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

    许志兴回过头来,看着张牙舞爪的高阳,突然感觉自己十分可笑。他这作威作福的样子,和当初的煜军将军何其相似,可自己不应该还是当初的自己了。

    “把肉弄熟难道不需要时间吗?丞相大人等着就是了,”许志兴走到高阳身边俯视他,“何必像条没教养的狗一样汪汪地叫个没完?”

    “你说什么!”高阳弹起身子,指着许志兴的鼻子尖叫道,“你疯了!竟敢这么说我!来人!来人!给我杀了他!”

    没有人有所动作。高阳随军出征的时候,自认为军队都会优先保护他,所以近身的侍卫都没有带……哦,倒是记得带上了新纳的两个美妾。他吃惊地左右环视,发现军士们看他的眼神里全是鄙夷和厌恶。

    “省省吧。您是丞相,但也只是丞相,哪来的权力能处置一军主将?”许志兴嗤笑,“这里既不是淑尤国,也不是两年前,不要再把您当时的恶习表现出来了好吗,淑尤国的……亡国之君?”

    “你……你……”高阳气得发抖,“好啊,你就不怕等我回到都城告诉大王治你的罪!”

    “是吗?我倒不觉得大王会这么看重您,要不我们打个赌?”许志兴握住剑柄,唰啦一声抽出半个剑身,吓得高阳连连后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斗篷被绊了个四仰八叉,四周的军士们顿时哄笑起来,带着解气的快意。

    “行军在外,奉劝丞相大人还是听取主将的意见为好。不然……您也知道两年前赫月国吞并淑尤国后,赫月军中也有很多曾经的淑尤军。如果在战场上您落入他们手中,就凭您曾经对百姓做的那些事,他们又会如何对待您呢?”

    许志兴满意地看着高阳惊恐的样子,收剑入鞘。

    他想通了这一点:高阳对于大王的意义,不过是一把肮脏的剑。大王用他平衡朝堂,用他铲除异己,用他转移仇恨,默许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却绝对不会想要保护他,舍不得丢弃他。否则,也不会轻易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他送上战场。

    大王他不会信任任何人,也不会重用任何人。

    高阳不再无理取闹,行军便顺利了许多,接下来只用了三日便行至玖悦山前。许志兴若过了此山便能与昭爔大军正面相遇,而昭爔若过了此山再向东南途经五座城池,就能到达日华郡。

    玖悦山之战,将成为北方战局走向的分水岭!

    “他们来了。”昭爔看向帐外飞雪,心里稍安。天象不会说谎,这场雪按时降临,她的计划便成功一半。她抬头看向对面的张忠良,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帐外,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手里的棋子都要被他捏碎。

    “上将军,为何这次不派我去伏击?”他有些心焦,“至少,我想亲手擒住高阳!曜阳王残暴,这畜生更是助纣为虐,无论是当时断了我们的粮饷援军,亦或是用家人做人质、喂毒药,这般下作的手段只能是他想出来的……他是害了我们七万人的实际元凶!”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派你去。你看,你现在还未见到他就失了冷静,棋路都乱了。”昭爔将棋子从棋盘上捡走,“不光是你,这次伏击的军士里没有任何一个我们当时幸存的人,也没有任何一个跟淑尤国有关的人,你应该知道是为何。”

    “您是为了避免有人会因情绪而坏事,以保证伏击能尽量万无一失。”张忠良垂下脑袋,看起来蔫蔫的,“末将知错。”

    “好啦……该尽的人事已尽,接下来就是听天命。无论你心情如何,结果都不会因此而改变,所以只要静待消息就好了。”她敲敲空着的棋盘,“再来一局?”

    ——————

    “这什么、什么鬼地方,冷死了!”高阳冷得直跺脚,紧紧裹住他那价值不菲的毛皮大氅。许志兴瞥了他一眼,他又讪讪地闭上了嘴。下雪的时候其实没有很冷,他只是矫情。

    雪花纷纷下落,势头不算很大,但也持续了一整天,现在地面的积雪已经有一尺深。前方一大一小两条山谷是他们过山的必经之路,此刻空谷寂静,只听得到寒鸦的叫声。

    大军在玖悦山前暂时停止前行,许志兴派出斥候前去打探。他知道这位昔日主帅的行事风格,他们出征之事她必已知晓,绝不会毫无防备,这两条山谷一定有诈!

    “禀将军!”斥候探路回来禀报,“大路未见异常,但小路两侧有扬尘,雪地上有少量马蹄印,恐有埋伏。”

    “那还等什么,走大路不就得了?”高阳忍不住插嘴。

    许志兴却蹙起了眉头。当下这个情况,未见异常和有异常,都是异常的。若这是昭爔布下的伏击,那首先小路上的那些痕迹就是故意留下的障眼法,是想诱导我们走大路吗?可是事情又哪里能如此简单,说不定真正的伏兵正是在大路上。可她会想不到我能猜到这一步吗?若我反而走小路呢?她那般缜密之人,难道不会在小路也设伏吗?

