

    毕竟温伯看着自己长大,对他来说,温伯从来都是自己的亲人。

    ——————

    入夜,用过晚膳的昭爔立刻跑去马厩,见自己的马已被小厮们刷洗干净,正悠哉地吃着上好的草料。她走上前去,马儿见她来了,高兴地打着响鼻,四蹄踏踏。这是一匹神骏,浅金色的毛发柔滑如锦缎,若在阳光下会十分耀眼夺目,流光溢彩如天马下凡,似要逾越过太阳的光辉,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肆意张扬,热烈奔放。

    昭爔心疼地抚摸它的身体:“逾晖……我对不住你,让你两个多月来都没吃过饱饭。瞧你瘦的……多吃点儿吧,裴将军可有钱了,养得起你。”

    “谁说我要养着它。”裴翀跟在昭爔身后,踏着月光走来。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常服,脱下甲胄的他看起来少了些带着血腥气的悍勇,多了些平易近人,颇有君子之风。

    昭爔心想着,说是不养,但这草料都是顶好的。交战十年,她倒是从不知裴翀还有些口不对心之举,说起来怪有趣的。

    裴翀看向昭爔,见温伯为她临时采买的是寻常贵女会穿的曲裾,因为是夏季所以料子轻薄,鹅黄色的丝缎上绣了海棠,薄雾轻云袅袅婷婷煞是好看。但裴翀还是怀念她战场上的风姿:“明日裁缝来,将军指点他们做一些你平日里穿的款式。现在这身不方便战斗,而且一看你就没怎么穿过这种衣裙,不适合你。”

    “何以见得?”

    裴翀礼貌地偏过头去:“将军的曲裾裙左右衽穿反了,腰带也不是这么系的。”

    昭爔登时有些窘迫。怪不得晚膳时温伯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赶紧背过身去调整,但是腰带裙摆太繁复,她实在是搞不懂,索性放弃了:“罢了,反正不至于衣不蔽体。倒是将军眼光犀利,我的确没穿过几次这种贵女的衣裙。”

    “说来我倒是好奇,将军就算后来选择征战沙场,但曾经也身为贵女千金,这样的衣裙怎会没穿过几次?”

    昭爔把玩着长长的广袖,思绪飘到了久远的过去:“将军有所不知。我本是亡国百姓出身,乱世匍匐、命如草芥,我曾目不识丁、卑微不堪。是先王成就了如今的昭爔。”

    裴翀听了不可谓不吃惊。他与昭爔相识十年,深知她性情刚正忠烈。若她曾经是在泥潭中苦苦挣扎之人,便难怪……难怪他觉得昭爔对明德王的感情远远超越了臣子对君王的感情,难怪她会万般想追随明德王而去。

    想到明德王早逝,昭爔愈发觉得心口抑郁:“先王于我是光风霁月、碧水长天,是天神,是信仰。我只怕辜负了他的殷切希望,每时每刻都在惕励自省,此生只愿倾我所有,呕心沥血去侍奉先王。”

    她深深地吸气去缓解心口那钝痛,望着裴翀颇有些感慨:“如今我无国无家,好在世上还有将军可称得上一声知己。既然话已出口,不吐不快,想邀请将军饮酒赏月,还望将军莫要推辞。”

    裴翀自然是答应。他与昭爔相识之时,她已是曜阳国主帅,意气风发威风凛凛,他本以为昭爔也是出身名门,人生一帆风顺。可谁知……

    晚风拂过夜空,星辰闪烁间,时光将倒流回不算很远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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