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心

    天玥宫。

    “昭爔的上将军印和虎符、朝服都做好了?”岳双乾捧着一块大骨肉边啃边问。

    “啊……嗯,罗丞相亲自督办的,已经给她送去了。”年轻的臣子穿着崭新的御史大夫官服,目瞪口呆地看着岳双乾不雅的吃相,又默默地将溅到手中奏章上的肉渣擦掉。

    “罗丞相今日有事,托臣将奏章呈给大王,说是汇报曜阳百姓近况的。”

    “有劳你了,龚政。”岳双乾伸出油乎乎的手抓过竹简抖开看了一遍:“看来曜阳百姓能撑得过冬天了,是好消息啊。”他把奏章放到一边,指了指御史大夫的案上,“你也吃啊。”

    “臣、臣不饿。”龚政纠结地扯了扯衣角,鼓起勇气,“臣有一事,想向大王请教。世人皆知昭将军对曜阳国赤胆忠心,可她此番竟愿意留在赫月,臣总担忧她会心系故土,不能全心全力辅佐大王。大战在即,您还对敌国施以援手,万一她临阵倒戈,回到曜阳……”

    “她不会的。”岳双乾笃定道。

    “人心叵测,大王如何确定她是真心?”

    “她曾对曜阳越忠诚,我便越相信她如今对赫月的忠诚。”岳双乾拿起第二块肉,“你认为昭爔为何对曜阳国忠心耿耿?”

    “那是因为明德王有识人之能,将她培养成才,又给了她无上殊荣,所以她才……”

    岳双乾点点头:“那只是一方面,昭爔并非贪图名利之人,当初真正打动她的,是明德王对她的真心。他们坦诚相待,荣辱与共。试问天下君臣,有多少能做到这般?”

    说到此处,他眼里满是敬佩和憧憬:“那才是一个真正的王,不因自己的身份而高高在上,不因臣子功高而忌惮猜疑,明德王全身心信任着昭爔,甚至将性命托付给她,昭爔才能为他肝脑涂地,回报他同等的忠诚。”

    龚政认真听着。

    “所以我若想真正得到昭爔,便也要如此去做。解她无解之困顿,爱她所爱之黎民,唯有如此,赫月国才能留住她的心!”

    龚政几乎要对岳双乾敬佩得五体投地:“大王真乃旷世明君!臣誓死效忠大王!”

    岳双乾嘿嘿笑道:“现在有胃口了?赶紧吃吧。”

    “是!”龚政拿起筷子正准备夹,却看着面前的肉鼎愣住,“大王,我肉呢?”

    岳双乾在他怀疑的目光中捂着嘴转移了视线。

    “大王,上将军昭爔殿外求见。”范公公在尴尬的氛围中及时出现。

    “好!快让她进来。”

    昭爔跨过门槛疾步进来,岳双乾招呼她:“昭爔,东西都收到了吧!快坐过来一起用膳吧,我让人给你也准备一份酒……”

    话音未落,昭爔却直接扑通跪下行了个大礼:“大王!”

    岳双乾和龚政都吓了一跳:“这、这是何意?昭爔,你、你起来说。”

    昭爔不肯起身,却哭了:“大王!曜阳百姓为何都买到了粮食?日华郡存粮多说不过一千万石,若想让全国百姓都能过冬,则至少需要五千万石,多出来的那些,是大王送的吗?!”

    “原来是这件事。”岳双乾赶紧离席去扶她,“自从中原只剩两国,战争已远不如从前频繁,国库内便是战时也会有余粮。不过是四五年的赋税罢了,我知道你忧心曜阳百姓,怎能不帮你?”

    似是怕她担心,他又连忙补了一句:“你放心,罗烨办事缜密,所有的粮食都是通过商道运送至曜阳国,并且以日华郡的名义发放下去的。不用担心那曜阳王老儿会用敌国之粮的借口禁止百姓购买!”

    昭爔痛哭失声。对于岳双乾来说他们可是敌国的百姓,可他还是愿意伸出援手。他给的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是货真价实的粮食!是能保住一千三百多万人性命的粮食!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君王,他究竟拥有多宽广的心?!

    她此生曾两次坠于深渊,又何德何能,竟两次得遇明君!“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然,大王天高地厚之恩……”昭爔的声音都在发抖,“臣纵万死,难报一二!”她以稽首之礼,深深地、深深地拜伏于地。

    龚政屏住呼吸,对两人的情谊震撼至极。果然如同大王所说,唯有真心对待昭爔,方能得到她的忠心!

