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

    群雄争霸的局面已经持续了五百多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历经几十代人,人们对于周天子的记忆已经太过模糊。一位位天子在周王畿悄然出生又死去,除了史册上写下的一笔,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那真正的天下共主早就名存实亡,在诸侯王们的战争中逐渐化作了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着尊王攘夷、师出有名的符号。

    而现在,这个符号却被司伯嵩摧毁了。

    九月下旬,周天子病逝。司伯嵩立刻令曜阳军攻入了那小得可怜的周王畿将其吞并,这一举动彻底宣告了统治长达八百年的周王朝的覆灭,令天下为之侧目!

    “看来,曜阳王要正式剑指天下了。”战事将起,裴翀摩拳擦掌。

    “虽然知道天下迟早都会一统,但确实没想到天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薨了……”昭爔神色还算镇定,“不过,他吞并周王畿,倒是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出师之名。”

    昭爔很清楚司伯嵩的风格,一旦他准备好就会立即发兵,所以她预估战期最迟会在腊月。她会率军东出长陵关,一路直奔日华郡,但是司伯嵩却必然会选择奔天玥城而来,所以她与裴翀肯定是需要分头行动的,害得裴翀闷闷不乐了许久。

    “没办法,既然有两个主帅,肯定是要分开带兵啊,要不也太浪费了。”昭爔拍拍他的肩膀,“还有,兵法掌握得怎么样了?”

    “已经背下来了。”结合兵法,又和昭爔复盘了许多战役,他顿时融会贯通,领悟到了许多从前只是朦胧理解的用兵之法。从前所有人都说他是唯一一个能与昭爔抗衡的将军,可是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赢过她。

    越是深入,越是感到后怕,昭爔用兵奇诡,近乎于神,他与她,其实相差甚远。

    同时他竟也莫名地理解司伯嵩对昭爔的忌惮了。以她的声望和实力,只要她想反,怕是举国影从。司伯嵩蛰伏那么多年,一朝即位,第一件事就是对昭爔下手,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裴翀目光深深地看向她。司伯嵩的心怀格局,就如同坳堂之上的积水,不足以承载她。她这艘大舟,应该纵横于江海!

    战事将临,两国撤回了暂驻对方国内的使臣,罗烨趁乱捉到了几个曜阳的密探,得知司伯嵩预计可征集到整整三百万大军。这毫无疑问将是乱世以来空前绝后的一场战役,无论成王败寇,所有参与者都将被载入史册!

    “三百万,三百万啊……”昭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吓得其他大臣都要站不稳了。

    “上将军,难道说连你都觉得棘手……?”

    “若果真如此,确实会有些棘手。”昭爔蹙起眉头,“正常情况曜阳军应该能征集一百三十万左右。这多出来的一百七十万,便是那本不该上战场的十四到十六岁的少年,或者家中独子,又或者身有伤残已经被免了兵役的残兵。司伯嵩此举,动摇国本,寒了民心,我只是叹……百姓家又要平添孤寡了。”

    “那依您所见,我们是否也需要在征兵方面有所调整?”

    “万万不可。只需正常征兵,以稳定军心。我曾与赫月军交手无数,深知两军实力不相上下,我只需要身经百战的赫月锐士足矣。”

    “上将军可还有把握能赢?”

    昭爔笑了笑,在朝堂上一锤定音:“上兵伐谋,我最擅长的,就是以少胜多。”

    ——————

    “混账!”

    刚与裴翀一起回到府里的昭爔却立刻变了脸色,一拳锤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硬生生在树干上锤出一个拳印来。

    “司伯嵩……司伯嵩!我绝对要让你死在我手里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你的手……”裴翀抓起她的手,见骨节处渗出了血迹。

    她手臂僵了僵,苦笑着把手抽回来:“无碍……对不起。我、我每每想到他都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司伯嵩以前做将军时的事,我也听卢则老师说起过。他确实常打胜仗,喜爱人海战术,可代价却是无数将士的性命……也因此,曜阳国在他的父王,也就是惠怀王在位期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经不起战火,军队人数骤降,国力下降,在中原七国中只堪堪排在第四位。”

    “如今他又要用人海战术。将士的性命在他眼中一文不值,他眼里只有胜利二字!就如同他为了除掉我,宁可让七万将士去陪葬!”昭爔心如刀绞,自从在山谷里吐血之后,胸口总是时不时地钝痛难忍。

    裴翀沉默,他知道那七万将士是昭爔心中永远不能磨灭的伤痛,非曜阳王死而不得平息。

    “那你为何不等国内征兵结束,要先带十五万人十月便出征?此一去孤军深入,敌我人数相差甚远,即便你擅长以少胜多,可……可我还是担心你。”

    “据说曜阳国内皆传我已死,此番我也不打算暴露,兵贵神速,先发制人,打那厮一个措手不及!若他知道我还活着,真不知会作何表情。”