    “我们远道而来,对方却在此等候多时。其实两条山谷都有埋伏,她这是想以逸待劳啊。”许志兴思忖许久,吩咐副将道,“今天我们先在这里扎营,恢复一下体力再说。对方若想伏击,定是想着一击即中,速战速决,为了行动轻便,带的口粮定然不多。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先在此耗上一耗,待对方饥饿难耐,自会溃退。”

    “末将领命。”

    “等等……”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还要小心对方从山谷方向夜袭。她的战法不会这么单一,若设伏不成,难保这支伏兵不会转而成为袭兵。”

    “是!”

    大军就地扎营,营口朝向山谷,有重兵把守。既然已经来到和敌军相隔咫尺的位置,为了以防万一,许志兴特意嘱咐高阳也使用军中统一的帐篷,不要特立独行。此刻天色已晚,军士们开始埋锅造饭,有眼尖的看到雪地中似乎有生物蠕动,笑着说等雪停了可以猎几只兔子。

    炊烟和饭香四散开来,就在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埋头吃饭的时候,山谷中却突然传来一声鸣镝!

    【对方远道而来,定然精疲力竭。如果许志兴看破山谷有异,必会原地扎营。如此,在他们埋锅造饭、精神最为懈怠之时,我们以鸣镝为信,半数伏兵即可开始袭营。】

    穿着黑衣的赫月伏兵从大山谷中轻盈蹿出,在黑夜中如同隐身,直奔曜阳营地而来。

    “别慌!我们早有预料!全军听令!准备迎敌!”

    曜阳军手忙脚乱地抓起身边的武器,混乱中产生了不少冲撞,锅碗瓢盆都被掀翻了一地。

    【正面袭营的队伍只需要坚持一刻便佯败,且打且退,将对方前军引入大山谷之中。】

    “别怕!追上去!他们既然选择袭营便是放弃埋伏了!”见伏兵败退,许志兴的副将拍马追着对方进入山谷,军功就在眼前,他顾不得思考太多。

    【若对方追来,山谷里剩下的半数伏兵即可展开伏击。】

    “不对!李副将,快回来!山谷仍有诈!”许志兴猛然醒悟,“鸣金!快!”但是来不及了,山谷中金铁之声和惨叫声已然传了出来。

    【伏击成功之时,一早便埋伏于山前左右两侧的军士也可以出动了。攻其两翼,断其后路。】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山谷吸引之时,曜阳营地两侧数里开外的雪地中却毫无征兆地蹿出两千赫月军士。他们昨夜便挖好了土坑埋伏在此,坑上盖了草席,只等今晨落雪,大雪会将这一切埋伏的痕迹全部掩藏……

    许志兴感觉头皮都炸开了!这么多人,就在离他们这么近的距离,可他们却什么都没察觉到?!他感觉后背汗毛倒竖,仿佛昭爔那双锐利的眼正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冷汗涔涔,方寸大乱!

    不对,刚才好像谁说了要猎兔子,所以那时雪地里的异动根本不是兔子,而是伏兵掀开草席一角在观望!

    作为主将的许志兴都慌了手脚,曜阳军没得到及时的命令,被赫月伏兵冲击得七零八落。营中火光四起,他如惊弓之鸟,张望着想寻找昭爔的身影,但又很快想到只是一次伏击还不用她亲临上阵,于是终于稳下了些心神,准备重整队伍来反击。

    “许……许将军救我!唔……救命……!”

    高阳的帐篷太过于华丽显眼,赫月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趁乱冲进了帐内将其掳了去。许志兴简直要气到冒烟,都说了让他在军中低调听话,可不知何时他还是用上了那顶空有其表的破东西!

    他赶紧点了一名骑兵的百夫长,让其率骑兵队去追。可赫月军带着高阳,专挑刁钻的地方走,害得曜阳骑兵被迫在自己的营地里横冲直撞。待到出了营,赫月军向小山谷退去,骑兵队刚追出二里就遭遇了绊马索的拦截,人仰马翻了一地。

    【记住,不可恋战,袭营必须控制在半个时辰以内,无论有没有俘获高阳,都必须向小山谷撤退,届时会有两万骑兵接应。待伏兵全部撤入山谷,就放一支鸣镝。】

    高阳早就被打晕,此刻像个货物一样被人随便拽住衣服一角就提了一路。两万赫月骑兵从小山谷驰出,一边阻挡着前来救援的曜阳军,一边将伏兵陆续接应进谷内。

    鸣镝之声起,许志兴的心都跟着凉了一半。这就是他曾经的主帅昭爔,那个被天下倾慕的战神,如疾风骤雨,如雷霆乍惊,短短半个时辰的伏击,就掳走了位于大军重重保护之下的丞相,又令他折损三万将士不止。虎子说得对,自己能赢得了吗……

    “将军,我们要追吗?丞相可是被抓走了!”

    “追?”许志兴看着身后燃烧的营帐和倒在地上哀嚎的军士,苍白着脸惨笑了一声,“这副惨状要怎么追?且不说不知道山谷里是否还有伏兵,就算是过了山谷,你信不信山的对面此刻一定有赫月大军严阵以待,就等着我们追来。”

    【我会安排十万大军守在山下,若对方追来,我便立刻增援。如果对方没追来……】

    “这一战,是我们输了。”许志兴掩面落泪,哑着嗓子说道。

    【就是我们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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