    “好了,快起来嘛——”岳双乾用力去拉昭爔的胳膊,昭爔却铆着劲儿不动如山:“等、等一下,臣、臣先平复一下心情……”

    过了好半晌她才勉强平静下来,理了理衣冠,坐到岳双乾身边:“可是,大战在即,大王拿出这么多粮食支援曜阳,我们赫月自己的军饷怎么办呢?”

    岳双乾转头看向龚政,眼睛亮晶晶的,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看,她说“我们赫月”耶!

    龚政:“……”

    怎么感觉大王一会儿智慧过人,一会儿又是个傻的?他叹了口气,代替岳双乾答道:“上将军不必忧心,自然是留出了军需,如果冬日开战,也够八十万赫月军用到开春了。”

    “只能用到开春吗?”岳双乾吃惊,“那开春后咋办?”

    龚政看向昭爔:“上将军觉得呢?”

    昭爔向岳双乾承诺道:“冬日之战,臣必攻城略地,开春前势必让司伯嵩不得不割地求和,停战休养。”

    她神情自若,仿佛在叙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但岳双乾和龚政听了心里都一阵狂跳。

    天呐!没想到赫月竟然有朝一日能让曜阳割地求和,以前哪敢想?不自己割地赔款就不错了!他们目光灼灼地看向昭爔。怪哉,以前只觉得她是天下最可怕之人,如今再看,她竟变成了天下最可靠之人!

    “大王何故这样看着臣?”昭爔思忖片刻,恍然大悟,“是觉得不够?那臣便将赫月曾经割让给曜阳的失地都收复回来,如何?或者大王想要哪片土地,尽可以与臣说,臣都会想办法攻下献给大王,让生活于此的百姓都沐浴大王的恩泽。”

    “咳咳!咳!”龚政一口酒没咽下去,咳嗽得面色发红。这些话,哪怕是裴翀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是在大放厥词,可偏偏从昭爔口中说出就会莫名让人信服!

    岳双乾认真思忖了片刻:“如果可以,我想要日华郡,据说那里盛产肉?”

    “大王,是盛产酒。”昭爔笑了笑,站起身,踱步至墙壁上悬挂的地图前。她用手掌丈量着图上的城池土地:“若东出长陵关至日华郡,需途经二十六城,土地千余里。既如此,不如这样吧……”

    她的手指在图上划了一个范围,“就以日华郡为目标,出征路上途经的,加上臣的封地共四十六城,土地约两千里,明年开春之时,便是赫月的国土了。”

    “上将军,君前无戏言。”龚政提醒道,“莫要一时邀功就空口许诺。”

    “御史大人,”昭爔平静地看着他,“我十四岁那年,便率领十三万将士,仅用数个月的时间,从上将军裴奉手中夺回了曜阳祁野郡八城,又顺势攻下赫月边城十座。我是否需要提醒你一句,当初的赫月,实力尚在曜阳之上;而如今的曜阳,甚至已经无人能与我抗衡?”

    她语气虽没什么波澜,但谈及战场,眉眼间的杀伐之气却会不自主地展露,令龚政从心底里产生敬畏,只是被她看着,就如剑悬顶,如坐针毡。

    “就是啊!何况裴翀也会一起去呢。”岳双乾朝昭爔笑道,“对吧?”

    昭爔立刻把杀气收敛得干干净净:“大王说得是。”

    龚政这才松了口气,颤巍巍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冷汗:“都说世人最怕听到的名字有三。第三是赫月主帅裴翀之名,第二是曜阳主帅昭爔之名,第一,便是昭爔口中的自己国家城池之名。”御史坐直身体向昭爔拱手致歉,“今日在下算是亲身领教,望上将军海涵。”

    昭爔坐回自己的位置,笑了一声:“无妨,毕竟十年前我做主帅之时,御史大人还未踏入朝堂,不知道的话,也是正常的嘛。”

    龚政:“……”可恨自己这张嘴,你说你闲着没事得罪她干嘛呀!

    为预祝出师大捷,昭爔敬了岳双乾一觞酒,入口尽是辛辣苦涩。她想到曾经也有这样挥斥方遒的时候,只是那时,笑吟吟看着她的人,是司子瑜。

    无人知道她抚摸过地图上的曜阳国土时有多难过!赫月对她有天高地厚之恩,她对曜阳有刻骨铭心之爱!

    如今为了报答岳双乾,为了曜阳百姓,为了天下太平,她愿意付出一切,将自己所有的心血与荣耀都尽数拱手相让给赫月国,她要让四海安宁、风调雨顺,她要让这轮明月朗照于每一户人家的窗台。

    可那便意味着,要将曜阳的名字永远变成历史,亲手覆灭她曾经深爱的家国。这是绝对无法两全的事。她的剑可以带来和平,可她的痛……无异于蚀骨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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