    昭爔冷笑了一声,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蹲下来在沙地上大致画了一幅行动路线图:“那厮耗费如此大阵仗,可不是为了别的,他必是要一举朝天玥城进发,所以,他必会西渡丹水。你可以提前在此地——安将城,屯兵准备。”

    她用树枝在安将城的位置画了一个圈,路线又向东延伸:“我自西北向东南攻取日华郡,届时,你我齐头并进,将曜阳切割成三部分,把昊明城夹于你我两军之间。你需要攻克三处天险,芷山、巫阙山、常谷隘口,切断曜阳大军的粮饷供给路线,并夺下祁野郡、藜郡,便可对扶修大营形成掣肘,到那时,司伯嵩就不得不撤军了。”

    裴翀静静地看着她做计划。只不过三言两语,她就将接下来半年内的战争情况都推演了出来,不得不又一次让他惊叹。而且,她的计划是建立在我不会输的情况之上……

    她竟如此信任我。裴翀轻轻勾起唇角。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大的方向,中间战况随时会有变化,我那五个大营的五位主将,个个都不是吃素的,还是小心为上。出征之后,你我也需时常联络以便交换军情。”

    她还说要跟我时常联络。裴翀眼神里带了笑意。

    昭爔一抬头,就看到他这副表情,似乎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不由得在心里赞叹地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对这场战争信心十足。不愧是裴翀!

    ——————

    十月中旬,昭爔率十五万赫月军,东出长陵关,如一支巨大的黑色长矛,直刺入曜阳国西北方向的岭屏要塞。此要塞原本是作为赫月进攻曜阳的通道,但是三年前被昭爔夺下,反过来成为了抵御赫月进攻的坚固屏障。也因此,她很清楚岭屏要塞的兵力与布防,优势与弱点。

    岭屏要塞背靠山地,地势偏高,易守难攻。然昭爔仅用五万前军,于夜间兵分两路,三万从正面佯攻,两万攀山而上,绕过丛林,取其后,从山上进入要塞,里应外合,只花了两个多时辰,便一鼓作气把要塞换上了赫月的旗帜。

    此处离长城很近,从要塞跑回国内的传令兵天亮时便点燃了烽火台的狼烟。赫月入侵的信号转眼就传到了曜阳国内五处大营,也传到了司伯嵩的耳中。

    “岭屏要塞丢了?!”司伯嵩大惊,“那里常备守军就有三万,如何会这么轻易地就丢了?对方谁人领军?裴翀吗?”

    “回,回大王,他们半夜来袭……没,没看清……”

    “废物!”司伯嵩气急,没想到赫月居然行动这么迅速,“他们来了多少人?”

    “今日探马回报,约莫有十五万!”

    十五万?是了,只有十五万,所以才能迅速集结出发。看来这只是一支先锋,不可能是主帅裴翀亲自领军。这支先锋应该是为了后面的主力军开路的,所以才夺了岭屏要塞。

    蠢!虽然先发制人可以出其不意,但也把你们接下来的行动路线暴露了!

    只是,即便他真正想交手的人是裴翀,却也不能放着这支赫月军不管。恰好此时朝堂上有人自荐,愿同样领军十五万,前往岭屏要塞御敌。

    此人是前周晟国的太子,名叫周怀光。

    当初北曲、煜、周晟三国灭亡后,司子瑜为了稳定民心,并没有杀掉宗室成员,而是将他们分配到各郡县去治理。周怀光虽贵为太子,但也带兵出征过,在昭爔攻入周晟国都城之时败于她,便被编入曜阳军,成了她的下属,替她驻守日华郡。

    虽然曾经周怀光是曜阳国的敌人,可于战事上,他却对昭爔十分崇敬。

    “你……?”司伯嵩知道他与昭爔关系亲近,所以稍有些犹豫。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一些事,颇有些满意地点头答应:“也好,顺便搞清楚对方主将是谁,报于寡人。”

    “多谢大王。臣今日便前往旭辉大营点兵,以便尽快赶去前线。”

    旭辉大营,位于昊明城与日华郡之间一处广阔的山脚下,非战时也会常备五万兵力,战事来时,无论昭爔是身在昊明城还是在封地,都能以最快的速度点兵出征。那些将士多来自昊明城与日华郡和附近的一些乡县,每月休沐时可以回家,平时家属也可以来送些东西,见见面。

    周怀光替昭爔驻守日华郡,自然便被任命为旭辉大营的主将。从军衔上来说,也就仅次于昭爔的副帅林旌旗和张忠良,是她的第三个心腹。

    或许比司伯嵩更急于确认这十五万赫月军主将是谁的人,就是周怀光了。岭屏要塞是西北方抵御赫月的第一道防线,昭爔曾对此十分重视。能轻易夺了要塞的,除非是她本人!

    上将军……您还活着,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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